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不置可否,她既施恩,便不望报,只不过此时若是推诿,只怕会让唐凌更加拘束,于是她换了话题,问道:“听闻唐家靠酒楼起家,陵州的酒楼半数以上是唐家的,不知唐家的生意如何?”
“唐家崇尚三好,好酒,好菜,好楼,唐家的酒楼专为达官贵人服务,建得十分奢华,但陵州的达官贵人毕竟有限,因此这几年唐家其实一直入不敷出,而我爹,不,唐老爷不肯放下身段,建普通的酒楼,若是他执意如此,唐家恐怕早晚要陷入危机。”
“三好固然好,但需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楚宁听了,淡淡地道。“宁大哥说的正是唐凌的心里话,生意其实都在百姓的嘴里,做生意若是不把握好方向,岂能长久?”唐凌表示赞同。
楚宁眸光微闪,看向唐凌:“你若是有机会,想经营一个什么样的酒楼?”
唐凌听了,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才道:“我的酒楼,定然是——三教九流皆可入,达官贵人也愿来。”
楚宁看着他,虽然满是狼狈,浑身是伤,可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却闪着自信的光芒。
“哥哥真厉害!”唐宝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唐凌,拍着手欢喜道。
她其实并不痴傻,只是智力低如幼儿,可即便她再懵懂,有些话,慢慢也是能理解一些的。
看到唐宝如此崇拜地看着自己,唐凌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楚宁含笑看着他们,慢慢道:“那我便把瞿城的酒楼交给你了,瞿城离陵州不算远,相信你和唐宝都能适应。”
“什么?”唐凌明显愣住了。
楚宁又是一笑,道:“我在瞿城有一个酒楼,掌柜的年事已高,准备回家养老,所以我打算为他找个接班人。”
唐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不过萍水相逢,宁大哥出手相助已让我无限感激,宁大哥为何还要将酒楼交给我?”
“你是想问我为何愿意信任你?”楚宁挑了挑眉。
“是。”
“因为你是一个好哥哥,而我又愿意相信缘分。”楚宁微微一笑,问道,“难道你会辜负我的信任?”
“自然不会。”唐凌连忙开口,说完之后看到楚宁含笑的脸,脸色有些微红,但眼神却是坚定无比,认真道,“宁大哥,唐凌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
“唐宝也是。”唐宝冷不丁凑过来,举着手做发誓状。
楚宁忍不住一笑,其实她来陵州,也是顺路想去酒楼取经,没想到误打误撞,捡了个唐家人,倒是一件好事。
说起她的酒楼,还是从三年前开始建的,那时她和玉锦已经开始为日后做打算,从三年前的第一间酒楼开始,至今她们已经开了十几家分店,分布在不同的地方,这些酒楼的好处在于让她们无后顾之忧的同时,还能为她们网罗天下消息。
戌时三刻,天已经黑了,三人来到瞿城,车夫载着他们到了酒楼门口,放下他们便走了。
唐宝靠在唐凌身上昏昏欲睡,一副困极了的模样。
瞿城比陵州繁华,这个时间街上还很热闹,唐凌抬头看了看酒楼的招牌—云来酒楼,他微微一愣,云来酒楼他早已有所耳闻,是这两年兴起的一家大酒楼,在全国都有分店,从前在唐家时,他们就担心云来酒楼会把分店开到陵州。
他看向楚宁,怎么都无法想象这个与他年纪相差无几的少年竟是这酒楼的主人。
第九章 我不是君子
“走吧,唐宝困了,先给她安排一间房。”楚宁朝唐凌微微一笑,抬步往酒楼里走去。
此时的酒楼灯火通明,还有不少客人在吃饭,小二在酒楼里穿梭着,很是忙碌。
“掌柜的,给我安排三间上房。”楚宁走到柜台前,开口说道。
“这位客官,真是抱歉,本店的上房都满了。”那掌柜年过半百,人却很是精神,他抬起头,为难地开口。
楚宁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环,递到掌柜面前:“林伯,是我。”
掌柜看到玉环,眼睛倏地一亮,立马从柜台后迎出来,恭敬道:“小的见过主子。”
“今日上房都满了?那把我们的房间安排给他们。”楚宁说道。她知道每一间酒楼都会给她和玉锦预留专门的房间,不会给客人住。
“那怎么使得?”
