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青又出息了,都开始安排她了。
傅杭看她表情,也猜到她大概在想什么,不过他没有说话的意思。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安静地坐着。
傅杭表情始终淡淡的,不像生气,但也不太愉快的样子。
这个季节,温度和风是冷的,空气中的味道也是冷的,而临近晌午,光有些暖融融的。
既然他说“歇着”,赵柯也不去琢磨他的想法,什么都不想,大脑清空,眼皮微微垂下,好像在看着县城职工们所在的方向,懒懒地坐着。
他们谁都没说话。
偶尔有人眼神奇怪地看过来,两个人都安然,找不到一丝尴尬的气氛。
十来分钟后,有人打破了两人的宁静。
“赵柯……”
傅杭和赵柯一同看向她。
严美丽对傅杭的眼神很有压力,只看着赵柯,咬着唇,欲言又止。
赵柯没拿水壶,起身走向严美丽,“去边儿上说吧。”
傅杭没动,目送赵柯走远,收回视线,开始盯着赵柯的水壶出神。
“碰壁了?”
赵柯眼神清明,带着洞悉。
严美丽目光闪烁,“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赵柯好笑,“这又没遮没挡的,我都看见了。”
今天的相亲大会,一个重点关注对象就是严美丽。
赵柯注意不到,还有赵芸芸瞧着她呢。
严美丽一个人干坐了一会儿,就主动走向县城的职工们了。
有好几个瞅着就一表人才的男青年,严美丽一开始直奔他们,忍着羞涩搭了几句话,对方的态度始终很疏离,别人又用异样、看笑话的眼神看她,她便忍不住泫然欲泣。
以前在乡下,她一这样,好多男青年出于怜惜,就会维护她安慰她,但今天她一个人呆站了几分钟,都没等到男职工的安慰。
严美丽难堪不已,掩面跑开,“正好”撞到梁辉。
梁辉倒是怜香惜玉,低声询问她:“没事儿吧?”
严美丽红着眼眶,轻轻摇了摇头。
梁辉不可能找乡下的姑娘,既然她说没事儿,就要退开。
严美丽知道他是革委会干事,急促地开口:“我看到你和赵柯认识,她是表妹……”
她满心以为可以借着赵柯拉上关系,却不知道踢到了马腿。
梁辉应激反应强烈,直接变脸,好像怕沾到一样,转身就走,急匆匆的。
当时,严美丽都呆住了,大受打击。
她的年纪在乡下已经大了,没法儿再拖,赵荷花明确要求她这次一定要找到对象,严美丽自己也想嫁出去。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忍着面对傅知青的羞窘,找赵柯,没想到赵柯看见了……
严美丽丢脸,还气弱地威胁:“我们是亲戚,你帮别人找对象,却不帮我,回去说得过去吗?”
赵柯语气很光棍,还带着些许笑意,“我揍你的时候,怕过吗?”
严美丽:“……”
童年阴影浮上眼前。
她又怂又不死心,“你、你要是不帮我,我以后嫁不出去,不要怪我总去赵村儿大队惹麻烦……”
赵柯看向她身后,赵芸芸正悄默默地凑过来偷听。
严美丽继续威胁:“还有我妈……”
赵柯收回视线,一副不耐烦的神情,打断:“行了,少说这些,我能怕你们?”
严美丽要没辙了,面色发急。
赵柯晾她片刻,才松口:“公社希望尽量帮助大龄社员组建稳定的家庭,不要有不稳定因子影响集体发展建设,我不跟你计较那些,帮你可以……”
严美丽眼睛一亮,“那……”。
赵柯抬手,“职工不可能,公社要求各大队提交名单信息的时候,没告诉你们吗?不要错估自身价值,要求过高或者过低。”
严美丽不服,“你说我不配吗?”
她身后,赵芸芸听不下去,“你的自知之明被猪拱了吗?”
严美丽猛地回头,“你怎么偷听人说话?”
赵芸芸翻了个白眼,对赵柯说:“要我说,你就别管她。”
严美丽急急地喝止:“你闭嘴!我是你表姐,这轮不到你说话。”
离人群有距离,不喊别人也听不着啥,赵芸芸就没顾忌,刺激她:“我就不闭嘴,你管得着吗?”
