谭昭昭只得上前,拉开张九龄,侧身坐在床沿边,哄道:“乖,快睡了啊,明日起来,我们去爬山玩耍。”
听到玩耍,小胖墩来了劲,虽不懂如何叫爬山,只连声叫着好。
谭昭昭温柔地拍着他,顺着他说了下去,一下又一下,小胖墩终于沉入了香甜的梦乡。
在路上谭昭昭怕小胖墩择床,晚上会哭闹,晚上都跟着他们睡。
客栈里的床榻不宽,小胖墩睡得四仰八叉,张九龄睡在最外面,经常只能侧身占据小小的一块,好几次都差点滚到了地上。
地上铺着苇席,滚下去倒也没关系。只张九龄不行,客栈里的苇席看似干净,不知多少双脚踩过,他连坐都坐不下去。
到了上床歇息时,谭昭昭将小胖墩搂到了最里面,他撇嘴要哭,闻到她熟悉的气味,哼了声,又睡着了。
张九龄从背后拥住了谭昭昭,道:“我以为昭昭眼里只有小胖墩呢,原来还记得我。昭昭真好。”
谭昭昭按住他乱动的手,道:“张大郎,休要得寸进尺。我是想着晚上睡不好,明日别将小胖墩摔下去了。”
张大郎气得很,反手将谭昭昭制住,一个鹞子翻身,就将她撂倒在身下。
谭昭昭定定看着他,微笑道:“张大郎,你要反了不成?”
张大郎冲她挑衅地笑:“对,张大郎要反了。”说话间俯身下来,逐渐往下:“昭昭,难道不喜欢这般?”
谭昭昭咬牙隐忍,小胖墩睡在身边,生怕吵醒了他。
羞耻与刺激,双重夹击,谭昭昭好似看到,凛冬的冰天雪地里,长出了绿草如茵,开出了艳丽的花朵。
“昭昭。”
张九龄搂着她,柔声地喊她:“昭昭,你可松快了些?”
何止松快,简直是畅快淋漓。
谭昭昭含糊着嗯了声。
张九龄亲了她下,道:“我知晓昭昭这一路紧绷着,心里不安。我不敢劝,亦不知如何劝说。昭昭与我不同,我归家是为了自己的念想,昭昭是为了我归来。”
谭昭昭静静听着,那颗晃悠不安的心,缓缓落了回去。
既然回来了,必须调整好心情去面对。否则,就干脆留在长安。
上不去,下不来,只能让自己不好过,于事无补。
张九龄低声道:“昭昭,回到韶州府应当就过年了,等年后,我去忙开山之事,提前征召民夫。待大余那边的宅子准备好,赶在雨多的时候,前来接你们母子到大余。昭昭要是在大余住得腻了,就去广州府住。”
广州府离大余还有近六百里,她在广州府,张九龄来回也要几天,着实不大方便。
既然张九龄替她着想,谭昭昭尽可能也为他多想着一二,道:“广州府以后再说,不若让千山先留在大余,前去看宅子吧。”
张九龄道:“千山看不好,宅子要布置舒服些,赶不上长安舒适,也不能让昭昭吃苦受罪。”
谭昭昭笑道:“我哪有那般娇气。”
张九龄跟着她一起笑起来,道:“昭昭难道还不娇气?在长安这两年,养得愈发娇艳,气度雍容。我来长安时,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了凡尘,深感羞惭,唯恐配不上昭昭了呢。”
谭昭昭伸手拧住他腰上的肉,骂道:“在何处学得这般油嘴滑舌?”
张九龄痛得皱眉,忙道:“昭昭,我真没油嘴滑舌。居移气养移体,昭昭在长安增长了见识,长了学问,自与以前不同了。”
谭昭昭哼了声,松开他道:“在大余不会久居,宅子要宽敞,格局要好些,里面的布置普通寻常就好。山道开通了,南来北往的行人,会经过大余,此处会逐渐繁华起来,待我们离开后,宅子可以拿来改做客栈或者食肆。”
张九龄道:“昭昭想得真妥当,就按照昭昭的安排去置办。时辰不早,昭昭......,你真不要礼尚往来一二?”
谭昭昭想到他一路的辛苦,手伸了出去,道:“往来一半。”
张九龄深深吸了口气,喃喃道:“一半也好,一半就没了魂......”
翌日早上起来,张九龄精神奕奕,眼角眉梢神采飞扬。
小胖墩被他抓住在穿衣衫,他看着坐在那里发呆的谭昭昭,道:“可要再睡一阵?等要出发时,我再叫醒昭昭。”
昨晚被他索要了两次还礼,谭昭昭最后困得他帮着清洗手都没醒来,一晚好眠,这时倒不困,就是早起习惯性发呆。
谭昭昭斜了他一眼,起身去洗漱了。听到身后张九龄对小胖墩笑道:“你阿娘凶得很,小胖墩,你今天要乖一些,仔细他打你屁股。”
小胖墩扯着嗓子反抗:“不要!”
张九龄笑个不停:“打你屁股,你捂着脸作甚?”
