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占据整个朝堂的“太后党”失去了主心骨,自然发不出有力的声音,林儆远便顺理成章地接管了朝堂。
他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抹除袭红蕊留下的所有痕迹,而最好下手的一点就是:接受后鲜的联盟,与后鲜联手对抗北戎,夺回失地。
勿须罗果然是个人物,在最短的时间占据了北戎多处军事要地,打得北戎王庭心惊胆战。
而这个聪明果决的草原新王,闻听大齐皇帝东封的消息,也看出了这个庞大帝国的躁动,即刻遣使来京约谈,并将筹码换成了与大齐联合出兵,共同瓜分北戎。
这个诱饵太诱人了,就连崇文帝都很心动,将后鲜使者安排在京后,正在犹豫要不要答应,万没想到这一病,彻底耽搁下来。
袭红蕊在民间扎的根太牢固了,只能用一种更强力的手段挖除她,而能做到全力覆盖一切的,只有一种手段,那就是战争。
她支持联合北戎抗击后鲜,那么反对她的人自然要联合后鲜抗击北戎。
大齐和北戎的仇恨由来已久,当初收下燕平后,就有很多一鼓作气夺回失地的声音。
袭红蕊当时因为重整经济的原因,拒绝开战,选择和谈,自有她的道理。
但放在百姓眼里,未必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如果给她时间,休养完后,她肯定也会选择开战。
但上天不助她,她没有选择开战的机会了,所以这个“烂尾工程”,将成为掀翻她的最大契机。
收复燕平,可以说是奠定了袭红蕊最大的政治根基,只有一场更大的胜利,才能颠覆她的所有。
然而当他说完,却引发了一阵激烈的争论,连朱尔赤都在反对。
林儆远尽力耐心地看着朱尔赤:“朱大人,你之前也支持联弱抗强的策略,如今缘何又出尔反尔。”
频繁自打自脸的朱尔赤也很烦躁,好像他就是喜欢别人说什么顶什么,故意和别人唱反调一样,但是——
“此一时彼一时,后鲜势如破竹,攻占了北戎半壁,哪里称得上弱?”
“更何况之前和谈已经谈下了北方之地为我大齐借予,到时候等北戎战胜,元气大伤的时候,大齐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索要,如若他不还,出师便名正言顺。”
“人无信不立,国亦是,不谈也就罢了,既已经谈下了,又怎可朝令夕改?”
朱尔赤熟悉的二五仔行为,快要把林儆远那一边的人气死了,季真暴脾气,当即就驳斥道:“既然朱大人知道后鲜势如破竹直取北戎半壁,又怎么敢断定赢的一定是北戎呢?”
“如今立刻和后鲜联盟,还有可能瓜分北戎,若是让后鲜完全吞并北戎,你谈下来的借条,又找谁兑现!”
“此乃天赐良机,属我大齐得奏大功,缘何像一个妇人一样扭扭捏捏!”
朱尔赤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对这种制定战略的事并不是很擅长,所以听着季真的话好像也很有道理。
但问题是他完全无法判定林儆远到底是真的觉得此刻联合后鲜对抗北戎好,还是只是为了对付皇后娘娘整的手段,不知为什么,他对林儆远的信任已经越来越低了。
既然无果,便只能像马国舅当年一样,一切都听邓老将军的。
转头看向身边的大臣:“邓义,你怎么说,哎?邓义呢?”
听他这么问,众人这才发现,邓义今天居然没来,只有邓义的大儿子邓绥文在那。
见众人的视线一齐落过来,邓绥文一脸悲痛道:“我父亲年迈,还好骑马,众人劝他也不听,结果昨天从马上掉下来,摔断了骨头,今天已然动不了了,只能派邓某前来,大家若有什么事,请先对我说吧,等我回去就转告父亲。”
朱尔赤:……
群臣:……
他邓义在这和他们开玩笑呢是吧!
对此报以极大愤怒的除了朱尔赤,就是光王世子了。
现在是他明明白白需要这个岳父的时候,那老不死居然在这个关头给他装死!
此时此刻,光王世子终于知道袭红蕊那个女人已经对朝堂渗透到了何种地步,有了多么庞大的势力,只要有她在,他就永远不可能再进一步!
没关系,既然她不仁在先,就不要怪他无义在后了。
老皇帝这次病得很严重,就是不死,也再无力掌控朝局,他这个时候不上,就纯属傻子。
没了邓岳父,还有林岳父。
林家在前朝拥有林儆远这个实权在握的宰相,在后宫有林淑妃这个离皇后一步之遥的后妃,他想要登基,便全靠林家了。
多么巧啊,他的林侧妃在这个时候有孕了,如果生下的是一个男孩的话,那么林儆远肯定会无条件帮他,就算依然是女儿,林儆远又怎么会拒绝成为未来皇帝的岳父呢。
眯着眼看向下方乱糟糟的群臣,和心怀叵测的其他宗室,光王世子升起无限暴怒。
就凭你们,也要和我斗!
……
皇位的诱惑,足以让任何柔弱的人露出爪牙,众世子面对光王世子的暴力倾轧,纷纷露出不服的姿态,只有宁澜坐在一旁的轮椅上,看着这副吵闹的局势,安安静静地保持微笑。
手指抚摸着没有知觉的双腿,不知是不是发号命令的人忘了剔除他,所以九位世子共同议政的事,也把他捎带上了。
大齐为了防止宗室造反,不允许宗室涉政,这还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前朝这样的地方,看着乱糟糟的朝堂,还有点新奇。
不过作为一个瘸子,总容易被人忽略,所以就算他好像也小小的拥有了一项政治资本,还是没人注意他。
毕竟一个尚在娘亲肚子里,不知是男是女的胚胎,能有什么威胁呢?
