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蔺正端坐案前,手中支起的书本遮住了面容,他未作回应,一时间,满室静寂,只闻纸页簌簌翻动的响声。直到严颂跪得腿麻了,方听他淡淡道:“起来。”
严颂站起解释:“我和少主……”
“不必说了,事情的经过我大约猜到了,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此事责任在少主,可你呢?你敢说你对盛九焉没有网开一面?”夜蔺缓缓移下手,那双窥探人心的眼眸于书本后一寸寸显露,紧盯严颂,“还是说,你和少主一样,对她存了异样的心思?”
“师父您想到哪里去了?”严颂惊慌道:“当时盛宓身中剧毒,尸骨无存,留她孤苦无依,想她与弟子年纪相仿却遭此大难,任谁见了都会于心不忍。何况她上澹镜山历尽艰险,甚至承受了弟子的越矩考验,她既凭的是自己的真本事,弟子自然也问心无愧。”
严颂极少这般争辩,夜蔺只冷哼道:“你最好如此。”又问:“依你看,少主对她到底是何想法?”
“呵,少主他变化无常,我怎好揣摩?”见夜蔺投来警告的眼神,严颂收了笑意,不敢隐瞒,“我想应该是……挺感兴趣的罢。”
语落,夜蔺手中的书“啪”的一下掷在了案上,“果真是好大的本事。”
严颂先前就暗示过,此刻越发不解,“师父应有察觉,为何还要故意安排她和十九起居一处?所谓近水楼台,万一两人互生情愫,少主少不得要掀起风波。”
夜蔺却不担忧,而是问道:“你觉得少主对待感情是怎样的?”
严颂叹道:“他啊……这世上难有入他法眼的人,若遇上了,恐怕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那盛九焉呢?你觉得她会爱上少主么?”
严颂想也不想,笑道:“这天下还有哪个女人能抵抗少主的诱惑不成?”
“不见得,那个盛九焉不一样。”夜蔺冷声道:“在她眼角眉梢,我只看到两个字。”
严颂惊讶,“什么?”
“野心。”
“师父言重了,她一介孤女,来澹镜山不过是遵从母亲遗命,寻求教主庇护,哪有您说的……”严颂越说越没了底气,他凭什么替她保证,因想到一门心思为她辩解,更会招惹师父疑心,改口道:“即便如师父所说,和您这样安排又有何关系?”
“像她这样内心充满仇恨和不甘的人,竟还有在乎的事物,着实不易。我能看出,她对那个十九不一般,纵使无法为了他舍弃一切,但有这微末牵绊却也足够了。”夜蔺望着烛火,幽幽道:“何不让它燃得更旺些,最好碍到某个人的眼,灼到某个人的手,他便会知道这火供不得,触不得。”
“我明白了。”严颂恍然道:“少主独占欲极强,自己的东西绝不允许他人沾染分毫。若是盛左使心系他人,他爱而不得,疯魔起来什么事也干得出,”边说着倒吸一口凉气,“……便是杀了她也有可能。”
“我就是希望少主看清这一切,不要对她心存妄想。”夜蔺深思远虑,推测道:“我有预感,盛九焉要的绝不仅是一个左使之位,待她羽翼丰满,岂会居于人下?若她图谋教主之位,到时与少主敌对会成为定局。”
“师父既如此忌惮她,为何还要帮教主留下她?”
“我原以为盛宓死了,教主会慢慢放下。可你看到了,他用情至深,竟想随她而去。能留住他的,恰恰是盛九焉。眼下只好先依着教主,走一步算一步,就怕他哪一天支持不住,真的会将雪饮教交给盛九焉。”
“师父想得好生长远。”严颂拿不准分寸,请教道:“虽说教主对左使许以重位,但没有师父授意,她处境堪忧。怎么说日后要在四象阁共事,不知道您对她有何安排?”
夜蔺略思忖,道:“先冷着,试试她的深浅。”
在严颂看来,阿九是个十分沉得住气的人,但没想到,不到叁天,她便闯进了四象阁,质问起了他的师父,这胆量和行动力委实令他钦佩。
“夜长老打算晾我多久?”
严颂以为自己听错了,只因雪饮教还没有人敢对师父这样单刀直入,即便如另外叁位长老,说一句话少不得绕好几个弯。
夜蔺被她唐突,仍从容起身,反问道:“盛左使此言何意?”
阿九扫视一周,笑道:“我一踏入四象阁,似乎就成为了这里唯一的闲人。”
“看来左使误会了。”夜蔺不紧不慢道:“教主视左使为掌上明珠,我等也珍之重之,岂能因日常杂事叨扰左使?”
“夜长老多虑了,教主既任我为左使,必见不得我当那尸位素餐之流。”
严颂听了,在一旁忍俊不禁,她年纪轻轻却敢和师父针锋相对,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免不得落入了为她设计的圈套。
“左使既敢为人先,那不巧真有一事需你参详。”说罢,夜蔺递给严颂一个眼神。
严颂点头,拿出准备好的密笺递予阿九,“这是巽风堂收获的情报,还请左使过目。”
阿九匆匆阅完,问道:“这桓宫舆图是何物?”
严颂诧异,“左使竟然没听说过?”见阿九摇头,他解释道:“传闻几百年前,辞却天命的桓婴曾命景氏修筑地宫,将一批宝藏并传国玉玺封锁于内,非封禹舍神二剑不得开启,至于那指示地宫险要的舆图则交予景氏一族保存。”
阿九道:“连雪饮教也对桓氏地宫感兴趣么?”
严颂觉得好笑,“别说江湖帮派,甚至朝廷也对它垂涎已久。”
阿九看出来,夜蔺准备将取得舆图的任务交给她,此去定艰险异常,但她急需证明自己在雪饮教立足,便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上一闯。
下定决心后,她主动道:“这件事交由我来办罢。”
“此事倒也算不上十分紧要,左使坐镇后方,差遣指挥即可,何必以身犯险?”
夜蔺说话总让人辨不出情绪,可阿九却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一丝嘲讽,她回敬道:“夜长老说笑了,我有自知之明。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印证,雪饮教左使并非徒有虚名。”
夜蔺的唇角难得轻扬,“那我拭目以待,盛左使。”
阿九别开眼,又仔细看了一遍密报,疑惑道:“那舆图本由景氏一族世代守护,怎会落到了这个叫孟极之人的手中?”
夜蔺道:“这不是左使该操心的,左使只需知道孟极有意将此图献予另外一人。”
“谁?”
“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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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长了,还是分开吧。小孩哥马上登场,只是打个酱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