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野森助匆匆扫了一眼,直接退了出来,贺天均的直播间没有开,他径直点进沈呦呦的直播间里。
在那个海边小城,也同样因为“烟花”的声音引发了一阵恐慌。
“打仗啦!坏人又来了!”
“是流弹,大家快进防空洞躲起来!”
但由于人流量不多,大多数人第一时间就躲到了防空洞,并没有造成太大的踩踏事件。
画面中的沈呦呦正在耐心安抚着一位缩在轮椅上的老奶奶,老奶奶还在一个劲地推她,“你们快走!别管我!我人老了走不动了,你们快去防空洞!”
沈呦呦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老奶奶尖锐的喊叫声之下,她无奈之下,只能伸出手,努力抱住不断颤抖的奶奶,将她按住,“奶奶,没事的,这是烟花,不是打仗。”
“……是烟花?”
老奶奶对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心情渐渐缓和了稍许,但还是抑制不住地在颤抖,“不、不是敌人?”
“是,这不是敌人。”
沈呦呦轻轻拍着老人的背,小脸上满是认真,“我们都不会受伤的。”
小孩子软乎乎的声音让老奶奶逐渐平静下来,沈呦呦这才侧开身子,“您看。”
沈年早将窗帘布拉开,大小姐经过一开始的惊慌,也凑到了窗户前。
老奶奶浑浊的眼珠子望过去,她先是被那一簇又一簇往上冲的动静吓得瞳孔一缩,待到烟花在天空中散开,才稍稍松开了紧攥的手。
“真美,”大小姐望着,也忍不住感慨道:“可惜了。”
“这片土地不适合这么美的东西。”
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声音,代表的东西截然不同。
在华国,一听到“嘭嘭嘭”的声音,人们总是会忍不住从宿舍里走到走廊,从座位上走到床边,仰起脑袋,寻找到底是哪里又在放烟花;
但在这个刚刚逃离了战乱的小国,“嘭嘭嘭”的声音总是会很轻易地将人拉入曾经的梦魇,他们惊叫、躲藏、逃蹿,生怕下一秒,流弹就会打到自己身上。
沈呦呦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战争给人带来的苦难,那不仅仅是生活上、身体上的,更有精神上的。
一朝被蛇咬,都会十年怕井绳。更何况这些人经历的是一场战争,一场让他们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的战争呢?
这不是烟花的错,也不是人的错,而是战争的错。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野森助这次的确有点冤。
“不是这片土地不适合。”
沈呦呦抿了抿唇,她白皙细嫩的脸蛋上映着由烟花带来的红红绿绿的光,“是强盗将烟花变成了枪..炮。”
【草,这句话说得太好了,我醍醐灌顶,头皮发麻。】
【谁规定火药用来制作枪..炮才是对的?烟花难道就不是最伟大、最浪漫的发明了吗?反正我更喜欢烟花。】
【呜呜呜呜对不起,但是我又联想到了我们的近代史……他们用火药打开了我们的国门,却还要怪我们不思进取。】
【呦呦说得对。我们被洗脑太久了,明明是强盗的错,为什么反而是受害者在反思?】
【或者说,受害者的反思并不是错,这样能避免下一次的受伤,但不能本末倒置,本质还是强盗的错!】
……
大小姐也愣了很久,好半晌,她才扭过头去。
“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你们走吧,我也要走了。”
沈呦呦眨了眨眼睛,下意识问道:“姐姐你去哪?”
“我啊,”
大小姐轻笑着,回过头,她的眸中疑似闪过了亮光,又被藏在了烟花的绚烂之下。
“我要去开学校,当校长。”
她要用从卡里那里得到的钱,把学校开遍漫山遍野,让每一个贫民的孩子,都有获得教育的机会。
沈呦呦一怔,随即缓缓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大小姐的腰。
粉嫩的小脸在她的腰上蹭了蹭,在这一刻,她彻底接纳了这个新的朋友,“姐姐你最好了!”
“少来这套。”
大小姐笑着,她将手放在沈呦呦的脑袋上,下意识比了比,“你怎么还是这么高?喝牛奶没用吗?”
沈呦呦迅速收回抱着大小姐的手,脸上的依依不舍消失得一干二净。
小姑娘的嘴撅得像是能挂住一个小水壶,她抱着手,仰着小下巴,背对着大小姐,“门在那里,姐姐你别走错了。”
大小姐被这小姑娘火速的变脸弄得哭笑不得,原本的泪意也全憋了回去。
她强行将沈呦呦又扯过来,狠狠地抱了抱,才松开,酷酷地道:“走了!”
