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走近后,语气烦躁,眉眼之间写满了不情愿,“哥,我爸叫你过去一下。”
说话的是被父亲抓壮丁前来传话的谢蕴南。
谢蕴南相当不愿意做这件事,总觉得做传话人会让他低谢霁淮一等。
明明是同辈人,谢霁淮已经是谢家家主,而他却是众人口中的纨绔子弟。
凭什么!
谢霁淮笑了声,语调散漫地问:“什么事?”
“我怎么……”谢蕴南差点被激怒,好在他没忘记自己是在沈家的宴会上,这才哑了火,“你过去不就知道了吗?”
谢霁淮扫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谢蕴南见他不动,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
姜听雨抬眼看过去时,只看到沙发那处唯一站着的男人。
男人背对着她,看不清样貌,从背影分辨只能得出,个子还算高身材尚可的结论,但她怎么都觉得这人并不像是杀伐果断的人。
“怎么样?”程简依含着笑意问她,眼里满是八卦的意味。
姜听雨实话实说,“普普通通。”
男人背有些弓,肩膀也耷拉着,说普通都有些勉强了。
这样的男人居然还两次拒绝了她的好友申请。
姜听雨更加生气了。
程简依惊得目瞪口呆。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错把谢霁淮看成了大帅哥。
程简依不信邪地又看了过去,远处沙发上的男人矜贵俊美,容貌到身材都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绝不是她看错了。
程简依好半晌才回过神,朝她竖起大拇指,感叹不已:“不愧是姜家小公主,眼光就是高,谢霁淮都看不上。”
姜听雨鼓了鼓腮帮,低下头扫视甜点,挑了一小块慕斯蛋糕,递到好友手中,岔开了话题:“这个好吃。”
她没有告诉好友自己被拒两次的事,主要是太丢人,说出来她也太没有面子了。
宴会还未正式开始,姜听雨觉得厅里闷得慌,便独自走到了露台处吹风。
初夏的晚风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吹在身上十分惬意。
姜听雨双手搭在扶手上,眺望远方。
温格莱酒店地处京郊,是古式欧派建筑,从外看更像是座城堡,酒店左侧是一大片高尔夫球场,右面环湖,环境优美自然,京北世家大族都喜欢在这里举办宴会。
远处层层叠叠的山丘没于黑夜,在莹莹月光之下隐隐显着轮廓,近处,湖心波光粼粼,偶有鸟雀轻点,漾起一阵涟漪。
姜听雨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美好的景色了,平日见不到尚且还能忍受,现如今见了,她心里对山川河流的向往便又加深了几分。
“要是能出京北就好了。”
少女幽深的目光盯着湖面,樱粉色的唇张合了几下,轻声叹息。
大约是她注意力涣散,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一道影子。
“为什么不能出?”
第8章
突兀的声音犹如惊雷在耳畔炸响,吓得姜听雨当场讷住。
扶着露台边缘的手逐渐用力,身体也像是生了锈的机械零件,动弹不得。
她能感觉到身后男人强势的气息,冷冽,凉薄,与这个美好的夜晚一点也不匹配的气息,却化为飓风,向她席卷而来。
而她,毫无招架的能力。
姜听雨心跳止不住地加速,她又前倾的一点,让自己更加靠近露台围栏。
冰冷的大理石墙面贴着薄薄的藕粉色纱裙,源源不断输送凉意,让她有种置于冰天雪地之感。
她深呼吸几口,勉强冷静了下来,颤着声音道:“你、你有什么事吗?”
男人突然又压近了一分,灼热的呼吸似乎就在她头顶,声音却如同淬了冰般冰凉冷静,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刚才的话你还没回答。”
姜听雨下意识转过头,受了惊吓的目光不经意间撞上男人幽沉深邃的眼眸,那双眼透着清冷,比月光还要淡漠,里面暗流涌动,如同漩涡卷着她的视线。
“为什么不能出京北?”男人深睑的眸光落在少女瓷白的小脸上,又问了一遍。比起上一遍语气明显加深,却听不出一丝不耐烦。
姜听雨心跳都漏了一拍,脑子倏然间混乱。
所有人都说她是姜家的掌上明珠,是所有人疼爱的小公主,千娇万宠,众星捧月,无人不羡慕。
可是,却没有人问过她是否喜欢这样的生活。
“我……”少女粉唇阖动,莹亮的眸子黯淡得犹如落了灰的月亮,“我父母不许我出去。”
谢霁淮垂眸低望着眼前的女孩,娇俏,明艳,却又脆弱,非要形容的话,大约像是温室里的菟丝花。
姜家人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谢霁淮俯身凑近,平日里冷漠到几乎不带感情的眼,难得浮现一丝温情,他勾唇笑笑,偏低的嗓音慵懒散漫:“应了谢家的婚约,不就可以离开父母了。”
姜听雨澄澈的眼眸闪过一丝慌乱,她没想到男人的想法会和她不谋而合,简直就像是住在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将她的想法了解得清晰透彻。
女孩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谢霁淮的眼睛,他又凑近了一分,唇角笑意更深,引诱着无知的少女,“怎么样,要合作吗?”
