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腿上的伤还未好,这几日行军注意些。”
沈轩点了点头。
那一日他们在湖州群山中了埋伏, 恰逢赤吴军来到湖州同他们会合, 这才能击退敌军。
也幸好当时派徐立去周围打探消息, 这才能将山头那些余孽全部包围, 一网打尽。
之后他用卫明姝打的那把剑朝他拿着的虎符劈了一剑,轻而易举便能劈裂。
圣上给的虎符,还真是假的。
他不曾想过圣上会算计沈家。
京中情况未明, 他也不知圣上究竟是何心思。不过湖州既是已经有军力拦截,想必关内其他地方更是设了重重陷阱,只等他往里跳,如今他拿着这虎符当也没有什么用。
他这里既是遇上了危险,想必他遭人暗算后, 势必会有人将消息带去北境, 告知他阿耶。
索性他就在两军交战的地方放了把火, 将尸体全部烧了, 把两块虎符都留在原地,将计就计做成这假死之局,随后派人悄悄潜回临安沈家和乌程杨家报信,避开官道,一路北上,直奔沈正忠所在的定州而去。
而去的路上,他也想通一些事。
圣上在防着沈家,所以给了他一块假的虎符,一面想让他带兵牵制,一面又不想让沈家掌控兵权。
沈家没有反意还好,若真趁乱谋反,圣上便可说那虎符是假的,以此收回兵权。
可若是如此,圣上应该不会派人来湖州截杀他。
这样看来,圣上给他假虎符的事当是泄露了出去,被什么有心之人趁此利用了。
如今京城那边的消息似是被封死了,临安那里也还没回信,只是如今的形势已经不容他耽搁,只好先带着北境之师回京。
“京师形势未明,那些人既是给沈家安上了谋反之罪,势必会对北境有所动作,父亲也要多加小心。”
向沈正忠辞别,沈轩上马,一声令下,大军开拔,兵甲碰撞声不断,徐立在沈轩身旁,时不时看向他,似是欲言又止。
沈轩睨了一眼,“徐副将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徐立自从军以来一直在沈轩麾下做事,这几日也大概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捋了个清楚,他皱了皱眉,问道:“大将军,咱们为什么还要拼死拼活回京?
那皇帝背信弃义在先,落井下石在后,若不是皇帝猜忌,咱们也不会在湖州....”
平日徐立也是和沈轩无话不谈,此时便是越说越觉得心中不平,“倒不如反了。”
沈轩厉声道:“徐副将休要胡言。”
徐立即刻噤声,也觉得刚才那番话很是不妥。
沈轩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知你心中定是不平,我也一样。但徐副将可还记得,当初为什么要放弃回京的机会,留在北境?”
“自是为了打退北凉那帮狗!”
“这就对了,你我从来都不是为功名而战,是为了家人,为了大黎百姓,如今外患既起,若江山易主,内乱再生,大黎恐也要不复存在。”
沈轩长叹一声,似是想到很久之前那人同他说过的话,“在其位谋其职,你我既为大黎将领,如今考虑的便是如何护大黎安定。
惠帝虽算不上善人,可却是位合格的帝王,身在帝王之位,必有其顾虑,如今算是被有心之人利用,自食其果,但你我若坐上那个位置,未必会比现在的惠帝做得更好。”
“那若此次回去,那皇帝不肯认账怎么办?”
沈轩笑了笑,“我沈家从无反意,行事坦荡,问心无愧。若惠帝还是猜忌,恐怕他这江山也做不了多久,我沈家也必会另寻新主,就算现世不能得以善终,我也信后人必会为我等洗清冤屈。”
队伍行了不过一日,队伍分作两支,一支要继续西行去邻州,另一只是之前跟去北境的宜阳军和赤吴军,此时便要回去镇守江南。
等到宜阳军和赤吴军回到折冲府,他应该已经带兵入了关内,自不用再继续这假死之局。
沈轩目送着回江南的队伍,不禁想到还在临安的妻子。
也不知道她这些天怎么样了。
他虽是假死之后派人回去告知了她,怕也是晚了几日,
那几日她定是茶饭不思,睡不好觉。
等这件事了了,他得快些回去给她好好道歉。
前脚刚送走回宜阳军和赤吴军,后脚便收到了定州那边的消息,沈轩拧起眉毛,“可是定州那里出了什么事?”
来人说道:“回禀将军,不是定州那边出了事,而是临安那边.......”
沈轩心莫名揪起,紧紧攥住缰绳,“你说。”
传话之人也不再顾忌,“是夫人......夫人她并未回到沈家。”
周围温度骤降,徐立大气不敢多喘,只听身旁之人冷着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那人将沈正忠让带的话重复了一遍,“回到沈家的只有夫人身旁的贴身侍女,那侍女说他们回临安途中遭人袭击,之后她与夫人分道而行。夫人曾对那侍女说,若是能逃出,便将消息带回沈家,派人回去找。”
沈轩声音已是有些颤抖,“可有找到什么?”
