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困在身前,低下头看着她,仿佛在思考她爱听什么,最后带着祈求,低低地叫了一声“宝贝”。
岑遥的指尖收了收,谢奕修不说还好,他一说她就想起当时自己在私信里说想听他这么喊的事情。
懊恼、后悔与羞耻的混合物缓慢地蒸腾,而谢奕修还看着她说:“我错了宝贝,理我一下行不行。”
近在咫尺的距离里,他的瞳孔依旧深邃而勾人,岑遥忽然出神,想到如果一开始自己就知道他是谢奕修,那这时她或许就不会有抵御和拒绝的勇气。
掌心撑着身下昂贵冰冷的帕加尼车盖,岑遥深吸一口气,望进他的眼睛,连名带姓地说:“谢奕修,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谢奕修怔了怔:“不想看见我是什么意思?你要跟我分手?”
岑遥觉得他的说法很怪异,从他的角度来看,他们谈的也并不是什么真正的恋爱,她以为当自己发现被骗以后,这段关系就应当结束了。
见岑遥不否认,谢奕修的声音骤然低沉下来,他用漆黑的眸子盯着她:“所以遥遥,我现在算被你踹了,是么?”
第51章
岑遥不懂为什么谢奕修把他说得好像受害者的样子,但她不想因为这件事跟他争执,于是避过他的视线,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然后推了推他的胳膊,小声说:“你让我下来。”
他一开始没动,过了几秒,才往后退了一步。
岑遥下去的时候不小心趔趄了一下,谢奕修下意识地去扶她,岑遥的肘弯被他托住,熟悉的力道传过来,她像被火燎着,直接挣脱了对方,拎着盛有洗发水的袋子跑开了。
谢奕修留在原地,岑遥那句“不想再看见你”,就像一支无声的箭镞,在这个寒凉的夜晚没入他的皮肤,带来了漫长而尖锐的痛意。
他清楚自己得到岑遥的手段算不上高尚,两个人在电影院的偶遇是假的,那张电影票是看了她的私信拿到的,她把她的喜好和愿望都发给他,他在恋爱上不是什么优等生,看到之后忍不住不作弊。
看着小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某些辽远的记忆如同原野上的浓雾,不受控地浮现出来,谢奕修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场景。
他十六岁上高二的时候,正在准备f2的新赛季,却遇到了成绩上的瓶颈。他没办法跟新换的训练车很好地磨合,一旦直道速度提得太快,入弯的时候就容易侧滑,他始终把握不好尺度。
当年那一届f2他有很多强劲的对手,绝大多数年龄都比他大,经验也更丰富,他的圈速卡在不上不下的地步,无论加练多少次都没有进步,他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的天赋是不是就到这里为止了。
谢铮为他请的私人教练看他急躁,劝他说不一定非要这个赛季就拿到积分,有许多车手需要跑很多年f2,才能达到获得f1超级执照的门槛。
但谢奕修知道对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也有很多车手就这样被拦在了f1的围场之外,职业生涯止步于一次无法突破的瓶颈。
从接触赛车开始,他一直过得顺风顺水,是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在这条路上,他也是随时有可能被迫停下的。
谢奕修原本不是每天都会去学校,但那段时间为了调整状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反倒去得频了,到下午放学才会回去训练。
就这样过了几个星期,他在练习时还是没什么起色,好像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能再快出哪怕零点零一秒。
他逐渐有些抗拒,坐上赛车面对复杂精密的仪表盘时会感到无力,觉得自己这辈子也许就这样了,有天赋的车手那么多,他不是最好的那一个。
这种情绪在某天达到顶峰,他放学之后没有去训练,而是留在了学校里,晚自习的时候一个人待在天台上吹晚风,谁打电话来也不接,最后索性关了手机,彻底叛逆一次。
当时沪市刚入秋不久,空气还残余夏天末尾的温热,谢奕修站在漂浮着淡色云彩的天空底下,思考了很多关于“有没有意义”和“是不是值得”的问题。
不一会儿,身后忽然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他转过身,撞上了一个女孩子的目光。
她似乎没想到这里在这个时间会有人,看到他的时候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手里还握着两支没拆开包装的蛋筒冰淇淋。
随后慌慌张张地说:“不、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谢奕修看她打算转身离开,主动开口说:“没关系。”
女孩子愣了愣:“你是说我可以留下吗?”
谢奕修点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实在想不出她还能找到什么地方翘课吃冰淇淋而不被发现。
女孩子留下之后显得很紧张,她站在离他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慢慢撕开蛋筒的包装纸,咬了一口边缘部分的奶油,时不时偷偷瞟他一眼。
谢奕修察觉到了,其实他可以装没看到,但他这天偏偏心情不好,想看看她失措的样子,便在她又一次看向他的时候,漫不经心地偏过头,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果然,女孩子的耳朵立刻红了。
像是为了缓解尴尬,她没话找话地道:“你是谢奕修吧?”
虽然答案显而易见,但谢奕修还是“嗯”了声。
得到他的回应,女孩子小心翼翼地朝他挪近了一步,然后把手里另外一支冰淇淋递给他:“这个给你。”
谢奕修看着她,抬了下眉。
女孩子补充道:“这个可是学校超市里最后一个巧克力味的了。”
语气仿佛是她把什么很珍贵的东西让给了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奕修不爱吃甜食,也不想抢她喜欢的巧克力味,他本来不准备接,但女孩子圆圆亮亮的眼睛里荡漾着太清澈的期待,他不知怎么真的伸手拿过来,还对她说了声谢谢。
女孩子摇摇头,小口吃着冰淇淋,谢奕修注意到她长得很漂亮,脸小小的,眼睛很大,皮肤白得就像他家里收藏的那套定窑瓷器。
“那个……”她迟疑着开口,“你怎么今天没有去训练?”