“按我说的办,这位是唐凌,他会接替你,成为这里的新掌柜,林伯这几天多教教他。”
林伯听了,不再有异议,道:“有一间上房墙壁烂了,所以没让客人住进去,主子若是不嫌弃,不如将就一晚。
“嗯,今日大家都累了,劳烦林伯准备好热水和饭菜送进房里。” 林伯很快招呼小二领着唐凌、唐宝去房间,自己领着楚宁走向二楼。“主子,今日来了贵客,帝都口音。”林伯在楚宁耳边轻声说道。“打听出是什么人了吗?”楚宁眸光一闪,问道。
“尚无,他带了一队人马,所以上房都被包了。”
“嗯,打听不出就别打听了,免得招来麻烦,伺候好他们就成。” “小的明白。”
楚宁进了房间,上房的布置非常典雅贵气,只是一处墙面斑驳,出现了几道明显的裂痕,看着很是不安全。
饭菜和热水很快就送了进来,楚宁随意吃了几口饭,便脱了衣服跨进浴桶里。
热水最能抚慰疲累,楚宁虽然不累,却很享受这种感觉,一转眼,她离开帝都已经三个月了,这三个月她沿路走了许多地方,北方的这几个分店她都看了一遍,瞿城是北方的最后一个,再往北走,便是边境,跨过去,便是北越的国境。
瞿城是北越和大虞通商的第一道关,因此人来车往,尤为热闹,此时此刻,还能听到街边小贩的叫卖声。
楚宁闭着眼睛放松地浸在浴桶里,突然,一声巨响,那有裂缝的墙壁竟然毫无预兆地倒了下来。
楚宁睁开眼,快速伸手抓过一旁的衣服,水花飞溅,不过眨眼工夫,她已经从浴桶里出来。单薄的衣裳披到身上,很快便被身上的水沾湿,曼妙的身姿曲线毕露,分外妖娆。
漫天的灰尘慢慢消散,楚宁眯了眯眼,墙壁的另一边赫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光风霁月,清华之姿,不是容王谢子玉又是谁?
楚宁看了看墙壁,并没有被人推倒的迹象,应是自己倒下的,谢子玉的眼中也有一丝惊诧,显然也没想到墙壁会突然倒下,更没想到会在此遇见楚宁。
一想到自己的人皮面具还静静地躺在桌上,楚宁挫败地叹了口气,扯了扯嘴角,朝谢子玉打了声招呼:“殿下,好久不见。”
谢子玉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事发突然,她刚从浴桶里出来,身上披着临时抓过来的男装外衣,一双腿修长白皙,若隐若现。若她脸上的红斑不那样突兀,倒不失为一幅别致的美人出浴图。
谢子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丝毫没把“非礼勿视”放在眼里。
楚宁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我以为殿下是君子。”
“嗯?我不是。”谢子玉淡淡地回了一句。
楚宁呆了一呆,她万万没想到谢子玉不但没有移开视线,反倒来了这么一句让人抓狂的话,顿时有些无语。
“主子,你房间里没女人吧?床怎么塌了?”苏叶的声音突然从房顶上传了下来。
“嗯,有一个。”
“什么?那我让掌柜的再送一张床进来。”苏叶一听,声音里流露出一丝亢奋,“这回一定够结实!”
苏叶转瞬就从房顶上消失了,楚宁望天,这到底是什么主仆?
“他很快就会把床送进来。”谢子玉突然开口。
楚宁一听,连忙拿过一旁的衣服,躲到屏风后,飞快地穿上,然后拿过桌上的人皮面具,贴到脸上。
动作刚停下,谢子玉的房门就被拍得震天响:“主子,衣服穿好没?我要进来了!”
