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笑?这游戏不好笑吗?”
于是安德烈也跟着笑起来。
他一度怀疑自己是私生子,或者来历不明的野种, 才会受到如此偏颇对待。直到他成年那天,被带进了地下室里。
安德烈听见他们形容自己,像形容待宰的牲畜:体质特殊,器官可以和任何人种完美适配, 是绝佳的供体。
他父亲不缺孩子, 却缺一个结交其他贵族的工具, 于是把他当成牲畜般养到器官成熟。
麻药的效力不够, 安德烈被活活疼醒,感受器官被切割着拿出身体,旁边的人记录分配给哪位患病的贵族。
他死了,怨恨却持久不散。
在混沌当中,听到了“它”的声音。
“它”说,我会实现你一个愿望。
只要你付出小小的代价。
安德烈的愿望被实现了。
他让所有欺凌过他的人付出了代价,别墅的每一处都曾被腥臭的血肉涂满,他获得了有生以来最强大的力量,变成一只鬼物。
欺凌过他的人被做成傀儡、狗、碎尸走肉。如果故事到这里,应该是恶有恶报的结局,但他还需付出代价——
作为副本的所有物,永远被困在别墅当中,重复死前经历的一切痛苦,迎接会突然出现在别墅里的“玩家们”,用他曾经最痛恶的整蛊游戏将他们杀死,直到他遗忘过去,遗忘身为“人”时的一切,甚至能从这些游戏中获得越来越强烈而扭曲的快感,从身体到心灵,都变成鬼物。
变成被副本同化的鬼物。
轻薄的银质卡牌被掀开,放在了桌面上,那种清冽的响动一下惊醒了他。安德烈从那些卑微的、难堪的过去中抽离出来,抬头望向了元欲雪。
对方已经开启了这一轮的问答,并且幸运地抽到了joker。
无法施加认知暗示,也同样无从得知元欲雪会问什么样的问题,安德烈几乎是以一种很消极的态度面对着他,微微一抬下巴说:“问吧。”
元欲雪能提问的范围极大,冷门生僻问题更不计其数,从中挑选出随意一条,安德烈大概率也回答不出。游戏结束,玩家阵营胜利。也正因此,安德烈的态度当然算不上积极,很有得过且过的意思——无非就是玩家阵营无伤通关副本,这对他而言算是第一次。
但元欲雪在长久、沉默地思考后,他垂着眼,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先不提问。我们聊一些问题无关的内容。”
安德烈不加掩饰地嘲讽微笑起来,“聊什么?聊我活着的时候怎么当狗,还是死后怎么被分尸,变成鬼?元欲雪,你的好奇心怎么突然这么旺盛……”
“你后悔做那个交易吗?”
安德烈一下停住了声。他技巧性地接上了话,几乎没让人察觉那一瞬的停顿,“后悔什么?”
他说,“元欲雪,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因为你看起来,”元欲雪平静地指出安德烈要掩饰的内容,非常擅于揭短,“一幅很痛苦的模样。”
“……”
元欲雪所说的聊两句,就真的只是聊两句,在安德烈沉默后,他重新拿起卡牌。
“我的问题是——”
元欲雪的唇微微张合,但没有发生任何声响。元欲雪沉默了片刻,大概是改变了说法,询问道,“现在和我进行问答游戏的安德烈,是否会在某天迎来交易结束、真正‘死亡’的时刻?”
元欲雪音色冷淡,这句话却一个字比一个字更重地叩在安德烈的心头。
提问者无法问出自己不知道正确答案的问题。
规则既然认可了元欲雪的提问,证明他心底所持有的答案绝对正确——
可他为什么要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按照规则,安德烈只要将两个可能性全部回答,这局他一定会赢。
但鬼使神差的,安德烈开口,只说出了一个字:“……会。”
“我会迎来交易结束,真正死亡的时刻。”
元欲雪抬起眼,看向了他。那一眼极其冷淡,带着元欲雪特有的凛冽气息,但那瞬间,安德烈那不存在的心脏仿佛急促跳动起来,翻滚出无尽的滚烫血液——
“嗯。”元欲雪的神色依旧平静,他说:“回答正确。”
元欲雪没有受到来自规则的惩罚。换言之,他的确公正地对安德烈的问答进行了正确的评判。
他所提出的问题,被规则认可,就是最终的结局。
那一瞬间安德烈血液上涌,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这个问题和它的答案。
听上去简直像是荒谬的臆想——
居然是一个玩家,用问答游戏的提问告诉他,原来他现在不断重复的绝望轮回,会在某天终结。哪怕是由死亡终止,他也想迎来真正的自由。
这种冲击力大概是太巨大了,以至安德烈在抽牌环节生生翻错了牌,错过了那张joker。
二分之一的机会自然落到了元欲雪的手上。
元欲雪拿到牌后,大概只思索了两三秒,提出了一个相当冷门生僻的古怪问题。
安德烈看着他,脸上仍然是那种消极的应付意味。
“不知道。”
在倒计时快结束的最后几秒,他才懒洋洋地回答,并接了一句:“恭喜你,游戏结束。”
是真正意义上的结束,作为玩家阵营的通关奖励,所有人都能迎来一个平静、安全的夜晚。
管家会将正在接受惩罚的玩家们带回来。
元欲雪留在了大厅——鉴于他刚刚拒绝了佣人为他带路,提前前往房间的提议。
安德烈没有再停留,他离开了大厅,走廊中无比寒冷,别墅外的风雪从天窗中飘进。他透过那扇敞开的窗户,看到了外面飘动的云层。
不知道望了多久,安德烈忽然一抬头,冷冷地盯着某一处。
“我要结束交易。”
第30章 整蛊游戏
扑上来的骷髅被斩断一截白骨, 埋在皑皑白雪中,行队弯曲了一下因为寒冷而略显迟钝的手指,面无表情地抬头望向别墅那端——
荧荧灯火从窗户处透出来。
卷毛的脸色很臭, 一脚踹开某只怪物, 泄愤般地狠狠踩在雪地当中, 忍不住又一次地问:“游戏还没结束吗?”
