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叫叫,叫魂儿啊!我还没死!”
“妈,我们回来了。”周湘云瞅向跟在李春花后面的小苗苗,洗干净了,计划很顺利。
李春花没好气地回了句,“我也没瞎!”
周湘云仍是笑,然后,盛大而隆重地将藏到身后的背篓拎到前面,“妈妈,快看我们挖到了什么?”
满满一背篓的竹笋,个顶个的饱满肥硕,李春花惊呆了,不敢相信,拧周宇的胳膊肉,听到孙子嗷嗷直叫,她才如梦大醒,“你们自个儿挖的?后山那片林子挖的?”
就算村里最有经验的老一辈,最多也就挖个三四根冬笋,他们一挖一背篓,是捅冬笋窝了?
李春花搓手,跃跃欲试,难道今年冬笋特别多特别好挖?
“李老妹可真有福啊,闺女外孙女这么能干,第一次挖笋就挖这么多。”曾六婶挖了半天笋往家赶,经过周家时停下脚,站院门口朝里望。
李春花下意识地瞅向曾六婶背后的竹篓,除了两把小铁锹,什么也没有。
“别看了,我家小东小妹跟你家苗苗没法比,瞎忙活一上午,一根笋子没挖着,其他家也一样。”曾六婶跟李春花干过不少架,要不是心里有盘算,她才难得主动找她搭话,“乡亲们挖笋难于登天,你家倒好,跟不要钱随便捡一样,小苗苗一会儿妈妈快来挖笋笋一会儿哥哥快来挖笋笋,听得大伙着急得不行,跟着小苗苗一块儿找,到头来还是啥也没找到,只有干瞪眼羡慕的份儿!”
画面感太强,李春花后悔了,早知道她也跟去的。
“李老妹,满当当一背篓笋子,你们家再多人也吃不完不是?”曾六婶笑得一脸讨好。
这时,有其他一块在竹林挖笋的乡亲经过,听到曾六婶说这话,心想见者有份,立马停下脚步张望,天下还有这么好的事儿?
明显没有!
李春花冷笑一声,这老娘们做什么白日梦呢?进了他们老周家门的东西,她也想伸手问她要!
“六嫂子,做人得讲道理,一份耕耘一份收获,我家这仨辛辛苦苦挖到的笋子,凭什么分给你?我今天吃不完,我明天吃不行啊?明天吃不完,我做成笋干不香啊?”
曾六婶提着嗓子喊,“李春花你可真能耐啊,这么多年乡亲,知道你吃啥也不吃亏,但也愣是没看出来你贪这份上,就不怕有心人去上头举报你?”
李春花无所畏惧,一叉腰,“有本事你去啊,举报我什么?偷公家的东西?”
时代问题,偷盗公家财产万万要不得,轻则吃牢饭,重则吃枪子。
这里的一树一叶都属于国家公有财产,也是曾家村所有乡亲的共同财产,不允许任何人擅自从中获利。
但是,法律之外不歪乎人情,只要不过分,基本没人管,不然那些以打猎为生的人家还不得饿死。
至于怎么才算过分?往后倒二十年,闹饥荒那会儿,人们饿得慌了,差点把整座山吃进肚子,不也啥事没有。
“你不也偷了吗?只是自个儿不生本事没偷到,就打我家主意是吧?”李春花哼唧一声,“你举报我?我还想举报你抢夺老百姓私有财产!”
曾六婶脸色一变,明显有被吓到,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哈哈笑道,“瞧你说这话,我又没想举报你,乡里乡亲,为了口吃的不至于,怎么说都也辛苦了半天,好歹也分点出来尝个鲜,大伙肯定念及你的好。”
“不用念,我又不好。”李春花拒绝得干错利落,这年头有什么比得上吃食。
曾六婶不到黄河不死心,还想劝,李春花听到小苗苗肚子咕咕叫,彻底没了耐心,挥着火钳赶人,“就算你说破天,我也不得分你笋子,赶紧散了,还想进来明抢不成?!”
