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月声音都有些颤抖:“是的,我来找我的爱人,他姓陈,叫陈澈,请问你们有见过他吗?”
中年人摇摇头,又用方言问了当地人,大家都摇着头,没人见过。
宋明月又走上前一步,情绪显得有些激动,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他个头很高,人长得高高瘦瘦的,是一名军人,是来这里山上测试数据的。”
听到军人两个字,从后面的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我阿嬷村里有军人在帮忙救人,不过我们都喊他王哥。”
王哥???
沈盛激动地问:“他是不是剃着平头,眼角这边还有一颗痣。”
青年人摇摇头,此刻每个村里都很乱,谁又会注意到别人长什么样子呢。
宋明月让他先平复一下,她心里瞬间看到了希望,“这位兄弟,你能不能带我们去找他们啊?或者告诉我们怎么走,我们自己过去。”
中年人替他答道:“不行啊,那边路堵着了,起码要走大半天,现在天色已晚,你们可以在村里先休息一晚,等明天一早,我让阿登再找两个人陪你们一起。”
外面都是山路,他们对这里又一点都不熟悉,不管心里有多焦灼,宋明月也明白不能祸害了别人,便听从了他的安排。
经过介绍她才知道,原来这位中年人是村里的村长,前几年,自从分田到户后,他开始到处学起庄稼种植技术,想要带领村民们富起来,这才会了普通话,不过说得也不太标准。
宋明月和沈盛晚上就住在他家中,他家一共就两个屋子,晚上,宋明月跟他妻子和闺女睡一个屋子。
今晚注定难熬。
听着旁边的打呼声,宋明月却一点困意都没有,皎洁的月光透过泥巴窗户洒下来,将屋内的陈设隐隐约约照过来。
要是搁在以前,打死她都不会想到自己能睡这样的屋子,旁边还躺着陌生的人。
现在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反而会想到怎么会有地方这么贫穷呢,为什么麻绳专挑细处断,这里都已经这么穷了,依然会接二连三遭遇天灾。
想想真的不公平。
就在她睁着眼睛看向外面时,旁边村长家的小闺女突然碰了碰她,声音稚嫩地问:“姐姐,你不睡觉吗?”
小闺女是村长最小的孩子,在家里也很受宠,现在已经进入小学了,跟着老师和爸爸会说普通话。
宋明月敛起笑容回复她:“我不困,你睡吧。”
小女孩又悄悄地问:“你为什么不困?”
“因为姐姐心里有事情,睡不着。”
“我爸爸说,晚上不睡觉第二天就会有妖怪找上门的,你不怕妖怪吗?”
宋明月反问她:“你怕妖怪吗?”
小女孩捂住她的眼睛:“我怕啊,妖怪会吃人的,姐姐,你快闭上眼睛睡觉。”
宋明月真的听她的话闭上了眼睛,大概几天没睡的缘故,这一觉她真的睡着了。
等再醒过来时,外面鸡正在打鸣,村长的妻子已经起床做早饭,说是做饭,其实就是放一小把米和玉米须煮成稀粥。
见宋明月爬起来,她害羞地指了指锅台,意思替他们煮了早饭,让他们吃点东西再走。
村里人的食物都不容易,可宋明月太饿了,还是喝了一碗粥,这才在昨天青年和另外两个年轻人的陪同下,踏上了另外一个村长。
青年人告诉她,越往里面走路越崎岖,村里也更加穷,而这次他阿嬷在的村里,又是泥石流的重灾区,那边好多人家房子都没有了,就流露在
外面。
听他的话,宋明月的感觉还不强烈,等到了之后才看到真的是满目疮痍,不少房子都塌成了一摊泥土,村门口脏兮兮的,插脚的地方都没有,整个村子都充斥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
宋明月忍住恶心,好不容易才被青年人带到村长家里,听说他们是来找人,村长依旧是同样的话,没听说过陈澈和王兵。
她心瞬间冷了半截,心如死灰地问:“我听阿登兄弟说,你们这里有军人在救灾是吗?”
“是有的,只知道他们其中一个姓王,我们都喊他们活雷锋,具体名字不知道。”
“村长,您能带我去找他们吗?求求你了,带我们过去吧。”
“你们先别着急啊,我们村西头那边的水坝有点塌了,他们还在那边救灾呢,我找人喊他们过来,你坐在这里等一下。”
宋明月一刻都等不下去了,越是到了这关键时候,她便越想义无反顾:“我和他们一起去。”
她一个瘦弱的姑娘,浑身都脏兮兮的,头发早已经蓬散开来,脚下的鞋子被磨破了,狼狈地跟着几个男人后面,为了不拖后退,她手上和腿上都裂了好几个血口子,依旧不停步地走着。
一直走到中午,宋明月靠着意志力强撑下去的时候,才看到那边有一条河,隔得很远,都能看到河水很污浊,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原来是黄河的一个支口,难怪河水波涛汹涌。
为首的男人喊了其中一位的名字,那人又到另一头,没一会儿,他后面跟着一个男人。
当男人看到宋明月的时候,愣着都不敢上前,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他的兄弟沈盛过来将他推到在地,他才有了反应。
不是在做梦,面前的两人真的是嫂子和沈盛。
没错,他就是王兵。
沈盛生气地质问:“王兵,为什么不给我们传个消息,你知道嫂子有多担心你们吗?”