谢子玉还未开口,苏叶就撞开了房门,他一闯进来,就往谢子玉的床上看,十足的八卦样,看到床还好好地摆着时,不由一愣,失望之色显而易见,他看向倒塌的墙壁,不无失望地道:“原来不是床塌了啊……”
谢子玉瞥了苏叶一眼,手一挥,那好端端的床便被震塌了。
“现在塌了,把床换了。”谢子玉闲闲地道。
……
苏叶灰溜溜地把床换了,然后灰溜溜地出去了,过了会儿,又回来问了一句:“主子,墙要修吗?”
“只歇一夜,无妨。”
等苏叶的声音彻底消失,楚宁才将脸上的面具摘掉,放进怀里,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谢子玉已经在桌前坐下,声音淡淡:“长夜漫漫,陪我下一局如何?” 楚宁跨过断壁,走了过去,微笑道:“我不会。”
楚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却一窍不通,若不是有师父教她识字,现在她就是草包一个。
谢子玉抬眼,目光平静:“没关系,我教你。”
楚宁一怔,似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她想了想,旋即一笑,坐到谢子玉对面,道:“唔,我用白子好了。”
一个晚上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楚宁浑身疲累地趴倒在棋盘上,无力地问道:“殿下,我应该出师了吧?”
“还早。”同样一夜未睡的谢子玉丝毫不显疲态,说道。
“我不行了,我要去睡觉了。”楚宁站起来,半闭着眼睛摸回自己的床,倒头就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宁似已陷入了沉眠,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在她床边弥漫开来,过了会儿,又隐于无形。
身后的人打开门走了出去,楚宁睁开眼,轻轻嘘了一口气,还未到陵州的时候,她就听说容王离开帝都,出使北越,按照时间来算,他此时应该还远在她后面,没想到竟然比她还早到了瞿城。
在这个人面前,她丝毫不敢放松警惕,这个站在云端之上的人,只需挥一挥手,就能轻易夺去她的性命。
她目睹了他的秘密,又发现了他的行踪,实在是可疑又危险,可他还是再一次放过了她。
第十章 遇刺
楚宁闭上眼,这回她放下心来,很快就真正睡了过去。
待她醒过来,谢子玉一行已经离开了瞿城。
她走到楼下,看到林伯正在对唐凌嘱咐事宜,唐宝坐在一旁乖巧地吃着糖葫芦,一双纯净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唐凌。
这个漂亮又单纯的少女,小小的世界里只有她的哥哥,也难怪唐凌一心要护住她,这样的人,谁会舍得伤害?
“宁大哥,糖葫芦吃吗?”唐宝看见她,唇角绽出一抹笑,将糖葫芦递到楚宁面前,问道。
楚宁露出一个笑容:“宁大哥不吃,你自己吃。”
“林伯,唐凌就交给你了,我准备今日启程去北越。”楚宁看向林伯,开口道。
“主子这便要走了?”林伯有些震惊。
“是,还要辛苦林伯教导唐凌。”楚宁说着,看向唐凌,道,“唐宝的容貌太过招摇,容易招人觊觎,我为她准备了一张面具,你若是不介意,便让她平日里都戴着。”
唐凌听了,有些动容,朝楚宁鞠了一躬:“多谢宁大哥,唐凌感激不尽。”
“林伯,待会儿劳烦给我指引下去北越的路,听闻很多人还未到北越便遇上死亡沙漠,我可不想步他们的后尘。”
“主子放心,小的一定给主子指一条最安全的路。”
吃过午饭后,楚宁便告别了唐凌、唐宝和林伯,一路出了瞿城。
越是边境,越不平静,从离开瞿城的那一刻起,楚宁就提高了警惕,北方的天气比帝都要凉很多,夜里露宿在外,实在是冷,又不安全,所以太阳刚一落山,楚宁便准备找家客栈投宿。
这天晚上,楚宁刚翻过陆华山,便看到山脚有家客栈,只要再走两天,便能越过边境,抵达北越。
客栈很简陋,但还算干净,楚宁要了一间房,小二很快就送来了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