众人连忙摆手,拉着自家娃,各回各家。
等人走完,李春花让周宇把院门关上,自个儿拎上背篓进了堂屋,将里面的笋子全部倒出来,哗啦啦滚一地。
背篓本来就不大,笋子又占位置,堆一块看着蛮多,其实也就十来根,不过冬笋难挖,这数量已经超乎了所有人想象。
李春花呸了一声,“六婆子那个不要脸的,就这几根笋子还想抢?心肝够黑啊!”
“奶,还有笋,小姑藏起来了,好多。”周宇告诉李春花。
李春花看向周湘云,眼神像要吃人。
第13章
李春花冷冷地看着周湘云,问:“什么意思?”
这才回来一天,就想存私货了?
周湘云立马解释:“这不是跟妈您学的吗?小心驶得万年船,一次性全部弄回来,数量太多,免不得有人眼红举报,到时被上头收走,咱不是啥也捞不到。”
如果没发生刚那档子事儿,李春花才不信周湘云鬼话,十根笋子,曾六婶他们就想分一杯羹,要是更多,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是谨慎些好。
李春花没再说什么,将地上的笋子捡回背篓,让周湘云和周宇赶紧洗洗好吃饭。
周湘云往凳子上一坐,冲小苗苗勾了勾手指,小苗苗乖乖地挨过去,周湘云装模作样地捣鼓闺女的小揪揪。
李春花一巴掌拍过去,“那么脏一手,瞎摸什么?别跟我这演,老婆子眼睛疼,小五还不快去打水伺候你姑!”
周湘云讪笑地拍马屁,“不愧亲生,果然还是妈了解我。”
李春花不想理她,将小苗苗抱上桌,去灶房端饭菜,回来时,周宇闷声跟在后面,将洗脸盆放到周湘云脚边。
周湘云俯身去洗手,没想到是冷水,冻得她把手缩回去,抬头去看周宇。
周宇一脸无辜,两手一摊,“奶没烧水。”
没烧水,小老太太怎么给小苗苗洗的脸?周湘云不信小老太太这么铁石心肠,大冬天给小奶娃用冷水。
李春花也不避讳,“活该,让你们连个孩子都看不住,把人弄那么脏,洗了一锅热水。”
“暖水壶里不是有开水吗?”周宇疑惑。
李春花眼神十分鄙夷,“就这盆冷水,爱洗不洗,不洗别吃饭,饿死得了。”
话里话外说热水你们也配!
一听这话,周湘云和周宇哪还敢磨叽,争着抢着把脸和手洗干净了,麻溜儿地坐上桌吃饭。
一人一个馍馍,一勺白菜粉丝,还有小半碗咸菜汤。
又是不见油腥的一天,周湘云心里叫苦,嘴上吃得津津有味,连连夸赞李春花厨艺了得,简直化腐朽为神奇。
当然最后一句话,她不能说,这个年头,说粮食是腐朽不就是糟践老百姓的命吗?
她不想挨骂。
李春花俨然已经习惯了周湘云的油嘴滑舌,面不改色地啃了一口馍馍,“那么多人都看着,笋子不会被发现吧?”
“大伙的注意力一上午都在苗苗身上,根本没人管我干什么。”周湘云说。
李春花说那就好,“等天一黑,你跟我一块去背回来。”
要不是怕人看到,李春花恨不得现在就去,免得夜长梦多。
“苗苗可以去吗?”安安静静吃饭的小苗苗抿抿小嘴儿,眼巴巴地看着李春花。
“不可以,”李春花丝毫不心软,喝了口咸菜汤,又道,“天黑路滑,你小小一个,一块去,我还得顾你,这不帮倒忙吗?”
小苗苗失落地哦了一声,埋下头去。
李春花瞅了瞅她,随即从兜里掏出一只水煮鸡蛋,问小苗苗吃不吃?
