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别的老师追问岑遥怎么跟谢奕修认识的,岑遥顿了顿,没有说谢奕修扮成别人骗自己的事情,就只道:“我们是高中同学。”
因为她不是很想谈及这件事,大家问了一会儿,话题也就散了,只是走到路边要拐弯的时候,有人突然说:“谢奕修还在那站着呢。”
其他老师纷纷顺着望过去,唯独岑遥没有回头。
但眼前却浮现出了方才他低垂眉眼看向她时,无言中带着祈求的眼光。
她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心里淅淅沥沥像在下一场黄梅时节的雨,把一切都淋湿了。
除了岑遥之外,也还有好几个老师没买车,戴易的车坐不下这么多人,正好差一个位置,于是岑遥主动说:“你们坐吧,我打车就好。”
其实她本来也是准备自己打车去的,刚才顺着戴易的话讲,不过是在谢奕修面前一时赌气而已。
岑遥在手机上叫了车,接单的师傅离她不远,一公里多一点的距离,三四分钟就过来了。
她坐上车的时候,叮嘱司机道:“师傅,走学校后面那条路行吗?就不经过校门口了。”
司机听了说:“小姑娘,后面有点绕远。”
岑遥告诉他没关系。
坐下之后,她才觉出车厢内因为不透气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怪味,混合着皮革座椅的气息,让人闻得头晕。
岑遥将车窗降下来一些,冰凉的空气涌进来,前面路口的绿灯只剩下不长的时间就要转红,司机为了节省时间,猛踩一脚油门,带着她从车流的缝隙里蹿出去,又因为差点碰到另一台车而急刹,岑遥的身体由于惯性前倾,险些撞到头。
用手撑着前座扶稳身体时,岑遥才意识到快车司机其实都该是这样的,争分夺秒、不会太在意乘客的感受、更不会答应乘客的无理要求。
谢奕修在那时候明明有那么多的破绽,她却因为相信他,一次都没有怀疑过,还傻乎乎地给他做了一张表格,希望他能有更多的生意。
晚上的聚会岑遥过得心不在焉,中途她借口去洗手间,自己在外面待了一小会儿,思绪仍旧纷繁复杂,她也没理出什么头尾,只是生活猝不及防地被打乱,发现桑默是谢奕修之后,她总有种不真实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去的时候,她在走廊上碰到了戴易。
看见她之后,他友好地问:“晚上需要我送你回去么?”
岑遥摇摇头说自己打车,不用麻烦他,戴易也没有坚持,两个人一起往前走了几步,他忽然说:“原来你男朋友是谢奕修。”
这个说法不太准确,但岑遥几句话也解释不清楚,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下,努力假装轻描淡写地跟他说:“我们现在不在一起了。”
如果以前算是在一起过的话。
戴易怔了怔:“分手了?这么快。”
他不是八卦的人,没有追问岑遥跟谢奕修分手的原因,只是叮嘱她如果打不到车,可以给他来电话。
车没有那么难打,饭局结束之后,岑遥在餐厅门口拦下了一台出租,大概半个钟头之后,司机就把她送到了楼下。
远远地,她在影影绰绰的夜色里,看到了谢奕修那台帕加尼的轮廓。
他又来了。
岑遥犹豫一下,开口道:“师傅,能不能往外开?”
司机没听懂:“往外开?去哪?”
岑遥想了想,说了个离家不远的商圈位置。
去那里逛几圈,谢奕修大概就走了。
司机便往后倒车,准备在刚才拐进来的地方掉头,然而才刚倒了一半,他看着后视镜,突然放慢速度,说:“小姑娘,你认识他吗?”
岑遥往后转头,这才发现谢奕修那台车不知什么时候从另一个方向绕了过来,车头一横,挡在了出租的后面。
司机不得不踩了刹车,两台车僵持几秒,他道:“那我往前开?他还会拦我吗?”
岑遥咬了咬嘴唇:“师傅,你放我下来吧。”
然后说:“我认识他。”
“男朋友啊,小情侣吵架了?”司机一扫那台帕加尼,脾气很好地把自己的收款码递给岑遥,“车子几千万,你男朋友条件很好哦。”
岑遥没接话,然而按密码付钱的时候总是出错,心神不宁地输了好几次才输对。
转账成功之后,她推门下车,走到谢奕修旁边,那台跑车的车门像海鸥的双翼一样抬升起来。
是要她上去的意思。
那边出租车司机还在等谢奕修让路,岑遥只得坐了进去。
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她却抑制不住地想起以前在那台普通代步车里,跟他一起度过的时光。
车门被谢奕修放下,静默的车厢中,她率先转过脸问他:“有意思吗?”
谢奕修握着方向盘,摆正车身停在路边,看着出租车开过去,没有回答岑遥的问题,说的却是:“怎么没让你那个同事送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奕修,”岑遥叫了他一声,语气迷茫而难过,“我不是跟你说,我不想再看见你了吗。”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她呢。
反复提醒她受骗的事实,而欺骗她的人,还是她追逐了接近十年的偶像。
他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谢奕修从方向盘上垂下手,侧过脸道:“遥遥,我有话想跟你解释。”
岑遥的眸色在昏暗的光线中晃了晃。
半晌,她道:“你要说什么,说你骗我是因为你当时压力很大,不是故意的?”
