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发现,都没有人站在她一边!
意识到这点以后, 赖牛妈又哭了。
她一边哭,嘴里一边振振有词:“呜呜呜, 你们都欺负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不管,打人就是不对,你们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们一些赔偿......拿不到赔偿,我今天就不走了......呜呜呜呜,总不能因为我们家里没男人,就活该被你们欺负吧?呜呜呜呜,孩子爹,娃儿爹——”
三角眼回村汇报过后,赖牛妈就跟外人打听过了。
宁树没钱,宁树的养母却有钱,孩子被打了,赖牛妈没想过要打回去,赔点钱总是应该的吧?
她也不多要,就管苏瑜要二百块钱。
光看苏瑜这一身打扮,二百块,赖牛妈断定她能拿的出来!
等有了钱以后,她一定要去割二两猪肉!
呜呜呜呜呜,家里已经太久没见油水了。
想着那笔还没影儿的钱,赖牛妈哭的还挺有劲儿的,保卫科的同志们劝了几句,她不止没歇,反而更大声了。
裴霜给吵的额角狂跳,直接吩咐保卫科的同志去喊公安,公安不来,赖牛妈恐怕是不会歇了。
赖牛妈听见了,却无动于衷。
她觉得裴校长不会叫,公安也不是随便谁喊了就会来的,她肯定是在吓唬自己。
对,裴校长就是在吓唬自己!
心里下了决断,哭起来不要命似的。
没人觉得她可怜,只觉得聒噪的厉害。
宁树默默站着,垂在身侧的拳头捏的紧紧的。
只觉得刚才打赖牛那一顿还太轻,该再重些,把人打的起不来身才好!
明明受欺负的人是他,一直被威胁,被打、被抢饭盒的人是他,怎么赖牛一家倒成了受害者?
他站在原地,既觉得孤立无援,又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眼前的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是了,以前宁树还跟着爷爷奶奶住在村里的时候,他被人打了,对方的父母就是这么上门闹事的。
无论宁树说了多少次,他是出于自保才动的手,但就是没人信。
他们不止不信,还借机跟奶奶要赔偿。
他奶奶也总是会给,五毛、一块、三块......宁树甚至怀疑他爸的哪点抚恤金,全都用来交赔偿了。
给了钱还不算,还得压着宁树跟他们低头。
亲自上门道歉。
宁树不想去,他说他没打人,是别人打的他,自己是被气狠了才动的手。
奶奶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但非常坚持要宁树上门道歉。
宁树至今都忘不了,那时候自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一次又一次登门,一次又一次弯腰、低头是什么模样。
回家以后,奶奶就哭了。
她说:“宁树,奶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动的手,但你反抗就不对。咱们家在这里本身就没什么根底,你爸爸又不在了,以后更要缩着脖子做人。忍忍吧,以后挨打了,记得别还手......”
宁树后来果真没还过手。
他一直忍着,忍到对方觉得没劲,觉得他的反应无趣,自然也就不会再找他的麻烦了。
他不知道苏阿姨是不是也会跟奶奶似的,希望他能忍耐,跟对方道歉。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宁树眨了一下眼睛,觉得心里好想破开了一个大洞,不停的漏着风,冻得他整个人一个激灵。
他想的入神,不妨身后站了一个人,温暖的手掌落在他肩膀上。
宁树一下绷紧了身体,听见那人掷地有声道,“宁树没做错,挨打了,就该打回去。”
“婶子,您自己也说,你是来给孩子讨个公道的。宁树呢?宁树的公道谁来讨?”
宁树没回头,一直倔强着绷紧心神的人,却因为苏瑜的这一句,红了眼眶。
他喉头哽咽,就听苏瑜继续说道。
“谁家的孩子谁心疼,宁树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欺负却不管。赖牛可恨,但是他回去冲婶子您哭两声,您就来为他出头了不是吗?宁树这孩子太过懂事,受了委屈也不肯说,如果不是我看他衣服小了,想给他量尺寸做衣服,也不知道他在学校受了这么多委屈。”
“我知道赖牛为什么盯着宁树,不就因为宁树没爹没妈没人疼么?你们别忘了,宁树的爸爸是怎么没的。我们如今的美好生活,是前方的战士们浴血奋战得来的,不该寒了英雄的心。至于婶子您要的赔偿,我不会给的,我还会告诉我的孩子们,以后再看见谁欺负宁树,见一次打一次,打到对方不敢为止!”
