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彻没空看自己考得怎么样, 视线在成绩单往下扫,找涂然名字的同时, 头也没抬地说:“把我解剖了研究研究?”
祝佳唯不客气地给他一个白眼。
考试有惊无险, 第二件大事就是座位大调整。
涂然还没从成绩达标的庆幸中走出来,就收到和不及格一样的噩耗, 她和陈彻要分开了,不只是和陈彻,他们四个人的座位全被打散,还相隔甚远。
看到新座位表时, 简阳光表现得尤为哀切,夸张地表演一把鼻涕一把泪, 说舍不得祝佳唯。
祝佳唯则是面无表情补刀:“老杨终于有良心了。”
简阳光尤其不满,又要跟她吵起来。
这次,涂然没心思再去劝架。
她也要和陈彻分开了。
明明以前也换过不少次座位,但这一次,从来没有过的不舍。明明就只是换个同桌。
只是……同桌吗?
涂然心里忽然冒出这个疑问。
她下意识看向陈彻的课桌,他人不在座位,座位表一发下来,他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
没来得及细究,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她转过身,是班长卢高峰,也是她的新同桌。
卢高峰戴着一副斯斯文文的眼镜,笑容满面地说,“涂然,我帮你把桌子搬过去吧。”
“谢谢,但是我——”
涂然本想等陈彻回来,但话拒绝一半,就被热情的卢高峰给打断,“都同桌了,别跟我客气!”
卢高峰说完就把陈彻的课桌挪开,把她的课桌拉出去,搬到教室另一边。
陈彻从门口进来,就看到涂然一瘸一拐地跟着帮她搬课桌的卢高峰往新位置那边走,他抿起唇,回了自己座位。
他刚和杨高戈掰扯完,说好接下设计班服这活,就答应让他和涂然坐两个月同桌,这才过去一个月,杨高戈就把他们的座位分开。
他去问了原因,才知道,有人匿名把一些学校论坛的帖子发给杨高戈,举报他和涂然、简阳光和祝佳唯谈恋爱。
智明虽然没明礼管得严格,但这种三人成虎的帖子既然都已经发到班主任眼前,还是会引起重视。
为了避嫌,杨高戈这才把他们四个分得四散。
陈彻现在心情挺差劲。
倒不是被造谣谈恋爱,主要是他还没把这谣言变成真的呢,就被人举报了,谁这么无聊?
再看那边,涂然已经和她的新同桌相处愉快,还朝他笑那么开心那么好看。陈彻这边更阴天了。
另一边,涂然着实有些招架不住卢高峰的热情,他的话比简阳光还密,但出于礼貌,也只能笑着一直迎合他,接他的话。
好在他不只对她一个人热情,看到旁边有人要帮忙,卢高峰又立刻跑去帮忙了。
涂然这才松一口气,状似不经意往教室那边瞥一眼,发现陈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他正站在他自己的课桌前,低头收拾东西,额前的碎发乖顺地垂下,脸上一贯的没什么表情。
一个女生搬着课桌路过他时,桌上堆着的书往一侧倾斜,就要滑落一地,正低头收拾东西的陈彻,像是随手一伸,及时把她的书扶住。
陈彻看了眼她堆满了书的课桌和吃力抓着桌子的手指,撂下另一只手里的东西,说:“放下吧,我帮你。”
女生受宠若惊,“谢谢谢谢。”
涂然就看着他帮人把课桌搬过去,就好像一个月之前,他也帮着她搬书箱一样。
原来不只是会帮她一个。
她心里无端地有点酸涩,明明很清楚,这是她自己也会去帮忙的举手之劳,也早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可是……
她还是觉得失落。
想要成为唯一,想要成为被他特殊对待的人。
涂然被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为什么会这样想?
教室的空气或许有了闷了,涂然慌慌张张起身,不顾脚踝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快步走出教室透气。
还是下课时间,走廊里也吵吵闹闹,好些个班都在张罗着换座位。
回字形的教学楼,涂然趴在栏杆上,没走神多久,视线不自觉被对面走廊里的两个女生吸引,她们背对着这边,像在争执。
高些的那个甩掉了矮个的手,矮个子女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说完就头也不回进了教室,而高个在走廊上气得叉了会儿腰,转身趴栏杆上,无意间朝这边望过来。
也就是在她转过身来时,涂然陡然认出了那个高个女生。
赵从韵也看见了她,在她要蹲下躲起来时,直接伸手指着她,做了个让她过去的手势。
涂然一阵心虚,但正好也有话要跟她说,还是听话地走过去。还没走到她跟前,就看见长相明艳的女生,摆着阴沉的表情。
如果说祝佳唯是气势十足的冷面女王,那赵从韵就是目空一切的骄矜大小姐。
在这样的人面前,涂然本就没有多少的气场就更加矮成了豆丁。
她立刻双手合十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们吵架的!”
她一激动就难控制说话音量,嗓门不小,走廊里时常有人来来去去地路过,不乏有人看向这边。
赵从韵最烦被看戏,下巴高傲地一扬,“跟我过来。”
“去哪?”