姜听雨细白的手指死死攥着裙摆,轻纱面料被掌心的汗氤湿,皱巴巴团在了一起。
少女仰着白皙的脖颈,定定望着男人,眼前的男人就好像是希腊神话里的美杜莎,看他一眼就会沉沦,继而成为他的臣徒。
有那么一瞬,她也要陷入进去了。
“我是不会和你结婚的。”姜听雨戒备地摇了摇头,一点机会也不留给男人。
“因为我年纪大,没有共同语言?”谢霁淮神情松弛,语调轻哑地调侃着。
姜听雨自知如此拙劣的借口根本没办法摆上台面,于是她狠了狠心,轻咬着贝齿道:“不是,是因为我有想要结婚的对象了。”
“谁?”男人眉心一挑,流转的眸光浮起冷意。
姜听雨咽了咽喉咙,瘦薄的脊背下意识挺直,“是你的堂哥,谢霁淮。”
姜听雨以为,把谢霁淮搬出来就会万无一失。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谢蕴南,也是谢霁淮的堂弟,于公于私,谢霁淮都压了他一头,他不可能有能力和谢霁淮做对。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弄错了人,眼前的这位才是货真价实的谢霁淮。
谢霁淮怔愣了一瞬,低低地笑了,“你见过谢霁淮?”
姜听雨点头,不假思索道:“当然见过。他人可好了。”
见是见过,不过只看到了背影,至于他人好不好,她哪里知道,不过是不想在男人面前落了下风,才随口胡编的。
“是吗?有多好?”谢霁淮挑了下眉,一双凉薄的桃花眼饶有兴味地看着女孩。
姜听雨觑眯着眼眸,脑子里回想着程简依说的话,才发觉程简依话里没有一句好的,全是在细数谢霁淮的恶行,什么手段狠戾,铲除异己,根本没有可以说出口的。
没办法,姜听雨只好磕磕绊绊地编撰,反正挑一些好词说就行了,“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了谢家家主,可见他自身优秀。”
谢霁淮深色的瞳孔微动。
年纪轻轻……
之前说他年纪大和他没有共同语言,这会儿倒是变了。
“继续。”谢霁淮递了个眼神给她,玉白指尖摩挲着腕表冰冷的表盘。
姜听雨抿了抿唇,脑子疯狂运转,“他手段强势,把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而且他特别公私分明,不会因为沾亲带故就另眼相待。”
这两句话简单来说就是谢霁淮此人做事狠绝不留余地,并且六亲不认,薄情寡义。
换了种说法就变成褒义了。
说这话时,姜听雨自己都心虚。
谢霁淮伸手撑着露台围栏,将女孩圈在自己的领地内,直勾勾盯着姜听雨,哑着声音问她:“他就那么好?”
落在姜听雨耳中就成了男人在嫉妒谢霁淮。
姜听雨乐见其成,重重地点头,坚定不已往男人心口扎刀子,“嗯,他真的很好。”
谢霁淮冷冽的眼眸转而柔和,隐隐带着笑意,“好吧,那他知道你的……心意了吗?”
他中间顿了下,显然是没有想好措辞。
男人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姜听雨便忍不住发怒。
她连续发了两次好友申请,竟然全都被无视。
谢霁淮看起来那么普通,却还那么高高在上,谁给他的胆子。
这么丢人的事情,姜听雨自然不会和男人说,于是,她又开始编造谎言,“我们已经加了微信好友,每天都聊得火热。”
似乎是觉得话语的分量不够足,姜听雨又补充了一句:“他也是喜欢我的。”
少女并不擅长撒谎,耳根都红得发烫,但她的骄傲不许她在男人面前露怯,不得不装出一副自然的模样。
谢霁淮忽然想起什么,眼里的笑意晕染开来,薄唇轻启:“你的微信名叫什么。”
“绵绵雨。”少女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没必要告诉男人。
她瞪了一眼男人,没好气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霁淮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绵绵雨。
原来是她。
“是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