“吃!”小苗苗立马抬起头,眼睛发出亮光。
李春花:“……”
这么好哄!感觉亏了。
小苗苗啊地将小嘴巴张大,长睫忽闪,坐等投喂。
已经将鸡蛋递过去的李春花,默默地收回手,虎着脸,小声念叨真是养了个小祖宗,然后拿着鸡蛋往桌上一磕,动作麻利地剥出鸡蛋,喂到小苗苗嘴边。
鸡蛋白白嫩嫩,小团子那脸与之相比居然也不遑多让,不同的是,鸡蛋更紧绷,那脸更有肉感,更软乎。
小苗苗嗷呜地咬一大口,将剩下的推回去,嘴里含着东西说话不清楚:“鸟鸟次~”
“姥姥不喜欢吃鸡蛋。”李春花递回去。
小苗苗睁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鸡蛋这么好吃,就连她这只凶兽崽子都喜欢,姥姥居然不喜欢。
姥姥也太厉害了吧!
小团子满目热情和崇拜看着自己,李春花一头雾水:发生了什么?
“奶乱说!奶明明喜欢吃鸡蛋,”周宇忍不住插一句,“上回我妈给我煮鸡蛋吃,奶一口就吞掉了,我都没尝到味道。”
李春花瞪他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儿插什么嘴!”
小苗苗是聪明的崽,听了她哥的话,恍然大悟,感动了,姥姥太好了,总是把好东西留给他们小孩。
小苗苗接过鸡蛋,小手高高地捧着,送到她姥嘴边,坚持让她姥吃。
李春花低头咬了一口,很小一口,周宇就纳闷了,他奶吃他的鸡蛋的时候,嘴巴怎么那么大,吃苗苗的鸡蛋,嘴巴就那么小了呢?
姥姥吃了,小苗苗开开心心地问:“姥姥,鸡蛋好吃吗?”
李春花点头,小苗苗小脑袋瓜一歪,碰碰她姥的胳膊,笑得甜蜜蜜,“苗苗也觉得好吃啦。”
“奶,宇宇也要吃鸡蛋。”周宇不仅学小苗苗奶呼呼的语气,还跑过去用脑袋碰碰他奶另一只胳膊,不过力道没控制好,差点没给李春花从板凳上顶下去,李春花火冒三丈把人推开,“吃你个大头鬼,家里就剩一颗鸡蛋,去哪再找给你,我自己下?”
家禽圈养数量有规定,一家不能超过五只,李春花养了三只母鸡和两只母鸭子,每天也就捡两颗蛋,偶尔才能有三颗蛋。
鸭蛋可以制作皮蛋和咸蛋,李春花留着自家吃,鸡蛋一般都是攒起来,要么拿去卖要么当礼送人,这年头,结婚生娃时兴送蛋。
这些,周宇心里清楚得很,他奶就是不舍得给他吃,气鼓囊囊坐回去,小苗苗将鸡蛋递过去,“小五哥哥吃。”
周宇看了看鸡蛋,又看了看小苗苗,眼泪不受控地流了下来,苗苗太可怜了,就那么一个鸡蛋,还要分这个吃分那个吃,自己最后吃不到多少。
周宇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跟他妹保证道:“哥哥长大,一定养好多鸡,每天下好多蛋,苗苗就有吃不完的蛋了。”
小苗苗欢喜地点头,“嗯嗯,小五哥哥最棒。”
周湘云欣慰,即便小老太太不承认,但显然已经被彻底征服,占了小苗苗的光,她暂且不担心被扫地出门了。
这就叫母凭女贵。
“妈妈吃。”小苗苗最后不忘她妈,将鸡蛋伸到她面前,完整一颗鸡蛋被咬了两口,看上去坑坑洼洼,还有口水,周湘云当然不会吃,那是搁以前,现在,不带一点犹豫,也不给李春花反应,凑过去咬了一口。
李春花骂骂咧咧,“饿死鬼投胎啊你。”
周湘云充耳不闻,美滋滋地将鸡蛋咽肚子里。
李春花对她无语了,为防周湘云再抢鸡蛋吃,盯着小苗苗把剩下的鸡蛋吃光了,才问:“苗苗怎么找到笋子的?”
小苗苗情景再现,伸着鼻子用力一吸,整张脸都在使劲,“闻到香味了。”
小模样别提多萌了,李春花被她逗笑,“狗鼻子啊。”
“不是哒,是猫鼻子,”小苗苗认真纠正完,毫无顾及地宣布,“苗苗是熊猫崽崽,很凶很凶的神兽。”
李春花没放心上,只当小孩子说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