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有属下递过来手巾,冯千金擦了擦脸,顺手将手巾扔在地上,属下正要去捡,冯千金道,“捡什么捡,脏。”又道,“诸葛大人,咱们都是给朝廷办事,不是谁声音大谁就有理,要不咱们把这事儿给大理寺,让他们出面来断?”
“破案一道,向来由我们六扇门负责,你们五城兵马司不过是一群城管,仗着有太平公主撑腰,连我们的事都要插手,别说大理寺,就算闹到宫里,我们也能论上一论。”
冯千金呵呵一笑,“都在朝廷当官,给陛下效力,诸葛大人说话不要这么幼稚,什么撑腰不撑腰的,咱们都是靠陛下撑腰,你这么说不怕明日御史弹劾你有结党营私之嫌?”
“好一个伶牙俐齿,既然你们兵马司这么热衷缉盗,那干脆一起上书,把六扇门归到五城兵马司下面得了。到时候,我们都听你指挥。”
冯千金道:“也未尝不可,到时候我一定给大人留一个门房的位子,这可是肥缺,一月怎么也有十来两银子。”
若论巧舌如簧,诸葛贤余不是冯千金对手。
从开始到现在,诸葛贤余处处落在下风,他是武将出身,见道理说不通,直接道,“若是不给,那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若论战力,六扇门的人多是江湖出身,武功高强,五城兵马司的人根本不是对手,但冯千金却丝毫不惧,他冷冷道:“诸葛大人,你要考虑清楚,你们若是械斗,动了刀枪,你头顶上这顶乌纱,怕是保不住了。”
“械斗,谁说要械斗了?牛大富!”
牛大富正在人群中,听到诸葛贤余喊他,大声道:“在!”
“你出来,用你手中的擀面杖,跟五城兵马司的人讨教两招。”
牛大富道:“不是不用我打架嘛?”
“现在情况不同,执行命令。”又低声道,“若是输了,罚俸三月。”
冯千金道:“刘统领,你来领教一下。”
刘统领见牛大富身材臃肿,脚步虚浮,看出他不懂武功,存心教训他一番,赤手空拳,来到牛大富身前,“在下刘大壮,请教兄台大名?”
牛大富心说打架就打架,还通什么姓名,这是要准备日后算账嘛,话也不说,抡起擀面杖,趁其不备,向刘大壮脑袋上砸了下去。
砰!
刘大壮脑袋开花,鲜血直流。
“找死!”
刘大壮上前就与牛大富打了起来,先前那一闷棍,打得他头晕脑胀,顿时落了下风,接连挨了几闷棍,五城兵马司的人看不过去,纷纷骂牛大富无耻。刘大壮属下见自己长官遭到暗算,没有还手之力,也赤手空拳,围攻牛大富。
六扇门的人见状,也不例外,热血上头,冲了出去。
诸葛贤余道:“不得用兵器。”
两边四百余人,赤手空拳,斗在一起。
一场大规模群架拉开帷幕。
六扇门的人训练有素,前面有人打架,后面有人打黑拳,在后排还有人扔砖头、扔石子和树枝,近战、中程、远程相互配合,把兵马司的人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不仅如此,这些人边打边骂,捎带上语言嘲讽攻击。
冯千金见状,喊道,“抄家伙!”
“住手!”
“住手!”
两个声音,从长街之上传来。
众人观瞧,十余名红盔将士冲了出来,列队左右。人数不多,但看这套铠甲,两边谁也不敢造次,竟是皇宫里的禁军。
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禁军动手。否则,也真就是与造反无异了。
人群中,三人走了出来。
为首一人是身穿绯袍的太监,胸前有四爪金龙,五十余岁,面白无须,体型微胖,一副淡然从容之姿,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铨公公。
另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兵部尚书隋思林与刑部商户戴大礼,刚才那两声住手,正是出自二人之口。
诸葛贤余看到三人,便命令众人住手。
今夜这动静太大,京城中各部衙耳目众多,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他们耳中,但连给皇帝陛下试丹的陈公公都出面了,看来这件事,怕是早已传入宫中,诸葛贤余的目的便已经达到。
他来闹事,并非有勇无谋。
如果果真由着太平公主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办,怕是不等明日,范小刀和赵行便已定罪,如今一闹,事情便有了转机。
打群架可以,但绝不能动兵器。
闹得动静越大越好,但不能见血。
他上前施礼,“参见陈公公。”
陈铨看也不看诸葛,回头慢吞吞对戴尚书道:“当年,六扇门从江湖上网络了一众高手,投靠朝廷,那可是高手如云,将那些邪魔外道打得屁滚尿流,怎得今日这场架,打得跟街上的地痞无赖一般?”
戴大礼堆笑道:“都是朝廷衙门,为天子效力,若是动了刀枪,岂不让天下人笑话。今日诸葛贤余也是因救人心切,行事未免鲁莽一些,但绝无他意。”又厉声道:“还愣着干嘛,让人退回去。”
诸葛贤余一挥手,众捕快纷纷退回到街边。
戴大礼道:“今日之事,惊动了公公,实属不该,一切听公公差遣。”
陈公公道:“你们这些衙门,个个心中算盘打得响着呢,没一个省油的灯。把事儿闹大,往咱家这里一推,当个甩手掌柜?今日这件事,由那个赵行和范小刀而起,对吧?”
