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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尔方斯拉着吕西安的胳膊,两个人一起站起身来,“鞠躬。”银行家提醒道。
  吕西安僵硬地朝着鼓掌的人群鞠躬,这是今晚发生的唯一一件好事,他心想。
  第170章 决斗的细节
  当天晚上,吕西安睡的很不好,直到凌晨三点时候还在床上辗转反侧,于是他不得不起身,喝了两大杯白兰地酒——最近的这些日子里,他总得每晚好好喝上几杯当作安眠药剂,否则就根本没法睡个安稳觉。
  那琥珀色的烈酒在被子里晃荡,让他想起途经哥本哈根时候买的那几个琥珀镇纸,想必送给德·拉罗舍尔伯爵的那一个已经被愤怒的主人扔进了垃圾桶,想到这个,他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这烈酒火辣辣的,但是却真是够味道。若是没有这样的佳酿,他该怎样度过这冰冷的长夜呢?
  他一口一口地喝着酒,想要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或许那样他就可以忘记德·拉罗舍尔伯爵那张惨白的脸,忘记他眼睛里那蜘蛛网一般的红血丝。过去他曾经不止一次地用他的目的来为自己的手段辩护,如今这一招已经无济于事了——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从背后捅了伯爵一刀,完全就是出于自己的野心和欲望,若是《圣经》当中的末日审判真的存在,那么他在上帝的座前除了认罪悔罪也别无其它选择了。
  辛辣的酒液从喉咙里灌下去,简直就像是喝了一大口岩浆,烫的吕西安的喉咙发痛,可他浑身上下却暖洋洋的,就像是有人在他的胃里点了一把篝火——或者更好,引爆了一桶炸药。倦意排山倒海一般袭来,他感到自己的大脑开始变得如同铅块般沉重,仿佛下一秒就要压碎自己的颅骨。他将酒瓶和杯子扔在地上,躺上床,终于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吕西安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他仰面躺在床上,用了整整一分钟的时间才确信自己记忆当中昨晚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不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仆人给他送来早餐,同时告诉他阿尔方斯已经等在客厅里了,他本想要让仆人挡驾,但转念一想,阿尔方斯一定带来了决斗的相关消息,再说,即便他不同意,阿尔方斯照样可以随时闯进他的卧室里来,如此这样问一句,已经算是十分礼貌了。
  当仆人去请阿尔方斯进来的时候,吕西安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怀疑——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阿尔方斯是不是早有预料?他知道德·拉罗舍尔伯爵必定要向吕西安发难,于是就为这场闹剧创造了一个完美的舞台——让伯爵在公众场合提出挑战,这样一切就都无可转圜了。
  所以阿尔方斯真的希望他死吗?这个问题让吕西安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他无论是剑术还是枪法都不过了了,而德·拉罗舍尔伯爵虽然不怎么舞刀弄枪,但贵族小时候总学过一些这类的东西,而吕西安的母亲可没有钱给他请剑术教师,更不用说他还没有父亲,因此他也没办法像布卢瓦城的其他孩子们一样,在周末和暑假里跟着父亲去卢瓦尔河对岸的森林里打鹌鹑和野鸡。如果让他来对决斗结果下注,他也不会把钱押在自己身上。
  不,可这样也说不通,他想,若是阿尔方斯想要他的命,根本用不着这样大费周章。像吕西安这样的小富翁和明星政客,看上去风风光光,可阿尔方斯这样的金融大鳄动动手指就可以把他像一只蚂蚁一样化为齑粉。所以如果这一切是阿尔方斯的筹划,那么银行家想要的绝不只是让吕西安或是德·拉罗舍尔伯爵流血而已——或许他就想看到这两个曾经耳鬓厮磨的人为了自己的生命而试图去杀死对方,就像是斗兽场里的一对狮子一样,泯灭了一切任性,剩下的只有求生的本能。这样的情景想必会令阿尔方斯十分愉悦——他不是说过吗?他最享受的就是撕下一切面具和伪装。阿尔方斯·伊伦伯格认为人间所充斥的都是披着人皮的野兽,他一生中最大的乐趣就是用各种例证证明他的观点,而这场决斗将成为一个绝佳的案例。
  真是不走运,若是他早料到昨晚会发生那样的事,他可绝不会迈出家门一步的。可话说回来,他也不能一辈子躲在家里,而德·拉罗舍尔伯爵若是铁了心要用刀枪和他算账,那即便吕西安一直不出门,伯爵也可以在报纸上向吕西安发出公开挑战——这样他要么应战,要么就沦为笑柄。他不由得对德·拉罗舍尔伯爵产生了一种混杂着恼怒和轻蔑的感情,真是个笨蛋!
  为了政治把自己的生命置于险地就够愚蠢的了,更不用说还是为了巴黎伯爵这样的庸人!如今可倒好,他吕西安这个聪明人活活被一群蠢货拉进了他们那个名为“荣誉”的烂泥潭里。在政治这一行里,哪有什么荣誉可言?你只要装出自己十分在乎荣誉就够了,除了这群花岗岩脑袋的保王党,谁会把这当回事?之前的那位王位觊觎者尚博尔伯爵因为不接受让三色旗成为国旗而失去了复辟的良机,如同教皇所哀叹的那样,“就为了一块破布”。现在看来,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房门打开,阿尔方斯轻快地走进房间,“早上好!您昨晚睡得好吗?”
  吕西安翻了个白眼,就好像他看不见我眼睛里的血丝和浮肿的脸似的,“您去见他的证人了吗?”
  “我刚从那里回来。”阿尔方斯说,“他找了两个头发花白的老贵族做证人,那两个家伙看上去就像是刚从凡尔赛宫的花坛底下挖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