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队长默了默,“你们大队还要开荒呢?”
“咱们农民离不了土地,既然有土地资源,当然要尽可能利用起来。”
李大队长有些泛酸,“能种的过来吗?”
赵柯笑道:“所以要提高机械化,我们大队养猪赚了钱,以后肯定要往这方面投入,光是我们村附近那一片荒地,要是都能种起来,就能让我们大队更富裕一些。”
这谁不知道呢,可是开荒不容易,机械化也不容易,都是要钱的。
赵村儿大队越过越好,眼瞅着就要盖砖房,其他大队哪能不眼红,也想要效仿他们搞合作社、养猪、开荒……
但是真正实施,问题太多。
李大队长知道的情况,有的大队内里不太团结,上下不一心;有的大队知青心思又多又重,没有赵村儿大队那些好用的知青人才;有的大队干部缺乏魄力……
反正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他们发展迟缓。
李村儿潘村儿好点儿,也就是多开了几百亩地,还不能开更多,现在这些地,种着已经很吃力,何谈继续发展?
丁主任一直安静地陪着,此时忍不住出声儿:“你们倒是一直红红火火,我们没能力,只能干瞅着社员们过苦日子心疼,赵村儿大队还一直说要带动兄弟大队发展……”
“你说这些干啥?排水渠和水车,还要粪肥,不是帮忙啊。”李大队长喝止她,转头又对赵柯歉道,“她不知足,赵主任你别介意。”
赵柯笑容不变地表示不介意,随后故意生硬地转移话题,问:“你们大队咋没养几头猪来增产创收?”
李大队长叹道:“我们去年那情况,去了分给社员们的钱,没剩多少,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分花,哪有钱买猪。”
赵柯给了赵成和曲茜茜一个眼神,示意俩人配合。
赵成冷不丁没反应过来。
曲茜茜好奇地问:“大队可以建合作社让社员们入股,养两头猪不难吧?”
赵村儿大队建合作社不是啥秘密,细节也不可能隐瞒,按理说是能够效仿的。
李大队长苦笑,“这不是我们大队没有人会养,社员们怕养死赔钱,我们也不敢像你们大队那么大胆,赊那么多猪……”
原来如此。
赵柯很大方地说:“不敢赊,也可以先试着养三四头,不会就去我们大队学,你们要是不好意思,就用其他方式交换,互帮互助嘛。”
丁主任立马道:“老李,人赵主任都这么说,咱还客气啥,实在不行就让社员们用劳力抵呗,又不是没干过。”
李大队长也很心动,又摇头道:“今年种这老些地,抽不出手,得先顺顺,等明年吧。”
“等啥明年……”
李大队长道:“你不懂。”
两人眼瞅着要争执起来。
“李队长,丁主任,你们大队的钱不用着急花出去……”赵柯神秘兮兮地出声儿,“我跟你透个底,我们大队说要带动其他大队,确实不是说漂亮话,也有规划,只是要公社兜底,段书记和吴主任那边儿,还在迟疑……”
李大队长急急地追问:“啥规划?”
“没定的事儿,我不好跟你细说,只能跟你说,是农业机械化方面的,好事儿。”
她这说一半儿藏一半儿的,李大队长和丁主任更难受。
李大队长又问:“既然是好事儿,公社为啥迟疑?”
赵柯叹气,“咱们公社,村和村大多离得远,各个村儿情况又不一样,两位领导怕各个大队配合度低……”
“这咋会?公社有啥指示,我们啥时候不配合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啊。”赵柯替他们抱屈,“就说你们李村儿,上面有啥政策,李大队长你都是第一个响应,这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拍公社马屁说得这么正直,赵成和曲茜茜看着赵柯,学到了。
而李大队长看赵柯的眼神就像知音,“赵主任你懂我们,段书记和吴主任他们看好你,你一定得为我们说说话,公社有啥任务,我们百分之百配合。”
赵柯坚定地点头,“这是当然,咱们这么些年的邻居,一直处得都挺好,一点小矛盾不影响咱们两个大队之间的交情,革|命情谊坚如磐石。”
李大队长一把握住她的手,大力地上下晃动,“没错,坚如磐石。”
赵柯回握的力道很大,从上到下都表示着她的坚定,“我一直在劝,两位领导有松动,我肯定第一时间向李队长透露这个好消息。”
李大队长不住地感谢,还要留他们在李村儿大队吃饭。
赵柯婉拒了,临走之前还交代:“暂时不要传出去,免得有变数。”
李大队长保证:“我懂,我懂。”
赵柯迟疑了一瞬,又道:“还有个不情之请……”
“赵主任你尽管说。”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影响咱们两个大队情谊的事儿,以后咱们双方都尽量预防、避免,您说是吧?”
