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细碎的词如根根利刺,扎进沈茉心底。她心里也不禁迷茫,真的是她想太多,不识抬举吗。
唇瓣翕动,她开口:“学长,我……”
话未说完,一道清冷好听的嗓音忽然从门口传来——
“收什么收。”
冷戾不耐的语气,如刀锋劈下,满室的喧闹顿时消失,只剩一片诡异的寂静。
众人齐齐朝门口看去,沈茉也转过头。
当看到明亮灯光下,那一身笔挺黑色西装的男人大步走来,她眼瞳微微睁大,满是错愕。
谢绥将她的惊讶尽入眼底,并没多说,直接走到她身旁,淡淡看她一眼。
沈茉愣了下,待明白他的意思,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躲在他的身后。
活像一只找到大树庇身的小兔。
谢绥见状,目光稍缓,等转脸看向眼前的高瘦男生时,那份温和顿时凝成一份凌厉,语气不善:“你是哪个班的学生?”
这声质问,再加上他这副精英人士的打扮,学生们下意识以为他是沈茉的家长,不禁都有些畏惧。
韩天皓虽然是学生会主席,在高中校园里显得挺了不起,但在出了社会的成年人面前,气势天然就矮了一大截——
何况眼前这男人身形高大,长相气质出众,一看就很不好惹。
“我…我是高二的。”韩天皓眼神有些闪烁。
谢绥慢悠悠扫他一眼,轻嗤:“高二的给高一的送花,她和你很熟?”
韩天皓磕磕巴巴地“我”了好半天,才壮着胆子看向谢绥:“你是沈茉的哥哥吗?你别误会,我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我们学生会负责这次校庆活动的节目安排和后勤工作……我只是觉得沈茉同学唱歌很好听,出于欣赏,才给她送花,并没有别的意思……”
谢绥并未否认哥哥的身份,依旧冷着面庞:“你们还是学生,出于欣赏的话,口头表示就够了,没必要破费买花。”
狭眸又扫过男生怀中那束白玫瑰,眸色暗了暗:“何况玫瑰这种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花。你既然是学生会的,连这些基本的交际规则都不懂?”
见自己那点心思,被这位“沈茉哥哥”直白戳破,韩天皓的面上有些挂不住。
他抱着花,干巴巴道:“是…是我考虑不周,这个花,我不送了……”
谢绥冷哼了声,又抬起眼,看向化妆室里其他的学生。
见着这些青涩慌张的脸,他眉心皱了皱,语气也不觉透着几分家长威严:“这个年纪不好好读书,一个个跟着瞎起什么哄?”
学生们被他凌厉的目光一扫,一个个亏心得低下头,不敢出声。
一时间,化妆室里静悄悄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气息。
沈茉也有些受不了这气氛,抬手扯了扯谢绥的西装袖子:“谢绥哥哥。”
她声音小小的,带着几分拘谨:“我们先出去吧。”
继续待着,也太尴尬了。
谢绥垂眸,瞥过女孩儿揪着衣袖的细白手指,默了两秒,应了声好。
不过临出门前,他又看向那韩天皓,幽深黑眸含着浓浓的警告:“我妹妹是要读书上大学的,以后别再打扰她。”
韩天皓尬笑着点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谢绥这才转过身,看向沈茉:“走吧。”
沈茉怔怔地点头,跟着他往外走时,脑子里还回想着他刚才说的那句“我妹妹”。
他妹妹……
看着眼前那道修长清隽的背影,沈茉抿了抿唇,心下不觉晕开一丝小小惆怅。
她想,要是他真是她的哥哥就好了。
*
走出化妆室往右,走廊尽头是一大片的窗户。
午后阳光虽灿烂,可十二月初,寒冬萧瑟,窗外的梧桐叶子都凋得差不多,光秃秃的并不好看。
两人在这窗户前站定,沈茉先开了口:“谢绥哥哥,谢谢你。”
谢绥往窗边斜斜一靠,金色阳光落在他半边脸,愈发显出几分慵懒气质:“好像每次和你见面,你都要和我道一句谢。”
沈茉愣了下,再仔细想想,好像真的是这样。
“唔,那大概是……”她眼珠子骨碌碌转动,总算寻到一个合适的说法:“说明你是我的贵人。”
谢绥淡淡哼笑一声:“贵人?”
他活了这些年,只被人视作邪祟,还是头一回被认作贵人。
沈茉认真点点头:“对,每次我有麻烦,你都会帮我解围,这不是贵人是什么?”
谢绥看着小姑娘清澈灵动的明眸,眉梢轻挑,不置可否。
难得在这碰上,沈茉好奇问:“不过谢绥哥哥,你怎么会在我们学校?”
谢绥:“这回校庆,学校请了些毕业校友回来,我是其中之一。”
沈茉哇了声:“果然。”
谢绥垂下眸:“?”
