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那个傻姑娘,估计只顾着人家好看了,见陈澈出门,她也要跟在后面,急匆匆说:“他不知道招待所具体在哪里,我跟他一起去。”
周芳在后面叮嘱:“陈澈,骑车小心一些,带好月月。”
一直走到外面,宋明月才长长地舒口气,忍不住说道:“他们太可怕了,估计把咱俩这一辈子都要计划结束了。”
然而陈澈根本不理她,宋明月也不想搭理他,到外面时,他将自行车停下,才对她说道:“上来吧。”
宋明月穿着裙子坐在他后面,初夏微风轻拂,将香樟树叶子吹得“沙沙”作响,也把她的裙摆高高吹起
,陈澈每次脚蹬到后面时,总能蹬到她的衣服,也让他波澜不惊的心,变得有些奇怪。
大院里面,大家都是熟人。
汪梅今年刚退休,平日就在家里带带小孙子,今天她带着孙子压马路,就看到远处一个小伙子骑车带着一个姑娘。
她好奇地盯着看,想不起来这是哪家的儿子媳妇,直到人快要到跟前,汪梅才发现,小伙子居然是陈道远和周芳家的儿子陈澈,那么后面坐着的难道是赵家的外孙女李园园。
李园园暗恋陈澈这件事,在大院里早已不是秘密。
两三年前吧,他们都以为能吃上喜糖,后面不知道怎么闹崩了,但李园园至今都没再嫁人,陈澈也是单身,因此大家估摸着还有希望。
汪梅主动喊道:“陈澈,破天荒啊,带着园园去哪里?”
“阿姨,园园是谁呀?”宋明月从后面探出头,微笑地问。
汪梅一下子愣住了,居然不是李园园,她尴尬道:“原来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啊,那个,园园是陈澈表妹。”
陈澈也不想解释,淡淡地打下招呼:“汪姨,我先走了。”
路上,宋明月没话找话说:“还以为你真的不想结婚呢,不也是有初恋对象的吗?”
“宋明月,你胡说八道什么?”
“嗨,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啊,我也有初恋对象啊,他长得也很帅,不比你差,啧啧,可惜人品不太行。”
陈澈实在忍不住了:“宋明月,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怎么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我说什么了啊,不就说咱俩过去找过对象吗吗?谁还没点过去哦,你看你耳朵都红了,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第9章
这之后,宋明月再说什么话,陈澈也不想搭理她。
宋明月切了一声,安静地坐在后面吹着风。
转弯的路上看到有卖雪糕的,而且是那种绿豆糕,这在宋庄街可买不到,宋明月喊他赶紧停车:“我想去吃雪糕。”
陈澈将自行车停在路边,宋明月拿完雪糕后才发现自己没带钱,隔得很远,她踮起脚尖,朝他招了招手。
迎风中,她秀丽的长发随风飞扬,长长的眼睛在笑,脸颊两个陷得很深的酒窝似乎也在笑,“陈澈,你快点来啊。”
陈澈其实很好奇,她为什么可以一直这么开心,从认识到现在,他总看到她在笑,眉眼弯弯,仿佛有天大的高兴事情。
而陈澈偏偏是不喜欢笑的,身边人对他一致评价就是你要多笑笑。
宋明月吃着雪糕问:“你带钱的吧,我没带钱,帮我付一下。”
陈澈从口袋里掏出钱付完,见宋明月认真舔着绿豆,一边还点评着:“绿豆味道挺浓,还不错,你要不要也买一支尝尝。”
“我不吃雪糕。”陈澈脚步快,一下子走到了前面。
不远处,前方一座石板桥上集聚了很多人。
宋明月好奇地观望:“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刚说完,就有妇孺大声地喊:“救命啊,有人跳河了!”
听到这话,陈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赶紧冲了过去。
宋明月也跟在他后面,几口将雪糕吞下,健步如飞地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拨开看热闹的众人,宋明月看到桥下面河流里有一个姑娘,正漂在河中间,她没有扑腾,也没有求救,反而解脱一般仰着头,只是周围的气压迫使她一直呛水。
居然还是个年轻的姑娘。
陈澈立即跳了下去,这条河流水很深,水势凶猛,好在他经验足,来到中间将女孩托起,但女孩却拼命挣脱开他。
见到此状,宋明月也从河岸边跳了下去,她酷爱游泳,水势极好,在小学时,还拿过市里比赛的奖状。
两人一左一右,将女孩强行架起,一点点游到了岸边。
上岸之后,陈澈发现女孩已经昏厥过去,没有了意识,他刚要将人背起往医院跑,宋明月将他拦下:“现在跑到医院肯定来不及了,你放下来,我来试试。”
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认真,陈澈不自觉将人放到石板上。
宋明月迅速地为女孩清理一下口鼻的异物,然后对着女孩的嘴进行人工呼吸。
众人都深吸一口气,他们哪里看过这样的操作,都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人工呼吸后,宋明月又开始按压女孩的胸外30次左右,再进行人工呼吸,就这样循环两次后,女孩突然呛了一口水,终于恢复了呼吸。
宋明月这才疲倦地躺在她旁边喘口气,此刻的她很是狼狈,身上跟女孩一样都湿漉漉的,头发乱糟糟,上面还粘黏几根河里的野草。
艳阳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这个石板被太阳照得温度好高,灼得她皮肤像是放在火上烤,可宋明月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你还好吗?”陈澈在旁边问她。
“拉我起来啊。”宋明月伸出手,嘴里念叨:“你怎么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她又歪着头,见跳河女孩双眼空洞,气喘吁吁地说:“妹妹啊,事情再想不开也不能跳河啊。”
有围观群众认出了她:“这不是修鞋匠家的闺女芳芳吗?”
