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处追着戏班子走,叶安澜开设的茶楼外面也经常能够看到全神贯注听书的吴姓衙役,时间一久,戏班子和茶楼的人就都注意到他了。
一开始他们也没太当回事,只以为这吴姓衙役是个不务正业、不事生产的小混混。
还是后来有人偶然听到他眉飞色舞的给别人重复说书先生说过的书,叶安澜派出去的暗线之一这才开始重点关注吴姓衙役。
这一关注,他就发现了吴姓衙役的神奇之处。虽然不知道吴姓衙役的这项本事能被派上什么用场,但他依然把吴姓衙役的特异之处报了上去。
正巧潘老爷子当时在为衙役头儿的人选发愁,翻到有关吴姓衙役的这份情报,潘老爷子一拍大腿,就他了!
看个戏、听个书就能把律法记住,省了他再让师爷费劲巴力的教。
最重要的是,以后这吴姓衙役还能再用同样的方式把新法普及给其他衙役,光这一项就能帮他省去不知多少烦恼。
这么一想,潘老爷子立刻让人全面调查了一下这位姓吴的小年轻。
调查的结果显示,吴姓衙役今年十八岁,虽然在村里、家里都不怎么受人待见,但除了“不务正业”的这一条,其他人却也挑不出他其他毛病来。
潘老爷子放了心,立刻让人把他招进了衙门做衙役。
万没想到天上居然真会掉下馅儿饼,而且这馅儿饼还准准砸在自己头上的吴姓衙役,就这样从村里人人厌弃的二流子,一跃成了济州衙门吃官家饭的正式衙役。
正如潘老爷子所料,这人不仅能够娴熟把新法运用在自己的差事里,而且还能帮他教导其他衙役。
潘老爷子省心又省力,他也因此得到了潘老爷子的破格提拔,在短时间内就从一名普通衙役升职成了手底下管着十来个人的小小头目。
忽悠这么一个对新法十分熟悉的人,不得不说戚大公子也是很有勇气了。
他被吴姓衙役一句“证据呢?”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再把自己一家和戚泓灵的亲戚关系拿出来说。
然而吴姓衙役却说:“就算你们和宅子的主人是亲戚,在未得到宅子主人允许的情况下,你们也不能强闯进来。否则的话,只要宅子的主人提出追责,你们就依然逃脱不了一个强闯民宅的罪名。”
戚大公子脸色铁青。
说实在的,潘老爷子让人挨家挨户派发给城中士族、书院、学堂的大部头律法,这济州估计也就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读书人有些远见卓识,是认真研读了这本新法的。
其他诸如戚氏族长、戚大公子这样的人,那都是直接把潘老爷子的送书之举当成了示威、挑衅去看待的。
带着这种偏见,他们能好好读书才怪。
既没读过,自然就也不知道新法与旧律的不同之处到底都表现在哪些方面,自然就也不知道该怎么从律法的角度驳倒吴姓衙役。
如今的戚大公子,毫无疑问正是正应了那句“书到用时方恨少”。
他说不过吴姓衙役,戚泓灵又不肯看在亲戚情分上销案放他们一马,眼看着,他们一家就要以一个极不光彩的罪名被抓进衙门接受处罚了。
戚大公子急的汗都下来了,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父亲,想要请他拿个主意。
可问题是,这种情况下,戚氏族长又能拿出什么好主意?
他们此来,原本是为了拿捏住戚泓灵,强势斩断她与叶安澜之间的那一线联系,把她和她的父母兄嫂重新纳入掌控。
这是他们在戚泓灵父母处吃了闭门羹后,戚氏族长在自己夫人和儿女的劝说下做出的新决断。
他们想的是,既然无法把这一家子拉拢过来为己所用,谋取更大利益,那就干脆先让戚泓灵“病重”乃至“病死”,然后再慢慢收拾她的父母兄嫂以及侄儿侄女。
反正这一家子如今的倚仗,也不过就是一个戚泓灵而已,只要拿住了她,这一家子也还是翻不出他们戚氏一族的手掌心。
唯一有些可惜的,就是他们只能拿到戚泓灵父母的私财以及戚泓灵的嫁妆,却没办法用戚泓灵谋取更多好处了。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人家都已经摆明了态度,坚决不会与他们和解了,那他们就算有再多谋算也都无处发挥不是?