谢奕修顿了顿:“遥遥……”
岑遥打断了他:“我理解你,你当然不是故意的,因为我对你来说就只是一个用来逃避的假期,等你休息够了,就要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了,对不对?”
谢奕修沉默地看着她,岑遥说得没错,一开始他的确是在逃避,但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原本的生活里。
他可以反驳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他没有把她当消遣。
“直播那天我给你打过电话,我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他低声说。
岑遥望着外面的景色,一直隐忍着的委屈一点一滴地从喉间渗了出来:“你是想要我谢谢你吗,谢谢你终于想到要跟我说了。”
她向他表白的时候他没有说,约会的时候没有说,连跟她上床的时候,都没有说。
谢奕修听出她尾音的哽咽,一瞬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他伸手想去碰她的脸,斟酌着道:“遥遥,你可能不明白我当时的处境。”
正想继续解释,岑遥却一下子被他这句话点燃了。
“是,我不明白你,我就是个安于现状的普通人,怎么能懂你这种有梦想要实现的大赛车手,”她说话的时候,眼里有泪光在闪烁,“谢奕修,你知不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天赋和资源去实现梦想的,但你逃避了两年,浪费了两年,如果没有我呢,如果如果没有我这么心甘情愿地送上门开解你,你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岑遥深吸了口气:“我以前跟你说过,看到陶淼淼的时候我会想起来小时候的自己,因为我小时候也想要当画家,可是后来我妈妈送我去学画画的时候,老师说我没什么天分,只是比一窍不通的人画得稍微好一点,除非砸钱换名气,不然以后走这条路的话,也不会有太大的成就。”
这一段谢奕修没听岑遥提过,他只记得她对自己说,她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岑遥继续说:“我们家在沪市就是普通家庭,我爸爸妈妈没办法用钱给我铺一条更平坦的路,所以我放弃了。画画这条路,我只能走到大学毕业当美术老师这一步。谢奕修,你知道吗,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也是有自尊心的,努力想要什么东西拿不到也会觉得丢脸,所以我才说我不在意,我放下了,这样的话说多了之后我也当真了,可你懂吗,我是真的好羡慕你。”
羡慕他有最一流的天赋和家世背景,羡慕他只要努力就有收获,羡慕他能在喜欢的领域里闪闪发光。
所以她才会喜欢他那么久,因为看着他,就像看到理想中的自己。
就算她经历过特别多的心碎、挫折和灰头土脸,也还能用他带给她的安慰,抚平生活的每一道褶皱。
谢奕修看着泣不成声的小姑娘,突然觉得,让她这么伤心,自己是不是根本不该来找她。
他现在很想牵她的手,想抱她,想吻她的额头,让她别哭了。
可都是过界,他只能递给她一张纸用来擦眼泪。
岑遥没有接,她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痕,对他说:“谢奕修,我们现在说清楚了,麻烦你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第54章
谢奕修看着岑遥,她的眼睛一如十六岁时那样净澈,可是却多了许多那时没有的痛楚。
都是因为他。
谢奕修知道岑遥喜欢的那个他,也许已经被他错手毁掉了。
他没那么好,不如她想象中完美,面对她的时候有太多贪恋,犯的错也很难被原谅。
曾经岑遥对他说话的时候用过许多种语气,天真的、依赖的、撒娇的,可是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悲伤、无力而又疲惫。
听她说了这么多,他才发现,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来找她,其实什么都没想清楚,只是在感知到她的远离时,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她,就像想握住一阵转瞬即逝的风,拢住一捧即将融化的雪。
他手里唯一一张底牌,是他真的喜欢她。
可惜他的喜欢,现在对岑遥来说已经不值钱了。
谢奕修低低地说:“遥遥,对不起。”
岑遥没有看他,垂下睫毛说:“让我下去。”
车门往上打开,谢奕修放岑遥下车,看到她下巴上挂着一滴透明的泪水,折射着一点斑驳的光。
掌心里是那张想递给她擦泪的纸,已经被他握得皱成了一团,没办法再用了。
岑遥到家的时候情绪还没有平复,看到柜子上摆着谢奕修赛车的积木模型,和他送她的小猫钥匙扣,新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想起自己手机里存储的那段未完成的vlog,原本打算送给他,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岑遥点进谢奕修微博,把他拉进了黑名单。
他们的交集,就到此为止吧。
这天晚上久违的失眠又找上了谢奕修,他躺在黑暗的卧室里,总有一根神经清醒地绷着,让他无法入睡,一闭眼,就是岑遥哭着说麻烦你以后不要再出现的表情。
谢奕修从枕边拿起手机,打开自己微博的私信后台,以前岑遥总是不断更新着的备忘录,再也没有浮出新的消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点进岑遥的主页,发现她把自己屏蔽了。
床头还放着她买给他的小夜灯,以及被他装进相框里的那幅画像。
画里他吸引着一切光源,是全世界的中心,谢奕修的指关节微微泛白,他知道,不会再有谁能给他那样纯净完整的喜欢。
第二天谢奕修去mask训练的时候,赵峥问他是不是熬夜了,不然怎么有那么重的黑眼圈。
谢奕修说失眠,赵峥没想太多,随口道:“怎么,最近压力大啊,怕下个赛季跑不出好成绩?”
紧跟着他又笑呵呵地指了指休息室架子上的一只毛绒玩具:“你看那个,小姚给寒竹买的,我都不知道寒竹那么酷的一个小姑娘,原来喜欢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