需要幼子的是袭红蕊,袭红蕊现在自身难保,已经没有办法立幼帝了,所以谁还会在意这个幼子呢?
大概是他和他三哥共同的岳父吧。
老皇帝虽然病了,但并不足以立刻死去,所以这中间还有一段时间。
袭红蕊想立一个幼帝做傀儡把持朝政,那么林大相爷如果有了扶立皇帝的机会,他会想立一个成年皇帝吗?
如果他想的话,当初大概就不会将自己的嫡亲女儿,嫁给一个残疾世子了吧。
作为一个残疾世子,他没有任何竞争力,只能让别人为他扫清障碍。
在座的诸位面红耳赤的兄弟,其实没有能成为他的对手的,他的对手只有两个:袭红蕊和林儆远。
现在有一个人要优先被打掉了,他当然希望那个人是袭红蕊。
一个太后,天然拥有上一任皇帝的政治力量,是天克他的敌人,至于林儆远嘛,外臣永远是外臣。
所以现在的他,只要安心等待孩子降世就好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其实没有关系,只要所有人都期待他是个男孩,那他就会是一个男孩。
他那个妻子的野心,已经完全被点燃了,她会接受自己生的不是儿子,所求所愿,全盘落空吗?
而作为一个深爱妻子的丈夫,又怎么忍心看到妻子那么伤心,所以之前他说希望是个女儿的时候,没有开玩笑。
因为如果是个女儿的话,他的妻子大概真能蠢到只要他提出冒替男孩的主意,就立刻同意,还觉得他很爱她的地步。
到时候林儆远喜得外孙,该多么高兴啊,呵呵呵。
就算不幸真的是一个男孩,也没有关系,一个孩子,总有任何理由夭折。
只要他活着,就会不断有新的儿子,一个两个的,又有什么重要。
……
一瞬间新的格局就构成了,各方争论不休,林儆远和光王世子的联盟还是取得了压倒性优势。
于是联合后鲜抗击北戎的国策彻底定下来,各方面都开始围绕着这个新策略转动,林儆远很寻常地让官报发报,将这项新国策晓谕天下。
众所周知官报是袭红蕊独家掌控的,可作为一个使用工具,在林儆远掌政的时候,肯定不能拒绝他使用。
就这样和北戎后鲜的战事相关,瞬间盖住了之前“吃绝户”的负面新闻,突然冒出许多人攻击起袭红蕊的旧政。
“当初打下燕平那么好的机会,却止步不前和北戎和谈,果然是妇道人家,顶不起事。”
“将失地拱手借于他人之手,和卖国又有什么两样,和谈真是误国!”
“北戎压在咱们头上那么多年,为什么要和他们谈,打啊!”
之前年年岁币贿和,百姓也深怨,很快被挑动情绪。
再加上因为和谈那几年的修养生息,民生恢复的很快,众人很快忘了战争带来的伤痕。
在有意的调动下,呼战声顿时连成一片。
林儆远满意地看着风向逆转。
袭红蕊想要用民意对抗他,可她忘了,民意就是这么轻薄无依,可以被轻易挑动,今日对准他,明日就可以对准她。
她弄出来的无论是国债还是报纸什么的,都是很有用的东西。
但只要换个主人,就可以轻易取代她,他可以留下这些东西,却不会留下她。
……
自崇文帝病重后,袭红蕊就一直将自己关在居简殿里侍疾,焚香祝祷,再未踏出去过一步。
手里捻动着念珠,不停念着《救本度厄经》,直到林儆远侵占她官报的消息传来,手中的念珠才突然停下。
三妃看向她的神色,顿时被吓住了,怎么,袭红蕊终于疯了吗?
袭红蕊却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狂喜的神色,脸上都是猖狂的笑意,若不是顾念着外人在,她肯定要当场大笑出声——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林儆远,这下你死定了!
于是在又一个平平无奇,却又热热闹闹的日子里,秦行朝的轿子又双叒被人拦住了。
身为京兆尹,加上《洗冤记》经典主人公,众人对他的轿子太熟悉了,有事没事都想拦一拦,一次他将几个闲扯淡的拎出去打了一顿板子,这才刹住一些。
如今见又有人拦秦大人的轿,众人吃瓜的热情顿时来了,这次是有什么重大的事,还是有人要挨板子呢?
不过当视线落到拦轿人身上时,众人隐约觉得,这次应该是一件大事,毕竟这人脸上挂着金印,居然是个徙犯,一个徙犯居然敢往官身上撞,那肯定是有大事啊。
果然,在万众期待中,那人高喊出声——
“大人!冤枉!我要状告当朝宰相林儆远通敌叛国,图谋造反!”
第115章 差点忘了
秦行朝从轿子里钻出来, 他庞大的身躯往外一站,总让人感觉身边的护卫很多余。
看着地上跪着的徙犯,声音洪亮道:“你是谁, 怎敢状告当今相爷。”
那人身体颤抖, 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小人……小人是罪人郭山之子……”
“郭山?”秦行朝思考了一下, “可是在战时勾连曾经的北戎大将,现在的后鲜王勿须罗, 陷害邓老将军未果, 被马国舅识破诛杀的叛贼郭山?”
“汝父通敌叛国, 证据确凿, 毋庸置疑, 原本该是夷灭九族的大罪,皇帝仁慈, 才只判你们刺配青州, 你怎敢擅自出逃,还来拦本官的轿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