“赵芸芸!”
赵芸芸故意气她,“听不见。”
严美丽气得要哭不哭。
赵柯打圆场:“行了,在外面吵什么,严美丽,你回去坐着等吧,态度认真点儿,再不好好相,就别找我了。”
严美丽立马道:“我要找……”
赵柯不容置疑地强势,“别废话。”
严美丽不敢对她怎么样,瞪赵芸芸一眼,才走。
赵柯回头冲陈三儿招手,叫他过来,交代了两句。
陈三儿点头,转身后视线故意来回扫了几圈儿,像是在找合适的人,然后才径直走向富山公社一个高高壮壮、眉眼凌厉的男人。
严美丽一直瞄着赵柯这头的动静儿,看见陈三儿走向一个站姿笔直的男人,挑剔地审视。
陈三儿指了指严美丽的位置,男人冷硬地看向她。
严美丽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害怕地移开眼。
不多时,她对面出现两条粗壮的大腿,严美丽缓缓抬头,正是那个男人。
“严同志你好,我叫李武,我能坐下吗?”
严美丽僵笑,“可、可以。”
李武坐下,坐姿也很正,开门见山:“我今年二十八,去年因为腰伤退伍,在家务农。”
严美丽不禁嫌弃,“当那么多年兵,都没有分配工作吗……”
李武道:“分配了,我跟领导请示,让给了一个战友。”
严美丽震惊,“你傻吗!”
李武神色不变,依然冷峻地说:“战友救过我,有腿伤不得不提前退役,没能达到转业标准,我过去的津贴一直由我父母攒着……”
严美丽越听,嫌弃越少,眼睛渐渐亮起来。
李武看她这样儿,果然不太聪明。
远处,赵柯和赵芸芸看着俩人。
赵芸芸嘀嘀咕咕:“这人条件挺好的,找严美丽多白瞎啊,春妮儿姐不也挺好?”
“两人差了几岁呢,严美丽模样也行,性格有点儿惹人嫌,也没干什么大奸大恶的事儿,大姑家还就她一个闺女,嫁妆钱也不会少,你真觉得她条件很差?”
赵芸芸不说话了,实事求是的话,除去性格问题,确实不算差。
“咱们又不是强按头,人家男同志会自个儿衡量,找个能压住大姑和严美丽的,挺好。”
“再说……”
赵柯看向另一个方向的春妮儿,笑道:“春妮儿姐说她暂时不想结婚,就是趁着机会出来多见识见识。”
赵芸芸无话可说,百无聊赖地四处瞧,忽然惊呼:“赵柯,有人惦记你的骨头!”
赵柯拍她脑袋,“你骂我是狗呢!”
“那不重要。”赵芸芸扯她,“你快看,傅知青对面来了个女同志!眼睛都快拔不出来了!”
赵柯看过去,有些意外,还真是有个女同志。
赵芸芸替赵柯着急,拽着她过去。
傅杭对面,女同志也才刚过来,矜持地询问傅杭她能不能坐下。
傅杭当然不愿意她坐赵柯的位置。
不过这种人多、目的为相亲的场合,一个男人不能当众没风度地给女同志难堪,所以傅杭礼貌地站起来,说明情况:“这个位置有人,如果你要坐,可以坐我的位置。”
女同志尴尬:“不是,我……”
她不好意直白地说她是为这个清俊的男知青来的。
但这种事情,不用挑明,大家应该都心知肚明。
女同志既然敢过来,性子肯定大胆一些,试探地问:“你是不是有中意的人了?”
傅杭坦荡地点头,不留幻想,“是,就是水壶的主人。”
女同志已经观察了傅杭一阵儿,闻言失望道:“我看你们没说话,以为……”
傅杭走起耿直路线,“大家都喜欢她,我吃醋。”
其实没多吃醋,他故意表现出吃醋,找存在感。
傅杭又道:“而且任何单独的相处,都是我特别的珍藏,我不想让别人窥见。”
女同志呵呵干笑两声。
傅杭侧头,好像刚发现赵柯和赵芸芸一样,惊讶的表情敷衍极了,“你们什么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