宁树的脊背挺的直直的,好像一颗笔直的小树,他肩膀却不停抖动着,眼泪逐渐模糊了双眼。
太难了,他真的太难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身后,他以为苏瑜会跟奶奶一样,叫他忍耐,叫他低头,然后花点钱,息事宁人。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
宁树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下哭出了声。
这个孩子沉默、隐忍、好脾气,他把所有的情绪都留给了自己。
终于,有一天他可以不用忍着,真真正正的发泄出来。
围观的同学和老师们,很是动容,就连裴霜都湿了眼眶。
她上前一步,给宁树擦眼泪,“好孩子,别哭了,你苏阿姨来这里,就是想替你讨回公道。”
有的泪点低的同学,也跟着偷偷红了眼圈。
赵深揉揉鼻子,他才没哭呢,就是鼻子有点痒。
他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和宁树几个别苗头,他们也挺可怜的。
“这位同志说的对,英雄的儿女不应该被欺负了还要忍气吞声。”
穿着制服,身材健壮的公安刚从自行车上下来,就听见苏瑜掷地有声的话,他头一个表示赞同。
至于赖牛妈,公安义正言辞道:“同志,有人举报你在学校门口闹事,扰乱学校秩序,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赖牛妈在村里撒泼撒惯了,哪里真见过公安。
一见到对方身上穿的制服,腿肚子直打颤,儿子伸手扶她,她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同志同志,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我没扰乱什么秩序......就想给我儿子讨个公道......”好容易站了起来,她不停的搓着手,有些语无伦次的说。
要知道裴校长会叫公安,她说什么也不敢继续撒泼。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公安肯定看到她刚才撒泼打滚那一套了。
公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问她:“刚才在这里撒泼的人是不是你?是不是因为你?孩子们这个点还没上学?你现在这样就是在扰乱学校秩序,是违法的你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不是,公安同志,我儿子被欺负......是真的,您看看他脸上带着伤呢,就是这几个小子打的......你要抓也该抓他们,不应该抓我们娘儿俩......我们祖上可是三代贫农,娃儿爸——”
赖牛妈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并且习惯性的哭自己死去的丈夫。
公安可不是保卫科的,压根不吃她这一套,她越是哭闹,公安同志脸上的表情就越差。
他已经说了撒泼不对、扰乱秩序不对,这个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在继续。
“同志,麻烦你现在立刻跟我走一趟。”
对方面沉如水,身上的气质吓人的紧,好像无形中有一座大山,向着赖牛妈压了过来,她觉得一下喘不过气,连哭都不敢哭了。
赖牛平时看着横,这会儿也只敢缩在他妈身边。
公安转头看向裴霜:“同志,你是这个学校的校长吧?借你们保卫科的同事用一下,麻烦你们帮我一起把人送到派出所。”
“应该的,应该的,辛苦您跑一趟了。”
裴霜点头,和对方握手。
保卫科的同事压根不用公安叫,利索的喊了两个身材高大的,压着赖牛妈母子跟在公安身后。
公安看向苏瑜等人:“麻烦你们也跟我一起去趟派出所,今天的事情需要做个笔录。”
苏瑜应了一声,“应该的,我这就带着孩子们过去。”
裴霜深深看了苏瑜一眼,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来学校的话,这几十年白活了。
见苏瑜始终面色镇定,听说要去派出所眉头都没动一下,到真有些佩服了。
一环扣一环的,倒是好算计。
不过也幸好苏瑜心思正,没把这份聪明劲儿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苏瑜没管对方如何想,一心安抚孩子:“放心,派出所就是讲道理的地方,把你们知道的事情认认真真的说清楚就行了,后续的事情我会处理。”
宁树重重点了点头,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对于苏瑜说的话,毫不犹豫的相信。
其余的孩子们自然也是听苏瑜的,当即表态会乖乖配合。
苏瑜当时没说什么,带着孩子慢慢悠悠的跟在公安身后,心情还挺舒畅。
她不知道是,自己刚走,顾芝、赵时月母女俩恰好姗姗来迟。
双方刚好错过,导致对方只来得及认清楚苏瑜和几个孩子的背影,再一看前面领头的人,穿着制服下意识觉得不大好,估摸着是苏瑜犯事儿了。
赵时月跟她妈想到一块儿去了,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妈,我们要不要也跟着去看看?我看苏瑜样八成要坐牢。不管苏瑜犯了什么事儿,孩子们总是无辜的。到时候您动动关系和公安同志说说情,叫咱们把孩子带走,怎么样?”
不得不说,母女俩的脑回路又一次同频了。
在他们心目中,苏瑜就是个惹事精,平时不讨人喜欢也就算了,如今还把孩子们往局子里折腾,娶了她,老赵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次的事情,对苏瑜来说是一个危机,对他们来说却是夺走孩子的大好时机。
只要操作得当,说不定明天他们就能带着孩子们顺利回京市了。
顾芝几乎是没有犹豫,“走,我们也跟去派出所看看,要是情况真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当即就把孩子领走,回头你哥哥问起来,我也有说辞应付他。”
赵时月自然无有不应,也不嫌这里地方偏僻、吃不好,睡不好了。
就想快点把事情办好,早日带着孩子们离开。
裴霜原本正在校门口维持秩序,转头正好看见母女俩离开的背影。
她寻思着这两人的背影还挺眼熟,再看她们俩的衣着打扮,明显不像是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