冯千金趁机道:“陈公公,那赵行跟范小刀在客栈杀人夺财,被我们的人抓了个现行,六扇门的人包庇纵容属下,还请公公明察。”
陈公公看也不看,若无其事道:“咱家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
这句话传入冯千金耳中,如平地惊雷一般,邀功不成,反遭到一顿训斥,吓得脸色煞白,大气不敢出一声。
“我哪里有什么主张,只是一个传话的罢了。今日之事,陛下也有耳闻,陛下口谕,‘赵行这小子,当年朕赏他官都不做,怎么也不像是为了一万两银子杀人的主儿。陈铨,这件事儿,你看着办吧。’”
诸葛贤余也松了口气。
陛下的口谕,虽说是交给陈公公办理,但是重点在前面那一句,相当于给赵行加了一道免死金牌,无论事情的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的态度。
戴大礼道:“一切听从公公主张。”
陈铨道:“这烫手山芋,咱家可吃不下,能有什么主张?你们两个都是涉事衙门,这个案子不如交给大理寺来审吧。隋尚书,你意下如何?”
一句话,把皮球踢了出去。
“公公的话,我们刑部怎敢有意见?”
诸葛贤余问,“那赵行跟范小刀如今在五城兵马司大牢之中……”
陈公公道:“今日之事,由你而起,明天你等着御史台的人弹劾吧。至于范赵二人嘛,你们两边都有大牢,怕是关在哪边,对方都不服气,干脆奴家也做个主张,就先去北镇抚司关几天吧。”
诏狱?
诸葛贤余闻言,心中一惊。
那种地方,九死一生,里面的手段,比他们六扇门要厉害数百倍,折磨人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两个人若进了诏狱,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正要据理力争,却见戴尚书冲他摇头,只得忍了下来。
陈公公离开之后,两边的人也都散去。
戴大礼道,“诸葛,以你的性格,今夜之事,怕不是你的主意吧?”
诸葛贤余道:“是薛大人托人捎的口信。”
“这件事惊动了陛下,圣心难测,六扇门与五城兵马司打官司,怕是出什么变数啊。你准备一下,切莫出了差错。”
诸葛贤余道:“属下遵命。”
回到六扇门,他喊来下属,“八百里加急,去河北道,把丁一喊回来。”
第44章 诏狱
锦衣卫分为南北镇抚司,北镇抚司专理诏狱,有权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不必经过一般司法机构,在大明暴力机关中,远超过三司。
次日一早,慕容铁柱亲自将范小刀、赵行二人送入诏狱。
北镇抚司斗拱飞檐,四周黑墙,黑砖黑瓦,都是一层建筑,处处透露着一股阴森之意。大门口,两个黑色的石獬豸,一左一右,蹲在门口,据说此神兽能辨忠奸善恶。
诏狱内异常安静,不跟六扇门或顺天府大牢那样,到处都有人喊冤。能够进这座大牢之人,都是朝廷的重臣,他们生死由皇帝决定,喊冤枉是没有用的。
一名圆脸笑容可掬的中年锦衣卫迎了上来,“头儿,又来新客人了。”
慕容铁柱道:“这两人是薛大人的朋友,暂时在这里住上几日,你们几个好好伺候着。”
中年胖子道:“您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的服侍好。最近没什么新业务,兄弟们闲着没事儿,又炮制了几个新手段,终于来了练手的了。”
慕容脸色一沉,“大人有令,他们两个要是少了半根头发,为你们试问。”
中年胖子嘿嘿一笑,道:“您放心,我们一定手脚干净利落,绝不让外人看出来。”
“刘胖子,在诏狱里面时间久了,你心理扭曲了,听不懂我说话还是怎得?他们二人是在这里暂时避祸,你们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刘胖子闻言一愣,避祸?跑到诏狱里?还好好吃好喝的伺候?是我耳朵听错了,还是这位北镇抚司副指挥使脑子有毛病?
“咱们锦衣卫向来都是折磨人的,伺候人的事儿,我们不擅长啊!”
“少废话,不懂就学!”
说罢慕容铁柱扬长而去,现场只留下三人面面相觑。赵行望着中年人,“阁下莫非是北镇抚司百户,人称大明刑审第一人的刘一手?”
刘一手呵呵一笑,“过奖,过奖,只是兄弟一心钻研学术,小有点成绩罢了。第一人嘛,不敢当,不敢当啊!”
他说话轻声细语,十分客气。
饶是赵行定力颇高,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刘一手这个名字,在京城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精通酷刑,钻研秦汉以来各朝代的刑讯逼供术,据说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在他手底下过刑之人,没人能撑得住一天。
范小刀问,“刘一手,很有名吗?”
“岂止是有名,咱们六扇门的提牢司,在他们面前,都是弟弟。”心中侥幸,幸亏慕容铁柱提前交代,要是真在他们身上来点小手段,怕是两人吃不了兜着走了。
刘一手道:“慕容大人临走之前,让下官好生照顾二位,咱们诏狱条件一般,两位只能将就一下,要是有什么怠慢之处,还望见谅。”
将二人领入了一个牢房,里面两张石床,上面倒也干净整洁,安置两人住下,不片刻,刘一手又亲自抱来了两床棉被,“这是新换的棉花,盖着舒服一些。”
赵行道:“刘百户客气,现在这两床被子也挺新的,不必劳烦。”
刘一手却道:“新是新,但这两个是杀人被,只怕两位睡上一晚,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范小刀奇道:“杀人被?”
刘一手笑道:“不错,你看这被子普通,实则暗有玄机。”
范小刀上前查探,只觉得这床被子奇重无比,将近七八十斤。
刘一手道,“这被子的棉絮,在水银中泡过,犯人睡下之时,只是稍微有些重,一旦熟睡,到时候只要将床头调低,水银便顺势压在胸口,几十斤的重量,哪怕醒来,也没有反抗之力,会被活活闷死,哪怕再高明的仵作,也查不出任何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