那人摇了摇头,“至今还没有消息,而且....”
“而且什么?”
“听那侍女说,那些人正是冲着夫人去的......”
空气一片冷凝,许久之后,一道声音传来,却满是戾气,“你说那些人是冲着她去的?”
沈轩自是想得到那些人为何要抓卫明姝。
很好,这些人还知道留后手。
怕他不死,竟然是想用她来威胁他。
可他既是放出了假死的消息,那些人抓了她似乎也没什么用了。
眼神逐渐变得慌乱,身子一震。
那如今她......
恐惧慢慢爬上心头,沈轩不敢再往下想,脑中如今也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要找到她。
那人继续说道:“沈老将军让属下带句话,将军莫要做让自己后悔终生之事。”
“我知道的......”沈轩应了一声,眼底已是一片通红。
他此生认定了她一个,如何能放着她不管?
徐立说道:“大将军放心去找夫人便是,先抓到那些贼人,说不定还能盘问出幕后主使,末将先带人往冀州赶。”
沈轩丝毫没有迟疑,将事情同徐立安排妥当,当即带了几人,追上赤吴军,快马加鞭直奔江南而去。
因着要悄无声息回到临安,他们一路上皆是在山中而行。
快到临安时,沈轩遇见了一对互相搀扶的男女。
那两人身量倒都不矮,却是走得歪歪扭扭,皆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衣裳上满是泥土和血迹,脸上也都是灰泥,那女子肩上似还受了伤。
若不是看到那男子腰间挂着的腰牌,还有那依稀可辨的蜀锦衣料,沈轩差点以为是饥荒之地逃难而来的。
再仔细看了眼那两人的相貌,便发现了端倪,沈轩连忙叫住两人,“你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两人似是都低头躲闪了一下,下一瞬似又都反应过来,相视而望,抬头起望去。
追影喜极而泣,“姑爷,你可算来了!”
沈轩愣了愣,看到下落不明的追影忽然出现在面前,又燃起了一点希望,下意识往四周望了望,声音中带着些期许,“夫人呢?可有和你们在一块儿?”
“小姐她没回到临安吗?”
刚升起的那点希望又瞬间被浇灭,沈轩笑容僵在脸上,又重复问了一遍,“她也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追影摇了摇头,“那日我们回临安路途遭人暗算,那些人要抓小姐,我们便让小姐先逃出去了。”
他们这几日一路躲躲藏藏,避开官道往临安走,也不敢贸然露面,更不知外面的情况。
多日的疲倦涌上心头,追影没能站稳,“小姐她是没逃出去吗?”
阮文卿扶住她,让她别慌,接过话来,“将军此次回临安,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他们在山中走了约莫十日,听追影说,沈轩此次是要回京城,想来若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当是不会这么快找过来。
就怕这消息是从贼人那里传出的。
沈轩将这几日的事同他们大致讲了清楚,阮文卿听到这消息是兰芝带来的,这才勉强松了口气,“那日我们击退敌军后,又赶到了一批援军,而领头之人是一个道士。”
“道士?”
阮文卿点头,继续道:“我们那几日在山下遭人追杀,曾抓到过一个人,据那人所说,他们之后要去商州罗山山顶废弃的道观会合,说是去找一个叫慈安的道士。
罗山,道士......
沈轩不由低头看了眼手上带着的流珠手串,这串流珠正是去岁重阳时罗山一位道士赠与她。
她将这串流珠给了自己,说是能护他平安。
他倒是平安回来了,可她自己呢?他的明珠又去哪儿了?
垂眼盯着那串刻着篆文的流珠,沈轩指骨捏到泛白,眼底满是血丝,仿若慈安正站在面前,要噬人一般。
新仇旧恨,这次就同他算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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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山飞云观本建在山顶,大黎建立后,世人崇尚道教,前朝祭坛废止,飞云观便迁至罗山半山腰的祭坛,方便百姓前来祭拜。
慈安刚从同州而来,便得知卫明姝已“死”的消息,同以往他用来试药之人一样,都埋在了山的另一面。
注视着眼前新掘的坟墓,慈安蹲下身,捻起一捧泥土,默不作声,
从前这些都是诚蕴替他处理,他也知晓诚蕴总会借一些缘由从他山下带出去一些将死之人救治。
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反正大多也救不活。
可这个人,他得确认她死了。
正想派人下山找诚蕴,却听见一阵脚步声,还没转身,便感觉到一把无比锋利的剑刃抵在自己脖子上。
“你把我夫人藏到哪里去了?”
慈安慢慢站起身,背对着来人,“沈世子?”
沈轩手持配剑,剑刃挨上慈安的脖颈,已经隐约划出一道血痕,“你别想着耍什么花招,你那只看门狗我已经杀了。”
“他死了吗?”慈安语气仍是平淡,气定神闲转过身,刀上的血痕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