“芳芳,怎么是你啊,你好好跳什么河,不要你爸妈和哥哥了吗?”
听到这话,女孩情绪又变得异常激动:“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让我走,求求你们,让我走。”
她哭着说话,就要爬起来继续往河里冲,身边人将她围住,但女生力气很大,三四个壮汉才将她拦下。
见回不到河里,女生瘫坐在地上抽泣起来,宋明月简单观察了一下,女孩身上穿着洗得发旧的粗麻布上衣,上面明显能看到有多处补丁,脚下是一双有搭扣的布鞋,这个天气,一般人家都是穿凉鞋的,她却还穿着不透气的布鞋,由此可见,女孩家的生活条件应该不是很好。
只是她那张脸看着很稚嫩,两颊晕红,皮肤虽然粗黑,五官长得却很好看,圆圆的鹅蛋脸,眼睛乌黑但没有神采,即便是落了一趟水,那两个又黑又粗的麻花辫仍紧紧绑着,更显得她的无助可怜。
从她这样子判断,女孩绝对不会超过20岁。
宋明月有点于心不忍,她想到了原主,仿佛冥冥之中都是注定的,有人救了原主,她才能穿过来,现在,她在帮助跟原主有同样经历的女孩子。
她安慰道:“生命只有一次,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还有家人,多为爸妈他们考虑考虑。”
女孩的抽泣声反而越来越响。
旁边知道内幕的大声说:“我知道怎么回事,她妈让她给她哥换亲,对方是个又老又丑的瘸子,估计不同意才要跳河的。”
众人一听,纷纷指责道:“哎呦,那怎么行,怎么让黄花大闺女嫁给瘸子呢。”
“可她哥都30岁了,到现在还找不到对象,家里就兄妹二人。”
围观众人又不说话了,30岁在这个年代还不结婚,那是要被人笑话死,搁在自家身上,估计也会做同样选择。
“还真的是个命苦的姑娘。”有大娘围住她说:“听大娘一句劝,为了你哥就忍忍吧,嫁男人也不是看长相的,要是瘸子会疼人,日子也能过得和和美美。”
居然是换亲,这还是宋明月第一次听说过这种事情,却不知道在这个年代,农村里还有许许多多这样的陋习。
幸运一些,女人可以嫁个门当户对的男人,不过需要换亲的,本身就是家庭不怎么样,最后被牺牲的,还是女孩子。
宋明月碰了碰旁边的陈澈:“你怎么看的?”
陈澈沉默着,从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可他眼底浮漫出一丝悲凉。
这个社会,还有千千万万的苦难,这也正是他们需要为之付出努力的原因,一刻都不能停。
他脚下带着沉重,声音透着无力:“走吧,还有行李没拿。”
“你不想救这个女孩吗?”
陈澈觉得她有些天真,他们在大西北驻扎时,遇到过很多这样的事情,开始村民们看他们是军人,表面上会听他们的话,实际上依旧会把女孩儿当成买卖来交易,后面他们再插手,村民们就不愿意了,“除非你给我们全家一口饭,我就答应你的要求,不然人都活不下去了,还管得了什么啊。”
但他们能给一户饭,给不了
千千万万户。
当时他的首长就跟他说过:“想要改变这种现状,不是靠一户两户的成功,是要祖国的强大,只有国家好了,人们吃饱饭了,农民们生活越来越好,自然就不会出现这些,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国家变强,也许十年,二十年,需要牺牲很多人,但为了更多的人,这是我们的责任。”
陈澈至今深深记住了这句话,所以他考上了导弹控制系统仪器研究院,现在也在默默做这份工作。
但对于个人,他似乎有些麻木了,问宋明月:“你想怎么救?”
“我是有个办法,你能弄个医院假证明不?”
“可以试试,你要什么证明。”
“那就好,等下听我口令行事知道吗?”她腔调拿得很足,陈澈第一次发现,她跟自己想象中得有些不太一样。
第10章
宋明月拨开人群,因为人是他们救上来的,围观的人都对她很信任。
她摸了摸女孩的额头,胡说八道扯着说:“有些发热了,刚刚我只是让她缓口气,河水很有可能已经进入心肺,必须要到大医院做个检查,不然要是高烧就救不回来了。”
他们刚有看到宋明月给女孩渡气,自然以为她是懂这些的,现在听到她这么说,都紧张起来,有一个中年人强调着说:“是有这么回事,我在报纸上看过,有人溺水救上来一天后还是死了。”
男人的话更加验证了宋明月的说法。
认识女孩的邻居又大声反驳:“去医院可是要花钱的啊,她家那么穷,哪里有钱再去医院。”
宋明月反怼道:“到底人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大不了我给她出钱,先把命保住才行,我们去附近医院,等下就麻烦你让她父母去医院找她。”
“好的好的,你真的是菩萨啊!老杨家这是遇到好人了啊。”
只有女孩死活不肯走,她本来就不想活了,心如死灰,又怎么舍得浪费钱。
时间紧迫,宋明月向她传递了一个眼神,没想到女孩绝望归绝望,倒是很聪明,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才跟她去了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宋明月才了解到,原来这个姑娘叫杨芳芳,就是省城附近郊区的人,母亲有眼疾,哥哥是个残废,家里只能靠父亲微博的修鞋工资生活,穷得一贫如洗。
父亲为了哥哥能传宗接代,更是在几年前就愁出了白发,直到最近,才经过媒婆介绍,让她家和隔壁农村一户人家换亲,那家闺女正值20岁,是个做家务的好手,可她哥哥却已经36岁,也是个瘸子。
杨芳芳死活不愿意嫁,她本来有个青梅竹马的对象叫杨建国,杨建国家里知道这事后,立马给他新娶了个媳妇,逼着两人断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