与其等到对方反过来报复他们,他们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把这有害的芽儿给及时弄死。
正是因为抱了这样的心思,戚族长一家才会跟强盗一样,不仅直接闯进别人家里,甚至还连戚泓灵卧室的门也给直接暴力破开,一点儿转圜的余地都不留给彼此。
若不是戚泓灵当机立断,直接让下人出去报官,今天他们就会把戚泓灵强制带走,然后再对外宣称她“得了急病”。
亲生爹娘闭门不出,他们做大伯父大伯母的,得知侄女得了急病,于是紧急把人带回自家延医问药,这话说出去,任谁也不能说他们做的有错。
只要他们手脚够快,在戚泓灵的亲爹亲娘反应过来之前,让戚泓灵直接“病逝”,这事儿就算是彻底了结了。
没了戚泓灵,他们就不信叶安澜还能直接去给戚泓灵的爹娘撑腰。
第253章 抬去衙门(加更)
这一家子算盘打得响,奈何戚泓灵却不是个会被他们随意摆布的。
与戚氏、李氏斗争多年,戚泓灵早就已经摸透了这些人的冷心冷肺、狠辣无情,所以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她大伯一家会对她心存善意。
自然,她也不会放松警惕,给别人先下手为强的机会。
她的警惕和谨慎救了她,现在陷入困境的,变成了原本无比嚣张的她大伯一家。
至于她大伯一家期待的,她会顾念亲情、顾念脸面,从而放他们一马,呵,戚泓灵表示,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她,绝不会糊涂至此。
她无视了自己大堂兄的徒劳狡辩,无视了自己大伯母的高声叫骂,也无视了自己大伯父和其他兄弟姐妹喷火的眼睛,坚持让那些衙役抓走了戚族长一家。
戚族长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丢人,在被那些衙役押着走出戚泓灵宅子的那个瞬间,他又羞又气,直接在围观众人的灼灼目光下一头朝着地面栽了下去。
以袖掩面的他的那些儿女,谁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父亲的突然晕倒,还是吴姓衙役在戚泓灵大伯母的尖叫声中,准准揪住了戚族长的一只广袖。
戚族长被他这么一拽,栽倒的速度大幅减缓,旁边的衙役再搭一把手,戚族长总算避免了脸着地的凄惨命运。
“二虎和柱子抬着戚老爷,三猫子你去叫个大夫来给戚老爷把脉。”
戚族长的大儿子正想借着父亲晕倒一事做文章,吴姓衙役就已经有条不紊的处置好了这个小小的突发状况。
他让两名衙役抬着戚老爷,然后又吩咐另外一名衙役去请大夫。至于其他人,那当然是得继续跟着他前往衙门见官了。
“哎,你等等!”下意识跟着吴姓衙役走了好几步,戚族长的大儿子这才后知后觉回过味儿来——吴姓衙役可以让人请大夫,他当然也可以坚持先送他爹去医馆,凭什么他就非要顺着这吴姓衙役的思路,乖乖被他们这些家伙押着送去衙门受审?
吴姓衙役转头看了凑过来的这位戚大公子一眼,脚下却是一步未停的继续朝着衙门那边走,“大公子有事儿?”
戚大公子双眼圆瞪,“我爹都已经晕倒了,你们难道不该先把他送到医馆救治吗?你们就这么二话不说的抬着他走,万一他有个好歹,你们担待得起吗?”
吴姓衙役就知道戚大公子肯定是要拿这事儿做文章,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是已经有人去请大夫了?”
戚大公子憋着气,“派人去请大夫,一来一回岂不是要耽误很多时间?你们为何不直接把我爹送到医馆?”
吴姓差役好脾气的跟他解释,“我这两位兄弟抬着人呢,走不快,三猫子就不一样了,他是我们这群人里速度最快的,由他跑着过去请大夫,戚老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得到救治。”
戚大公子却道:“那你们就抬着人往医馆那边走啊!做什么还继续朝着衙门的方向走?”
他此言一出,抬着戚族长的两个衙役都想直接把戚族长扔这二世祖身上,让他自己背着他亲爹走了。
啥玩意儿啊这是?!自己亲爹晕倒了,这些戚家的少爷小姐,一没有立刻凑过来看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二没有亲力亲为照顾自己的爹,一心就只想着怎么借自己亲爹的这一晕顺利脱身,这确定是亲儿子亲闺女?
还有那个依然在用恶毒词汇咒骂戚泓灵的戚氏族长夫人,她难道就没看见自己男人已经晕倒了吗?诅咒侄女难道比照顾自己夫君还更重要吗?
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心中吐槽这一家子,吴姓衙役却要负责回答戚大公子的高声质问。
他一边继续坚定不移地带着众人朝衙门那边走,一边一脸正色的反问戚大公子,“敢问戚大公子,您何时见过衙门办案,还要注意着别让嫌犯有任何损伤的?”
