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刚走没多远,他便感觉身后划过一道寒冷的阴风。
回头望去什么都没有,可随后却响起了阵阵古怪的笑声。
先是一道,慢慢的又加了一道,再过会儿,声音此起彼伏,仿佛有好多只看不见的厉鬼在半空中漂浮着大笑。
戚望渊没感觉到什么危险,便加快脚步接着往里走,很快来到了玲珑轩,刚好看见一只女鬼从半空飘了进去。
他眉梢一动,紧跟着把东西扔进去,自己翻过墙,就看见女鬼趴在了关厌房门口往里看。
……怎么这么爱偷窥呢?
戚望渊低咳了声,女鬼仿佛才发现他似的,浑身一震,转过头用猩红的眼睛盯住了他。
藏在乱发之间的眼睛惊恐地瞪大,下一秒又“啊”的一声尖叫,像风筝似的飞掠上天,很快消失在墙壁外。
戚望渊也就轻轻咳了一声而已。
——他身上有令鬼怪感到畏惧的称号【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普通的鬼怪们看了他都会像孙子见了爷爷一样恐惧,只有胆子很大的才会继续攻击。
而这只女鬼,好像本来就很胆小。
戚望渊捡起包裹,轻轻走到那破烂的房门前,想将东西放下就走,但很显然刚刚女鬼的尖叫已经惊醒了屋内的人。
当他走到门前时,关厌刚好把门打开,还打着呵欠说:“怎么又是你啊?大晚上的吵人家睡觉……啊,是你啊?”
戚望渊笑了下:“本来不想吵到你的,她被我吓到了。”
话音未落,他便注意到屋内还有一个人。
夏蝉一脸懵地坐在床上,呆呆看着出现门口的陌生男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两眼一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口中念叨着:“奴婢什么都没看到,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在梦游……”
关厌笑了出来,对戚望渊道:“我们出去说。”
其实也没什么想说的,他把东西给了她,两人谈了几句,他便原路返回了。
等关厌回去的时候,夏蝉还躺在床上装睡。
她戳了戳对方的脸:“喂,你要装也装得好一点啊,就你这演技,要是将来我要你帮我干坏事,你怕是能当场搞砸吧?”
夏蝉只好睁开眼睛,坐起来嘿嘿傻笑:“娘娘,刚才那个是宫里的侍卫吧?您跟他……嘿嘿嘿嘿,难怪这两天都有好吃的呢。您以后见他不用背着奴婢,奴婢嘴巴可严实了,肯定不跟别人说!”
关厌:“……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她打开包裹看了看,先把两个摔破的西红柿洗了,刚好也口渴,便跟夏蝉一人吃一个。
不过,那女鬼到底是什么毛病?
要么来敲门,要么就在门口悄悄偷窥,跟个女变态似的。
她试着询问夏蝉知不知道,对方摇头说:“这里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奴婢只知道上一个住在玲珑轩的是丽妃娘娘,因为她父亲犯了死罪,她便被关进冷宫来了,听说是在父母被斩首当天自缢而亡。”
她还指了指上方的横梁:“人就挂在这里,过了十几天才被发现。那会儿是冬天,小太监说人都快风干成腊肉了。”
关厌嘴里的西红柿都不香了:“倒也不必说得这么详细。”
第150章 树下骸骨
凌晨时分, 熟睡中的关厌忽然感到一阵浸透了四肢百骸的寒冷。
她想要醒过来,可明明意识已经清醒, 却连眼睛都没办法睁开, 四肢更是如同被绑在了床上似的,无论如何努力都动不了一丝一毫。
她知道,遇上鬼压床了。
她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耳边能清楚听见夏蝉均匀的呼吸声, 而那越来越浓郁的寒气, 也正缓缓将她包裹。
关厌什么也看不见, 却能感到有某种东西在向她靠近。
忽然间, 她的脸颊被一股轻微寒风吹拂, 传来微微的痒意。
紧接着便是一道空幽诡异的低泣。
那声音就在关厌面前,随之而来的, 还有腥臭液体滴落在脸上的感觉,以及难闻的血腥气。
她完全能够想象出来, 此时此刻在她上方一定趴着一只可怖的女鬼。
可即使到了这个时候, 她还是动不了, 甚至于连道具都无法拿出来使用。
她只能被动接受着这一切, 清楚感觉着那一滴滴连续落在脸上的腥臭液体,心里难受得有点反胃。
就在这时候, 一阵轻轻的触碰从额前传来。
对方似乎在用什么抚摸她,但那不像是手指。
冰冷黏腻的感觉从额头一路往下,顺着脸颊,划到下巴。
那触碰感停在了那里,随即消失。与此同时, 诡异的低泣声也停止了, 仿佛鬼正要离去。
但她还是动不了, 像个有思想的木偶一样,不论内心怎么抗拒,身体都只能任人摆布。
关厌只能希望它赶紧离开,可结果却与期望背道而驰——
过了几秒钟,她忽然感觉,一大片冷硬的皮肤触到了她的额头上,随即鼻尖也碰到了一点东西。
就像是……对方正与她额头相抵。
不会要一口亲下来吧?这不合适吧?