随行的保镖很是积极地拉开门,大小姐恢复了往日的矜贵,踩着高跟鞋,抬起下巴。
“等等!”
沈呦呦追到了门口,将手比成“喇叭状”,对着准备上车的大小姐,“姐姐,少抽点烟,少喝点酒,身上变得臭臭的就没有小朋友喜欢啦!”
“别老是躲起来哭鼻子,想哭了可以给我打视频通话,我不会嘲笑你的!”
“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穿的高跟鞋比平常高,所以我其实长高了!”
如果说前两句话还让大小姐有点感动,最后一句话就是彻底让她啼笑皆非了。
然而还没等她露出笑容,她就感受到身旁助理揶揄的眼神。
忽然意识到这些都被直播出去了的的大小姐:“……”
她颇有些气急败坏,“我爸都没这么管过我!”
“那是你爸爸,”沈呦呦一本正经地回屋,将沈年也拉了出来,“我爸爸肯定会管的。”
她说完,仰起脑袋,“对吧爸爸。”
对上小姑娘崇拜的眼神和明晃晃的暗示,沈年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轻咳一声,“抽烟喝酒对身体不好。”
大小姐刚想怼回去,就听到沈年的后半句话,“对小朋友影响也不好。”
大小姐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最终,她只能气呼呼地上了车,放下车窗,拉着脸,“华国人真讨厌!”
烟花还在不断地升起、炸开,车一溜烟地开走了,只剩下沈年和沈呦呦两父女。
沈年低头死鱼眼地看着沈呦呦,沈呦呦仰头一脸无辜地看着爸爸。
沈年:“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啊。”沈呦呦迷茫地想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她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夸赞道:“爸爸真棒,一句话就让姐姐答应了!”
沈年:“……”
【很好,我们的坑爹选手今天一如既往地发挥稳定,反观年哥,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摇头)】
【真好啊,每个人都有了目标,每个人都有了去处。】
【看到这里,谁还记得当时大小姐是那个样子的呢?】
……
弹幕纷纷感慨万千,画面上,沈呦呦忽然动了。
她欢快地跟老奶奶拥抱、道别,然后背着小挎包,又走出了这栋红砖绿瓦的小房子。
【他们这是要去哪?】
【好像是海边的方向?这个时间点了,难道还去捡气球吗?】
【近海不是已经捡得差不多了吗?剩下的一时半会也整理不完吧?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气球在飞过来吧?】
……
小野森助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一刻,他终于想起了一直被自己忽略的盲区。
他再也顾不得贺天均,也顾不得这一地的狼藉,甚至顾不得直播,猛地朝着王宫里飞奔过去。
然而他的脚步声惊醒了慌乱的人群,这些因为烟花声失去了理智的贵族们似乎此刻才意识到可以往王宫里跑。
随着不知道谁的一声大喊“王宫里有个巨型防空洞!”,所有人都开始疯了一样地往王宫里钻。
原本稍稍平静下来的首都顿时如一锅滚烫的油汤,又变得混乱不堪。
小野森助哪里跑得过这群人。
他被人群拥挤着往里推,手在半空中胡乱的挣扎挥舞着,脸憋得通红,险些就要喘不过气来。
师兄尖叫着想去救他,然而阻挡不了疯狂的人群,也只能被挤着往里涌。
一窝蜂的人就像是一阵黑色的浪潮,让小野森助直播间里的骂战都停了下来,所有人安静地看着这一幕,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金碧辉煌的大厅,杂乱的脚步踩得一地黑印,王座倒在了地毯的旁边;
绝美的湖心亭旁,一个一个人,宛如下饺子般被无情地推挤着摔了下去;
豪华的后院,守卫们被毫不留情地推开,领头的几个暴徒甚至是军官,他们掏出了□□……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在这样的场景下,一条人命似乎比不过一粒尘埃。
转瞬间,有人摔倒,然后被下一个人踩踏着向前。
天暗了下来,烟花大会终于被反应过来的官员们紧急叫停。
等最后一束亮光划过夜空,整个世界又重新变得死寂。
那些躲进防空洞、地下室、甚至垃圾堆里的人,直到这时,才怯怯地探出了半个脑袋。
浓郁的硫磺味散在空中,像一层散不开的白雾。
贺天均也终于赶到了港口。
一艘即将起航的轮船,两道清晰又模糊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