李大队长稍微一思考,了然道:“有理,有理。”
赵柯微笑。
李大队长也笑。
双方友好告别。
赵柯三人坐着牛车渐行渐远。
赵成问:“赵柯,套出家底了?”
赵柯还保持着挥手告别的姿势,挥动,“各个大队卖白菜的钱都有数的,根据他们的田地亩数,种地要花的钱,也能算个大概,李村儿大队的社员连猪都不舍得投资,去年发给他们的分红钱没有啥婚丧嫁娶生病的事儿,肯定都省着呢。”
曲茜茜问:“那他们能舍得往公社办得合作社投钱?”
“有公社担保,有很多人分担风险,还有咱们这样家大业大的大队参与,保本儿有收益的可能大,最重要的是,咱们不是拿走钱,要买农机,农机是归属于他们大队的。”
实实在在的东西在那儿,又有从众心理,当大队长的,怎么都会琢磨,他们到时候就会劝社员们,给他们讲清楚好处。
赵成道:“我还是觉得他们假的很,不诚心。”
赵柯对两人道:“有时候不用在乎那些,又不是真的亲兄热弟,表面上过得去就行,利益会动人心。”
李村儿村口——
李大队长看牛车远了,才放下手。
丁主任不放心:“她一个小姑娘,你还真信啊。”
“为啥不信?你看赵村儿大队现在的发展,就光那几十头猪,你不眼红?”
丁主任不吭声儿,不眼红她能说那话?
李大队长此时完全没有面对赵柯时掏心掏肺的憨厚劲儿,分析道:“甭管是啥规划,段书记和吴主任当领导的,要为公社考虑,哪可能凭白让她一个小姑娘胡闹,肯定是确定有好处才会下指示,到时候咱们就按照赵柯说的,第一个响应、配合,给公社留个好印象,对咱们有好处。”
丁主任赞同,“没准儿也扶持咱们。”
“咱们没赵村儿大队那个本事,也没啥好扶持的,好歹人家吃肉,咱们也能沾点儿荤腥……”
·
赵柯调研的计划,是先从近的大队开始:李村儿、潘村儿、周家屯子、六河子、高家村儿;
接着是跟赵村儿大队“联姻”的:靠山屯儿,平坝子……
最后是一些比较远的大队。
基本都是相同的一套磕,只是细节上变化一点儿,打着帮忙看看排水渠和水车的旗号,一通侃大山,然后透一点儿底,暗示几句。
熟能生巧,交流的过程不难,赵成和曲茜茜也都“学有所得”。
比较难得是,奔波。
赵柯他们仨整日的不着家不着村儿,有时候走得远,他们就直接在公社住下。
赵村儿大队留守的一些人,对此怨念颇深。
赵芸芸值守在办公室,抱怨:“还说每天相处感情深呢,根本见不着人。”
潘翠莲噼里啪啦地打算盘,没听见。
赵芸芸提高音量,“三嫂,你天天算,不烦啊?”
潘翠莲停下,先看了一眼躺在睡篮里安睡的闺女,才道:“赵主任说得预算出公社组建合作社的资金,等她回来要做写规划,我笨,当然得仔细算。”
家里干活儿不方便,也没人沟通,所以她每天抱着闺女上下班。
赵芸芸幽幽地叹气,整个大队都是被赵柯灌迷|魂汤的人,闲一点儿不好吗?
“我帮你吧。”
赵柯家——
余秀兰放学回家,拎着农具到自留地里干活儿,刚一走进,就看到傅杭已经在她家地里。
“余老师,我劳逸结合,顺便干了,您回去休息吧。”
又不是真女婿,真女婿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回去休息。
余秀兰走进地里,怜爱道:“小傅,你说你老来我这儿勤快有啥用?你倒是往赵柯跟前凑啊,你左右不用上工,你跟她一起去各个大队调研呗。”
“我也有自己的事儿要做,有自己的路要走。”
傅杭丝毫没有被甩下的落寞和无措,神情中满是云淡风轻地清旷,“我和赵主任,应该是……同道相益。”
他很享受这段彼此助益的关系,无论结果是什么。
余秀兰拄着农具,看了他半晌,摇头,“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到底在想什么。”
很多人说,不懂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在想什么。
每一代有每一代的困惑,每一代有每一代撕裂一般的成长。
赵柯不能代表所有年轻人,赵柯只是给出了她的答案。
就在赵柯为了公社合作社奔走调研的时候,她投稿到《群众日报》的一篇文章,刊登在报纸上,全国发行——题目是《敬热烈的青春》。
她说——
青春的车票带着我们走过西疆和北大荒,走过山野和海峡,走过无人走过的路,踏出未曾踏出过的足迹。
她说——
春风不解少年志,白雪不凉少年血。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