关厌苦中作乐的这么想着,下一秒却感觉脑袋像被人打了一下似的,瞬间一片混沌。
恍恍惚惚之间,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渐渐多了一些东西。
那东西慢慢占据了她的理智,接管了四肢,将她挤到角落,变成了一个浑浑噩噩的旁观者。
当她再也无法感知到自己身体的那一刻,“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的一切与之前并无差别,被关厌留在这边睡着同一张床的夏蝉也依然还在熟睡中,似乎一点儿也没察觉到身边人异样。
关厌迷蒙不清的思绪开始缓缓变得清晰起来,却也只能眼看着自己身体在别人的操控下慢慢坐起来,一点点放下双腿,套上鞋子。
对方似乎还不能很好的习惯这具身体,坐在床边暂时没有行动。
她起床的动静让夏蝉醒了过来。
小宫女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望着那道坐在旁边的背影,问道:“娘娘,您是要起夜吗?”
关厌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轻轻吐出一句话:“本宫一时睡不着,去院子里走走。睡吧,不必伺候。”
夏蝉哦了声,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过了一小会儿,“关厌”终于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房门。
起初她动作僵硬而生疏,但是很快就熟悉了,每一步都好像经过长年累月的练习,行走间弱柳扶风,婀娜多姿,既有妩媚却又兼具高洁温雅。
关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她打开门走出去,站在门口四下一望,随即来到了那棵高大的老树之下。
月色中,张牙舞爪的树枝如同无数只聚在一起的厉鬼,奇诡怪异,令人生寒。
她走到树下,抬起头从树杈之间看着天空那弯明月,发出一声悠长凄凉的叹息。
片刻后,她退后两步蹲下来,直接徒手对着树边的泥土抠挖起来。
很久没人打理的玲珑轩内杂草丛生,无数草根如蛛网一般牵连在一起,使她挖地的困难度大大提升。
她看样子本来也不像是什么会做粗活的,徒手挖了没多久便抠得指甲往外一翻,指尖顿时传来剧痛。
然而这疼痛不仅是附身的女鬼,还连关厌也能清楚地体会到,却又完全没办法抗拒,只能被动承受。
她真的很想大喊:你是不是傻啊,你折一截树枝来挖也比用手好啊!
但她喊不出来,女鬼也听不见她的心声。
对方低头看着发红而脏污的指尖,微微蹙了蹙眉,随即叹着气放弃了这件事,就这么蹲在那里,呜呜低泣起来。
这一阵哭泣,就持续了大半个小时。
关厌困在身体里被迫听着,又烦又急,却拿对方没有任何办法。
终于女鬼渐渐止住了哭声,走向那紧闭的院门,先尝试着拉了一下,见门上了锁,便靠在门后,张口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听着很明显是一段戏曲,但关厌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只知道她一边唱一边哭,好像非常凄惨。
她的声音有刻意压低,屋内熟睡的夏蝉都没有听见。
可就是这种程度的声音,竟然在不久之后吸引来了一群鬼。
第一只,是从左边院墙直接穿透进来的小太监。
他的帽子歪斜着,衣服也凌乱肮脏,仿佛在地上打过几个滚。头发散乱,鼻青脸肿,却没有明显的致命伤。
他从墙外穿进来,悄无声息地默默跪在了“关厌”面前。
第二只是从右边墙头上方飘进来的女鬼。
她头上戴着华丽的饰品,衣服也繁杂精致,但都和小太监一样乱糟糟的。而最可怕的是,她没有脸皮。
那张脸从发际线的位置开始一直到下巴处,都只剩下血红色的肉,外面的皮肤仿佛被什么人完整地剥掉了似的,异常恐怖。
因为没有皮肤,她的眼睛也无法闭合,两颗白色眼球极其显眼地嵌在脸上,瞳孔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转向不同方向,当她与关厌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关厌心里都猛突了一下。
然后,第三只第四只……越来越多的鬼在那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中从不同方向而来。
有的是宫女,有的是太监,还有少数侍卫,以及各种承受了残忍死法的妃子。
其中有几个宫女太监,与所有侍卫一起都跪了下来,其他鬼则静静站在一旁,仿佛正在参加一场默哀大会。
当女鬼终于唱完这段戏曲,这小小的玲珑轩院落中,竟然已经没了下脚的空地。
过多的鬼魂导致附近的温度下降了好多,明明是炎炎夏日的闷热午夜,却凉快得像是在冰窖。
关厌很想知道,这么多鬼聚在一起想做什么,可它们一个都不出声。
包括占据她身体的这位,也只是站在那里,在众鬼的注视下无声落泪。
它们这一站,就站到了天边泛起光亮。
当这即将天亮的信号出现,“关厌”才挥了一下手,其余众鬼便瞬间散去。
直到它们全部消失干净,她才控制着这具身体,慢慢走回房间,直挺挺躺上了床。
夏蝉睡得可香了,连动都没动一下。
关厌的眼睛也再次合上,过了大约五分钟,身体上便传来某种东西逐渐抽离的感觉,最后眉心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