当然, 谁都清楚卷毛想问的不是游戏,而是怎么还没见到元欲雪。
兔子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眼底浮上些忧虑和后悔。
只剩元欲雪一个新人面对安德烈……
很难保证不出什么意外。
相比起来, 他们淘汰后的惩罚的确不止吹吹冷风而已, 还要面临别墅外潜伏的无数怪物, 随时可能被啃的尸骨全无。但因为玩家们的实力都不弱,光觉醒天赋的就有四名, 行队还是第一个出别墅的接受惩罚的, 危险度上倒是大打折扣,算不上多难捱。
直到现在也没有出现伤亡,他们毫发无伤, 唯独别墅内部仍情况不明。
在焦躁心态影响下,时间似乎变得无限漫长,卷毛又一下踩塌了脚下雪花, 底下坚冰融成了一团雪水。终于,他黑着脸说:“等不下去了,我先去看……”
他话还没说完,别墅的大门打开一道缝隙, 雪亮灯光映了出来。管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只黑色帽子牢牢戴在他的头顶, 燕尾服也一丝不苟地像刚被熨烫过般挂在他的身上。管家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玩家们, 在卷毛都以为他要动手的下一刻,却微微一躬身,将帽子摘了下来。
管家带着一点怪异卷舌腔的声音响起:“尊贵的客人们,游戏已经结束。安德烈主人让我将各位带回别墅,佣人已经为各位准备好了干净的客房、柔软床铺和新鲜花枝。不周处和特殊喜好请向佣人提出,我们会及时为您更换。”
“??”卷毛收住了自己差点飞出去的腿。
这位管家从见到玩家起就非常“客气”。但是最初态度很有股程序化的诡异刻板,仿佛面前的是个人还是块烛台都没区别,还含带着微妙的恶意。这会倒是体现出了一点生动的尊敬意味,将玩家们都整得迷茫起来。
还是兔子抓住重点,“游戏结束?”
根据管家话中信息,她升腾起一个略显不可思议的想法,错愕道:“获胜的人是……元欲雪?”
倒不是兔子看轻新人,但是安德烈那作弊般的读心术,让她难以想象出通关途径,谁获胜都会令她惊讶。
管家微微俯身,恭敬答道:“是那位客人。”
……
当玩家们都回到安全的别墅当中时,还有些不敢置信。
就这么通关了?
还是被、被一名新人带躺赢的?
就算是行队,那张惯常冷漠的面容上,都出现了非常含蓄轻微的……不好意思。
有点脸热。
卷毛的脸就更红的不用说了,他见到还停留在大厅中的元欲雪时,连望过去一眼都不敢,别扭地撇开了脸。只是竖着耳朵听其他玩家和元欲雪的对话。
他们几乎是一下将小新人包围了。
眼镜:“谢谢。我又欠你一次。”
卷毛评价:冷漠,没诚意。
黑皮:“没想到这场游戏你居然赢过了安德烈这个怪物npc。元欲雪,你不会是那种满级大佬开小号吧,说起来……系统那里有开小号这种服务吗?”
卷毛冷嗤:就知道拍马屁,无语。
兔子:“可能有些冒昧,但元欲雪——能不能留一个联系方式?以后有机会一起过副本。”
卷毛:!!
他竖起了耳朵。
元欲雪思索了一下——然后接过兔子递给他的纸条,在上面留下了什么。
这种重点信息卷毛当然没办法偷听到,只等走到兔子身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仿佛十分理所当然地望了过去,眼底全是暗示。
兔子笑了一下。
无声地对他开口,做了个口型。
“自、己、问。”
卷毛:“……”
当然,相比这些琐碎的话题,也不免有人按捺不住好奇,问起元欲雪到底是怎么赢过安德烈的——
这种提问与副本信息相关,可能涉及到玩家的个人能力,更是珍贵的通关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