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佳唯朝她伸出手。
涂然不明所以。
祝佳唯言简意赅:“我的身份证。”
她已经猜出,这几个人聚在这里是要做什么老土的事,也猜出他们是从哪知道她的生日日期。
她上周丢了身份证。
涂然一瞬间垮了脸,怕被祝佳唯发现,她特意想拖到今天再把身份证还给她,反正在学校也没有需要用身份证的时候。
没想到,还是什么都瞒不住她。
顶着祝佳唯平静到冷淡的目光,涂然老老实实从口袋里拿出她的身份证,恭敬地双手交还。
在祝佳唯伸出手之前,身份证被另一个人抽走。
简阳光半路劫走身份证,“你还要无视我到什么时候?”
这个举动,总算让他得到祝佳唯的注视。
他脸上的肌肉紧绷,俊眉下压,下颌内收,惯是开朗的脸上,难得见到的阴沉的表情。
惯是开朗的人,阴沉着脸时,是足以令人害怕的。
但祝佳唯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依旧平静,“给我。”
这次换简阳光无视她,简阳光扭头对涂然说:“你跟她说,只要她去吃这顿饭,我就把身份证还给她。”
明明人就在面前,他偏偏要涂然传话。
涂然“啊?”了声,对他这做法表示困惑,但还是乖乖照做,对祝佳唯复述:“他说只要你进去吃饭,就把身份证还给你。”
祝佳唯坚持:“现在就给我。”
简阳光还是让涂然传话:“你跟她说,让她想都别想。”
涂然:“……”
我好想逃。
两个人剑拔弩张,隐隐又有吵起来的架势,这次吵架又跟以往不一样,涂然被当成了传话筒,不客气的话还要她再转述一遍。
夹在中间的涂然左右为难。
小动物求生的本能,让她的脑细胞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思考。
终于灵光一闪。
僵持的两人胶着时,涂然左手抓着简阳光的手腕,右手抓住祝佳唯的手腕,一手拉一个,把他们的手交握在一块。
“等我三分、不,等我一分钟!”
她丢下这句话就往回跑,搬救兵。
边跑还不忘对简阳光甩下一句威胁:“陈彻说要是我们今天白干,简阳光你就死定了!”
还是狐假虎威的威胁。
简阳光:“……”
目送涂然百米冲刺离去,祝佳唯要把手从简阳光手心里抽离,却被对方先一步紧紧攥住。
她皱起眉,“松开。”
女孩子的手原来这么软,像他小时候玩的那种橡皮泥,却又很温暖。简阳光不顾脸上升起来的热意,红着耳根梗着脖子:“不松。”
“松开。”
“不松!”
男女生的力气差距在此时显现,祝佳唯试着挣脱了几次,都没能甩脱。
对方是个不知轻重的,只管把她攥紧,不管会不会把她攥疼,而她又是个很会忍的,只管自己使力气,就是不会喊痛。
直到她脸上出现明显的隐忍痛苦的神色。
简阳光这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握疼你了?”
他赶紧卸了力气,祝佳唯趁机甩开他的手,连带着抢走他另一只手的身份证。
“嘿!你这人怎么耍赖!”简阳光不满控诉,“苦肉计是不是?”
祝佳唯无语瞥他一眼,伸出被他握出手印的左手,“你什么力气,你心里没点数?”
简阳光看着她手背上的手印,一阵心虚,又强行为自己辩解,“你没听兔妹说,要是让你跑了,我就死定了。”
他拿着鸡毛当令箭,边说还边带着戒备看她,随时提防她转身跑走。
却听祝佳唯说:“我没说不进去。”
简阳光愣了下,竟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祝佳唯难得耐心跟他重复一遍:“我没说不和你们一起吃饭。”
她说得更清楚,简阳光却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微微睁大了眼睛,惊讶在眼底显现时,面上也露出喜色。
然而,他的欣喜还没持续多久,祝佳唯的下一句话,就又是一碰冷水泼下。
“是涂然让你们这么做的吧。”像是疑问句,却没有任何疑问的语气。
简阳光敛了笑,“是,是兔妹组织我们给你庆生。”
他没否认,但也并非承认她之前的观点,“可是,如果我们自己不愿意,她带头组织,又有什么用?”