沈茉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脸颊,轻声道:“之前校庆活动表出来,我看上面有优秀校友致辞,就有猜你会不会被邀请……没想到真的被我猜着了。”
谢绥挑眉:“那你还挺看得起我。”
沈茉仰起脸:“当然了,你可是我目前在京市认识的最厉害也最聪明的人!”
小姑娘的崇拜,直白而坦率。
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莹白小脸,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愈发清纯动人,再加上这一身繁丽娇俏的装扮,叫她整个人宛若长在深山,初涉凡间的小精怪,那样的明媚纯真,可爱得让人想把她偷回家。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谢绥眉头轻折,心底窜起一丝难言的烦躁。
他不自在地偏过脸,看向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嗓音略低:“你今天唱的很好,这身打扮也…很好看。”
虽然开始已经被夸了很多句,但现在听到谢绥也夸自己,沈茉的脸又有些发烫。
她赧然垂眸,手指扯了扯裙摆褶皱,小声道:“其实这衣服不大正统,不是我们苗族传统的服饰,我们在寨子里都不这样穿。”
谢绥看向她:“那你们穿哪样的?”
沈茉本来想找照片给他看,但忽然想起旧照片都存在以前那个旧手机里,新手机里没有。
只好解释,“不同地区的苗族,风俗、语言和服饰也有不同。在我们乌梭寨那边,我们这些年轻的小辈,平时都穿t恤长裤那些日常装,和城里人没什么区别。上了年纪的婆婆们会穿苗服,有黑色的,有深蓝色的,上面会自己绣花,什么吉祥就绣什么。哦对了,而且我们不怎么披发的,婆婆们都会把头发盘起来,簪朵花,或者簪个银钗子。我们可喜欢戴银子,银子能辟邪驱鬼,保长命富贵……”
她边说,还边抬起手腕上戴着的银饰,晃出清脆的叮当响声:“不过这些都是假的,瞧着就有点劣质。但我家里有两个真的银镯子,还有个银项圈,是小时候,我婆婆给我打的,上面还挂着长命锁……”
她说起寨子的事,就格外的活泼。
谢绥懒洋洋靠着窗台,神情淡然地听着她说。
直到负责接待的老师找了过来:“谢同学,我找你半天,原来你在这。”
见到沈茉,老师顿了下。
沈茉立刻乖乖站直打招呼:“老师好。”
那老师点点头,认出她:“你是刚才那个唱歌的小同学吧?唱得很好听。”
又看向谢绥:“谢同学,你们认识?”
谢绥直起身子,漫不经心道:“一位长辈家的妹妹。”
老师只当是什么亲戚朋友,也没多问,只催道:“下个环节就是优秀校友致辞了,快去前面准备吧。”
通知到位,老师也没多留,先行离开。
谢绥单手插兜,陪沈茉走到楼道口,停住脚步:“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反应过来他是指化妆室那边,沈茉摇摇头:“没问题的。”
又朝他挥了挥手,轻笑:“谢绥哥哥,你快去吧,别耽误正事。”
纤细手腕戴着的流苏镯子晃得叮当响,谢绥瞥过她明媚的笑眸,心想这小姑娘是半点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现在的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她笑得这么好看,万一又招来那些不着四六的狗玩意儿。
“……”
二十岁的谢绥,忽然领悟到一种养女儿的忧虑。
*
在楼梯口分开后,沈茉又回了化妆室。
化妆室里已经不见韩天皓的身影,那些同学见到她,也有些尴尬地与她避开视线。
倒是有几个女生上前,小声和她道歉,又感叹着:“沈茉,没想到你哥哥长得那么帅!你们家基因也太好了吧!”
沈茉本想解释说,那不是她哥哥。
话到嘴边,看着女生们羡慕的眼神,她忽然有点享受那点“有哥哥罩着”的小小虚荣。
她想,反正她们也不会去深究她的家庭情况,那今天就让谢绥哥哥当她的哥哥,哪怕是这么一会儿也好。
又闲聊两句,沈茉就去换衣服卸妆。 等她换好衣服坐在镜前拆头发,林明栀气喘吁吁找了过来:“小茉。”
沈茉握着辫子,诧异看她:“明栀,你怎么来了?”
林明栀上下打量她一番,确定她没事,才拉了张椅子坐下:“绥哥哥给我打电话,说你遇到些麻烦,让我来陪陪你。”
沈茉错愕,没想到谢绥还特地让林明栀来陪她。
那种被人细心护着的感觉,叫她心底涌起一阵暖意。
她看着林明栀轻笑:“我没事。”
林明栀坐在一旁看她拆头发,又好奇追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会儿化妆室里人不多,沈茉压低声音,将韩天皓送花的事简单说了。
林明栀一听,连连冷笑:“这种道德绑架式的表白最恶心了,他也就是看你单纯好欺负,换做是我,直接拿花砸他一脸,扎不死他!”
沈茉轻叹口气:“我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弄得大家都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