谭昭昭听不下去了,赶紧加快步伐去了净房。
天公作美,太阳晴好,待升到半空时,一行人在脚夫的帮助下上了山。
吉州这边的山道路好走,到了中午时分就到了山顶。
站在山顶远眺,眼前一片云蒸霞蔚,他们好似踩在了云端,只在云偶尔飘拂开时,能看到露出来的山巅与树梢。
大家略作歇息,吃了些干粮,开始准备下山。
张九龄背起小胖墩,谭昭昭帮着用布兜把他捆好,再用薄被裹住。
小胖墩被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眼睛,他感到新奇得很,眼珠子灵活转动,到处张望。
谭昭昭见他不哭闹,顿时放下了心,只是张九龄负重下山,等于背上背着一个小火炉,这一趟要受罪了。
张九龄托了托小胖墩,朝谭昭昭伸出了手,道:“走吧,我已经走了无数次这条道,已经熟悉了,昭昭放心。”
谭昭昭拄着手上的棍子,道:“我自己可以走。”
张九龄望着她,笑道:“好。”
脚夫带着车马行囊,先行走在了最前。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几年来,山道从未修葺过,比以前还要崎岖难行。
幸得这个时候太阳最大,冰化了,路上湿漉漉,到底好走一些。
马车不时颠簸,发出哐当响声。起初叽里咕噜说个不停的小胖墩,趴在在张九龄背上睡着了。
谭昭昭喘着气,看着额头上汗流滚滚的张九龄,拧开水囊递到他嘴边:“喝几口,先歇一歇吧。”
张九龄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加了蜜,甜滋滋,他呼出口气,道:“我没事,昭昭累了的话,我们歇一阵再走。”
谭昭昭喝了几口水,望着天色,问了眉豆与胡姬乳母们,她们虽然累,都还有力气继续下山。
谭昭昭叮嘱了她们几句,道:“不歇了,等下天黑了,路更不好走。”
张九龄说好,继续往前走去。
谭昭昭在后面,望着他微微前倾的身影,稳健的步伐,突然心里就酸酸的。
这个男人,仿佛一座巍峨的山,在尽全力,小心翼翼护着他们母子前行。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大家磕磕绊绊,终于在夜幕降临时下了山。
张九龄发髻都湿透了,薄唇惨白。谭昭昭赶紧上前,将小胖墩从他背上揪下来,道:“千山,快拿水来。”
千山拿了水囊上前,张九龄却没接,指尖提着衣衫一阵抖,急声道:“水拿开,快去客栈!”
谭昭昭怔楞了下,闻到小胖墩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不由得嘴角抽搐。
小胖墩平时排便很是规律,在早起拉了之后,一般到了晚上才会再拉一次。
在路上时,放他下来小解了几次,谁知他这个坑爹的小子,不声不响,拉了张九龄一背。
怪不得张九龄脸色那般难看,他没将小胖墩扔掉,估计真是忍了又忍,看在是亲生的份上了。
只要不是张九龄身体有事就万事大吉,谭昭昭放了心,见小胖墩还在咧着嘴笑,脑袋左右乱转乱砍看,唤来乳母,道:“先给他换尿布。”
乳母取了干净尿布上前,谭昭昭想了下,拿了两块走到张九龄身边,道:“大郎,先给你擦一擦。”
张九龄看着谭昭昭手上的尿布,确认是全新的,勉强答应了,背过了身去。
谭昭昭手刚抬起,张九龄闪开身,道:“算了,去客栈里换洗吧,省得弄脏昭昭的手。”
真是臭毛病多得很,谭昭昭无语瞪他。
千山自小跟着他,他从不许千山近身伺候碰触。
无奈之下,她要帮他,他又拒绝,只得道:“好好好,我们快些去客栈。”
进了客栈,张九龄就不管不顾了,直接冲了进屋。
千山提着热汤,一桶桶送了进去。
乳母将小胖墩的屁屁洗干净,谭昭昭陪着他玩耍,先让他吃饭。
眉豆铺好了他们自己的被褥,案几上的饭食都快凉了,张九龄方洗漱完出来。他头发濡湿,里里外外更换了身,边走还边抬起手,闻着气味,再眼神不悦,看一眼坐在地上,玩着木老虎的小胖墩。
谭昭昭看得无语,道:“快来用饭吧。”
张九龄颔首,走过来坐下,又看向小胖墩,道:“他可换了衣衫?”
谭昭昭好笑道:“已经换洗过了。”
张九龄这才稍许满意,举起木箸,尝了口黍米饭,皱起眉,道:“冷了,让灶房热一热再吃。”
谭昭昭早饿得不行,道:“大郎的那份拿去热,我没事。”
张九龄未在做声,陪着她略微用了几口。
谭昭昭见他面前基本没动的饭食,深吸一口气,让眉豆收了下去:“去灶房再煮一碗汤饼来。”
眉豆应下去了灶房,谭昭昭蹬蹬瞪回屋,将熏笼提到张九龄身边,道:“躺下来熏头发!”
张九龄掀起眼皮,飞快瞄了谭昭昭一眼,很是听话仰躺在熏笼上。
月白宽袍,乌发薄唇,棱角分明的漂亮面孔,如何看都赏心悦目。
可惜,太麻烦了些!
小胖墩看得有趣,扔掉木老虎,跑到张九龄身边,学着他那样躺了下来。
张九龄嫌弃,伸出手指将他戳开:“到一边去玩耍,臭小子!”
小胖墩一点都不在意,蛄蛹着往他身边靠,不断叫着:“阿耶玩,阿耶陪我玩。”
张九龄想叫乳母,下意识先看向谭昭昭,见她面上带着微笑,神色温柔,话到嘴边咽了回去,任由小胖墩在身边躺下了。
一胖一瘦,一长一短,父子俩除了眼睛,此时长得虽不像,谭昭昭还是看得心里暖洋洋,下山的疲惫,好似消散了不少。
睡了一晚,次日早上起来,谭昭昭双腿直打颤,酸痛无比。
回韶州城还是得坐船,无需走路,谭昭昭在船上躺了两天,张九龄硬要帮着她松泛,将她按得惨叫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