祝佳唯说:“因为你们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阿彻确实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请求,但我不是。”
简阳光看着她,表情认真:“我不管你是不是因为涂然才愿意和我们相处,但我不是,就算没有涂然,我也还是想和你接触,和你做朋友。”
“可能你忘了,在涂然转学来之前,我就是你的同桌。那时候,我就已经想和你交朋友,每天都在找机会和你聊天。”
祝佳唯微微一怔。
丢在记忆深处的,刻意被忽视的细节,像闪灯片,一帧一帧,在脑海中浮现。
——早啊,同桌。
——一起去吃饭?哎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看的啥书?《c语言程序设计》?哇靠这么高级,这是高中生会看的吗?你以后想当程序员?
——你那本《c语言》借我也看看呗?我看不懂?看不懂就问你嘛。
——啊?我很吵?我这人确实吵了点,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他没有说谎,在认识涂然之前,早在上个学期,他就一直在和她接触。
可是,为什么?
涂然是转学生,所以不知道,但他在智明待得久,不会没听说过,关于她的那些传言,插足好朋友的恋爱,把人打进医院,打架退学。
传言真真假假,说不在乎,有自欺欺人的成分,毕竟因为这些传言,哪怕转学到智明,也没人愿意接近她。
一开始,也有来跟她套近乎的,聊三两句,却是在跟她证实那些传言的真实性,或是八卦她和她好朋友的曾经。
带着目的的接近太多,渐渐地,她不想再搭理任何人。
但简阳光,迄今为止,从来没提起她的过去。他似乎也不顾及她的过去,真的只是……纯粹地交朋友。
“为什么?”
祝佳唯望着他,问出这个疑惑。
也是在这时候,她才发现,面前这个少年,原来比她高这么多,她需要微微仰着头,才能望着他的眼睛。
很奇怪,她从来没觉得他是需要仰视的人,包括此刻。
简阳光却反问:“交朋友还需要原因吗?”
交朋友不需要原因,只需要一个产生交集的契机,就能成为朋友。
而他们之间的契机,是在今年初夏的某一天,他们的课桌从教室两端搬到一起的那一刻;
是他在搬课桌差点把桌上的书晃落时,她顺手扶住的那一刻;
是他第一次笑着喊她同桌,说谢谢的那一刻。
“非要说原因的话……”
简阳光顿了顿,认真的神色散去,像平时一样,摸着后脑勺,傻兮兮地咧嘴一笑:“就因为我想。”
少年的善意,像春天的蒲公英,毛茸茸的绒花,被风轻轻一吹,飘散到各处,好像每个人都能轻易地分到一颗种子。
即使这朵蒲公英在遥远的高山之巅,也能随着风,落在山脚下低谷里的人手中。
因为他会主动朝你走过来,所以不需要仰视。
柔软的蒲公英,让刺猬露出肚皮。
祝佳唯看着他,冷冰冰的神情柔和下来,唇角见到往上的弧度,“真是肉麻。”
另一边。
在他们十米左右的距离,三颗脑袋像春天里的小蘑菇,一个接一个从墙边冒出来。
十分钟前,涂然冲进包间,说祝佳唯和简阳光两人就快要打起来,着急让陈彻和周楚以去救场,但两人都十分淡定。
陈彻预料到这个情况会发生,一边挂横幅,一边安抚她:“别担心,简阳光会把她带过来。”
这几天简阳光一直憋着脾气,不说是出离愤怒,郁闷是必然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也是他故意让简阳光跟涂然一块去见祝佳唯的原因。
周楚以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把“生日快乐”最后一个英文字母气球粘上去,说:“他们俩打起来……我赌小刺猬赢。”
陈彻闻言冷笑:“这可不一定,简阳光打架跟我学的。”
周楚以仿佛推销自家拳击手的经纪人,语气还颇为自豪:“那你是没见过祝佳唯拳头的威力。”
这两人莫名其妙就攀比起来,攀比的还是些让人莫名其妙的东西。
外面剑拔弩张,里面针锋相对。
从一个战场跑到另一个战场的涂然,一个头两个大,崩溃地跑到两人中间,一手摁住一个:“停停停,你们怎么连这也要比?!”
十分钟后,他们脑袋叠叠乐,趴在这边听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