王兵顺势躺到在地上,捂住胸口说:“沈盛,你可不能打我,我已经好多天吃不饱饭了,现在就是外强中干,你一拳下去信不信能将我打死。”
沈盛的手变停留在半空,他这才注意到,不过半个月没见,王兵不仅瘦了一大圈,脸色差得连眼角的痣都看不到了,难怪人家都没注意到他的痣。
宋明月擦了擦眼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问王兵:“他呢。”
“营长在最那头,你等着,我帮你去喊他。”
宋明月想说跟他一起去,可是她脚下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陈澈还在扛着袋子,当王兵过来说要带他见一个人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了一股强烈的预感。
可陈澈立马就自我否定了,不可能的,就算有人过来找他们,应该也是沈盛。
当他远远看到不远处的那个熟悉身影时,陈澈觉得脚下有千斤重,这一幕,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
宋明月也看到了他,劫后重生的感觉实在太好了。憋在心里那么久的眼泪,到了这一刻,她反而敢流出来了。
眼泪像止不住的水龙头一样,不一会儿,她的视线就开始模糊了。
陈澈过去一把将她抱住,宋明月便躲在他的怀里哭,不顾一切,不管其他人,她从慢慢的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太累了,这一路上,把她这辈子的苦都吃完了,怎么会有那么苦的生活啊。
可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仍感谢老天爷对自己不薄,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见陈澈了。
八十年代,并不是一个直白表达爱意的时候,尤其是如此落户的农村,男女之间还都靠着父母之命才那成亲。
宋明月却在哭累之后,擤着鼻涕,看着陈澈大声地说道:“陈澈,我这一路上好害怕,我好害怕,我这辈子都不能告诉你我喜欢你了。”
“我知道你也喜欢我,我也知道你在顾及什么,可是你不能推开我,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站在你的身边,不想生孩子就不生孩子,我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你的负担。”
第37章
额……
人生总有那么几次上头时刻, 情绪战胜了理智,做出一些事情等事后想起来,脚底板都要扣地。
对宋明月来说, 当着八十年代父老乡亲面大声告白某人就算一件。
等她一口气说完,稍稍平复完情绪,才发现在场的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反正在他们农村, 男女之间,哪怕已经是老夫老妻都不可能互相说爱这个字眼的。
也有像王兵这样的, 大男人在旁边听着听着都哭了。
营长和嫂子的感情太感人了, 往后要是营长对不起嫂子, 他第一个不会同意。
宋明月有些社死, 又觉得将心里话说出来舒服多了, 整个人蓬头垢面,一点儿也不精致,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干净透明。
陈澈看着, 心都要化了, 温柔地将她眼泪擦干, 一下子涌入太多惊喜,陈澈至今都仿佛如梦一般。
会不会梦醒了,他心心念念的一切也会消失。
人生的前二十七年, 陈澈的心里只有身上那身戎装,穿上了, 就是他的义务与责任。
为中华崛起而读书是他从小就立下的志向,一路上军校, 在最严da的时候,他毅然决定考导弹研究院, 这条路并不好走,做出的牺牲也是巨大的。
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一眼望到头了,直到遇见了这个姑娘。
在最危险的时候,陈澈有想过,如果今天他就这么牺牲了,最后悔的事情会是什么,想来想去,脑中都在浮现同一个身影。
可是宋明月比他勇敢呢,陈澈也只会想想。
宋明月却冲到了这里,她一个娇娇气气的姑娘,王玉芬口中什么都不知道的闺女,却能远赴千里,找到了这里。
从这一刻起,陈澈就已经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不仅要戎装,这一生,戎装和她都不能辜负。
后面突然有人大声地喊,说前面村里有一户被砸的人家,下面可能还有人活着,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都要第一时间过去救人。
陈澈将宋明月交给村长,什么也没来得及多说,带着王兵和沈盛他们一起跟着去了。
村里的人不懂救援,他们却受到过正规训练,因此救起人来会顺手很多。
其实这两天的救人任务已经几乎没了,因为已经过去好多天,之前的部队陆续都撤走,反倒是一到深夜,依旧还会下大雨,这个时候,更要担心的是河边水界线位置有点高。
所以当听到可能还存在生命迹象时,大家都很激动。
他们去另外一边,村长媳妇则带着她往村里走,天气一会儿明朗一会儿又暗下来,就跟宋明月的心情一样。
她坐在村口农场的石磨旁边,看着前面的妇女在磨面,暗自发着呆,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主要是陈澈的反应不对劲啊!
连身边人都在好奇感动,他情绪波动好像并不明显,简单几句话就将她留下了这里。
好吧,虽然是有原因的,可是她就是酸酸涩涩,第一次主动告白啊,脸面都豁出去了,难道不应该把全世界的浪漫都聚集在一起嘛。
现在居然成了她一个人坐在这里,情绪都没有办法消化。
正当宋明月到处胡思乱想时,前面一个妇女带着一个老人和孩童往她的方向走来。
宋明月有些疑惑,只听妇女介绍道:“贾奶奶,就是她,她是那个解放军的爱人。”
下一秒,老人就带着孩子不停地在宋明月面前磕头:“菩萨一家,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宋明月顿时来了精神,她赶紧将老人扶起来:“奶奶,您这是在干什么?”
旁边的妇女帮腔着说:“您就让她给您磕头吧,要不是您的爱人,他们一家子现在恐怕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