“少废话,跟过来。”
涂然一路跟着赵从韵来到了运动场围栏外的林荫道上,一地金黄,落叶被她们踩得咔擦作响。
正值黄昏,夕阳不远不近地在天边挂着,秋风瑟瑟,泛黄的梧桐叶,扑簌簌地飘落。
一片树叶打着卷儿飘过来,涂然摊开掌心去接,恰恰好接住。
她弯弯眼睛,抬头见赵从韵正双臂环胸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立刻收起笑容肃了神色,差一点就要稍息立正站好。
但又忍不住跟她分享和解释:“听说接住飘下来还没落地的落叶,就能有好运,这时候许愿特别灵,你要不要试试。”
“不要。”
“哦……”
这种哄小孩的言论,也就只有没长大的高中生才会相信。赵从韵并不感兴趣地看着她,开门见山:“录音删了没?”
“啊,对!”
被她一提醒,涂然这才想起来正事,跟着她下来,也正好是为了说这件事。
她连忙把手机解了锁,举到赵从韵面前。
赵从韵一眼就看到她手机桌面上的五人合照,气上心头,没好气开口:“你故意气我呢?”
“什么?”涂然一时茫然。
赵从韵叉着腰道:“我又不是没有和陈彻合照过,别以为炫耀个合照就能让我羡慕。”
涂然愣了下,反应过来,连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炫耀合照,我是想,如果我只是口头跟你说没有的话,应该不会让你放心,所以想让你亲自检查一遍。”
“……”
赵从韵别扭地哦了声,也没跟她客气,拿走她手机,点进录音软件检查,确实没有了,“算你讲信用。”
涂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实话,“其实……我没录音。”
“什么?!”赵从韵激动得声音都拔高,“你诓我们?”
涂然挠了挠脑袋,说:“也不算完全骗了吧,我确实有录音的习惯,那个时候也想录音当证据,只不过手机刚好卡住死机了,没来得及。”
“……那不还是没录到诓我们?”赵从韵无语至极,又自言自语一般咬牙碎碎念,“我就知道!都怪费姗自己心虚,非逼着我去和陈彻道歉,靠!”
向来以优雅面目示人的女生,此刻很不优雅爆了个粗口。
涂然惊愕地看着她。
察觉她视线,赵从韵没好气说:“看什么看?没见过人骂脏话?”
涂然点头,又摇头:“第一次看见美女骂脏话骂得这么帅气的。”
赵从韵不理解她的脑回路,也被她带偏了话题:“骂脏话还帅?”
涂然解释说:“不是骂脏话帅,是骂的时候那种劲劲儿的感觉很帅。而且你本来就长得很好看,不管做什么都让人挪不开眼睛,就连骂脏话也是。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太漂亮了,我要是长成你这样,我都要横着走!”
赵从韵从小听过的夸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今天听到了最直白也最离谱的,夸她的人还是她的情敌。
头一次体会到这么复杂的心情,又嫌弃,又抗拒,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开心是怎么回事?
赵从韵不允许自己因为情敌开心,打住她的彩虹屁,“……行了行了,我不是来跟你闲谈的,手机还你,走了。”
她把手机还给涂然,转身就要走,涂然连忙喊住她:“爬山那天!”
赵从韵脚步一顿,等着她下一句话。
“我还没和你说谢谢,”涂然敛了玩笑,看着她,认真道谢,“谢谢你帮我找回手机。”
赵从韵转过身,语气淡淡:“我说了,你是为了帮我和费姗才丢的手机,那是还你的人情。”
那天,涂然在她们身后,并没有正面接触那条蛇,她完全可以抛下她们离开,但她没有。
涂然问:“你和费姗吵架,是因为这件事吗?”
听她提到费姗,赵从韵皱了下眉,不愿透露情况,“和你无关。”
“其实,我看出她那天不愿意让我找回手机,因为她以为我手机里有那段录音。”涂然点破当时的情况。
赵从韵面露不悦:“你想说什么?想怪她自私?”
费姗确实因为那件事在和她生气,跟她大吵一架,她也很气费姗,觉得费姗这样做不厚道,甚至自私。
但她再怎么生费姗的气,再怎么觉得费姗在这件事上自私,这也是她和费姗之间的事,轮不到外人来指摘。
“我没有要怪她的意思,”涂然摇摇头,说,“这是个人的选择,每个人做事之前或多或少都会先考虑自己,我那天也一样,看到你愿意帮我去找手机的时候,明明知道这会耽误你继续爬山,心里还是为能找回手机而庆幸窃喜。”
“我想找回手机的心情,和费姗不希望我找回手机的心情,是一样的。我们都在为自己考虑,我并不觉得这是自私,她也不是。只是各自的立场不同。你和她吵架,也是因为立场不同。”
赵从韵看着她,十分不理解,“你在帮她说话?”
涂然朝她笑了笑,没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