谢奕修没有回答,反过来说:“你知道我放学要去训练。”
他跟她并不在一个班。
女孩子的眼神有些躲闪:“大家都知道。”
她好像猜到了他为什么没去,鼓起勇气望着他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很厉害,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也不要怀疑自己,我……我们都很崇拜你。”
谢奕修发现她的耳朵更红了。
说起来他其实已经很久都没有收到过这样的评价,他在学校的时间不多,平时没有什么朋友真的同他走近,训练和比赛的时候又只接触得到水平很高的教练和对手,在职业化的评价体系里,夸奖变成了最没用的东西,代表速度和时间的数字才是可视化的成绩,所有人对他的要求都是,你要再快一点,你能不能再快一点。
可她却很认真地告诉他,你很厉害,不要怀疑自己。
看着女孩子干净的眼眸,谢奕修的胸口像被什么柔软的物体轻轻撞了一下。
“好。”他说。
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在原地呆了呆,之后飞快地说:“我要回去了,不然作业写不完。”
走之前,她又向他解释:“我不是经常逃课,今天草稿纸用完了,我去超市的时候顺便买了冰淇淋,回来的路上已经打上课铃了,我才过来的。”
谢奕修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不明白为什么她怕他误会她逃课,却不愿意告诉他她叫什么。
那天他还是回去训练了,虽然瓶颈没有马上被突破,但他坐进训练车里的时候却也不再急躁。
第二天晚上,谢奕修去学校超市买了两支巧克力味的甜筒,又去了天台,不过这次,他没再遇到她。
没过多久,一次大课间,他恰好碰到她迎面走来,她匆匆看了他一眼就埋下了头,不想被认出来似的。
谢奕修问旁边的同学认不认识那个女孩子,对方一瞥道:“美术班的岑遥,咱班好几个男的喜欢她。”
他没说话,同学有些八卦地问:“咱们大明星也喜欢这款?”
谢奕修回过神,不想给她带去困扰,淡淡地说,只是问问。
他在心里想了一下,“岑”应该是山今岑,“遥”不知道是哪一个字。
之后的一天,他放学去训练的时候经过了美术班,那时候其他人都去食堂吃饭了,走廊上没有什么人,他便停下来,认真地读了一遍门口布告栏上贴着的值日表。
终于找到,岑遥的遥,是走之旁的“遥”,水远山遥的“遥”。
后来谢奕修不自觉开始关注她,学校里的确有很多男生喜欢岑遥,会在课间特地路过美术班,只为了看看能不能偶遇她,也会在打篮球有她在场的时候,变得格外喜欢表现。
艺术节的时候学校办了展览,谢奕修在岑遥的画前停留了很久,想象她落笔的样子,是不是也跟那天在天台上鼓励自己时一样认真。
就在那一年,沪市天文馆落成,向公众开放,学校组织了参观活动,谢奕修所在的理科班和美术班的参观时间在同一天。
他原本不怎么参与集体活动,那次却报名了。
并没有刻意制造偶遇,只是在看到岑遥和她朋友的时候,他也朝着同一个方向走过去。
在那间不太大的天象厅里,穹顶的幕布上有光学仪器制造出的浩瀚宇宙,他仰起头看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不知道岑遥会不会来这里。
有时候世上是有心想事成这回事的,谢奕修在看那些人造的星体影像时,门口的光线晃了晃,一个熟悉的身影误打误撞闯进来,却又停在了替他不够近的地方。
他转过脸,想跟她打一个招呼,说我知道你的名字了。
可岑遥却在他望过去的时候跑掉了。
谢奕修意识到岑遥在躲他,上次在路上的时候是,现在不想被他看到也是。
可她明明跟他说过,他很厉害,她崇拜他。
崇拜,应该不是讨厌的意思。
又过了一阵子,他在一次平平常常的训练里打破了自己的纪录,教练很激动地告诉他,这就是量变达到质变,按这个水平发挥,拿积分不在话下。
赛季在即,谢奕修又不怎么去学校了,他跟岑遥的交集,也就只有那么多。
只知道名字,连联系方式都没有加一个。
一年后他拿到牛津空气动力学专业的offer,去了牛津郡读书,那里是英国的赛车中心,也是著名的银石赛道所在地。
他跟岑遥就此失去了联系。
直到他在当地的车手学院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二个低谷期。
一级方程式一直是以欧洲人为主导的运动,在学院里所有的资源都向他们倾斜,而亚裔总是被轻视和排挤,谢奕修想要靠成绩证明自己,他给自己设立了很高的目标,但越是迫切,就越难达到。
出国之后,谢奕修养成了心情不好就会去天台上一个人待着的习惯,那天站了一会儿,他忽然又想起了岑遥。
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他打开微博,输入沪市中学几个字,本来没抱什么希望,但往下翻了没多久,就看到一个叫“山今遥”的用户,在前几天发了一条内容说:“今天去沪中门口买鸡蛋灌饼了,好好吃,有点想回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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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进她的主页,谢奕修发现她关注了自己。
看了一些微博,他确定了这个就是岑遥的账号。
怀着一种好奇,谢奕修点进两个人的消息页面。
一瞬间,密密麻麻长到看不完的私信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