死不了就行了呗,还要求那么多,以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世家老爷、世家公子呢?不知道这会儿你们一家子就只是强闯民宅的一群嫌犯?
吴姓衙役心里嫌弃戚大公子看不清局势,戚大公子却被吴姓衙役的这句反问气得差点儿也和他爹一个下场。
他享受惯了身为世家公子的处处特殊,此时冷不丁被人当成寻常嫌犯,那份屈辱对他来说简直刻骨铭心。
只是还不等他失去理智对着吴姓衙役发脾气,吴姓衙役就已经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到了。”
他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戚大公子吞回了差点儿奔涌而出的满腔怒气。
他不怕得罪吴姓衙役,但他害怕得罪潘云正那只老狐狸_(:3」∠)_
“头儿,大夫请来了。”去请大夫的衙役恰在此时赶了回来,他手里拽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中年男子,正是最近那家医馆的其中一位坐堂大夫。
吴姓衙役朝他和大夫微一颔首,“是张大夫啊,辛苦你跑这一趟了,麻烦你歇好了就给戚族长把一下脉吧。”
张大夫一边点头一边大口喘气,好不容易把这口气喘匀了,他这才伸手搭上戚族长的一只手腕。
“咦?”刚一摸到戚族长的脉,张大夫就下意识咦了一声,不过他也只是咦了一声,就再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了。
认认真真把完了脉,张大夫松开手,转身对着吴姓衙役道:“只是气急攻心晕倒了,并无大碍。无需开药,只需等到他自然醒来就好。”
他没说的是,其实戚族长早就已经恢复意识了,只是一直没有睁眼罢了。
虽然不知道戚族长到底是想闹哪样,但张大夫却没有直愣愣的揭穿对方。
他确实拿了衙门的钱,但衙门给他钱,为的只是让他给戚族长看病,并不是雇了他来做证人,所以只要病人身体没大碍,那他就算完成任务了,非要揭穿人家这么得罪人的事儿,张大夫表示他没胆子去干。
早在张大夫咦那一声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的吴姓衙役也没有非让张大夫说出戚族长装晕的事儿,他朝张大夫点点头,“有劳你了,诊金我会让人稍后送去医馆的。”
第254章 要求私审
送走张大夫,吴姓衙役让人把戚族长一家子全都带进了衙门正堂。
此时天色已晚,潘老爷子都已经吃了晚饭,他正准备喝点儿茶、看会儿书就去睡觉,他那位刑名师爷就脚步匆匆走了进来。
听对方说完事情经过,潘老爷子立马放下书,喊来了小厮帮他更换官服。
等他换好衣服来到前面正堂,身为苦主的戚泓灵也已经由下人陪着,换好衣服来了衙门这边。
她刚一出现,她那位大伯母就疯了似的朝她冲了过去,万幸抓他们过来的吴姓衙役等人一直都在,戚泓灵站在他们身后,安全还是能够得到保证的。
反而是戚泓灵的那位大伯母,被吴姓衙役严正警告了一回不得在公堂大声喧哗。
他们这么一闹,戚族长也不敢再继续装晕了。
他和自己顺境时贼有贵妇风度、逆境时还不如乡野泼妇的发妻不同,他很会看形式,且从不会让无用的情绪支配自己。
自觉能够采取强硬手段钳制甚至掌控戚泓灵时,戚族长不吝对她表现出自己性格当中狰狞残忍的那一面,但当他意识到,他已经没办法采取强硬手段解决麻烦时,他却又会立刻表现出他圆滑无比、能屈能伸的那一面。
遇强则弱、遇弱则强,这才是真实的戚族长。
他在自己发妻被吴姓衙役郑重警告的时候缓缓睁开眼,假装自己是才被周围的嘈杂声吵醒的。
“吵什么呢这是?”他躺在地上,声音轻而缥缈,听上去颇有几分中气不足的意思。
他小儿子是第一个发现自己父亲开口说话的,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一脸惊喜的扑到戚族长身边,“爹!爹您醒了!”
戚族长咬着牙,从冰凉、坚硬的地面上缓缓坐起,“你们这是闹什么呢?”
他面上一派虚弱,心里却是把包括自己妻儿在内的所有人全都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他怨恨那些衙役心粗手笨,都不知道给他垫个东西的,居然就那么直接把他丢在青石地面上,同时他也愤怒自己的妻儿不贤不孝,他这个一家之主被人丢在地上,他们居然谁都没想起来要给他垫点儿什么。
他内心叫骂不休,他小儿子却一点儿也没看出自己父亲此时其实满心的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