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问这个问题,是在关心我多好啊。”烛月叹了口气,又说:“就像我说的,那个未来已经被改变了,你不需要知道结果。”
“那现在呢?”关厌问他:“你知道你现在这么做会出现什么样的未来吗?”
烛月笑了:“你猜我为什么要和你打这个赌呢?”
——因为他知道结果是他赢了?
关厌心中微沉,下一秒却又恢复了信心:“我不信。”
他轻轻握了握她放着橡皮擦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合上,慢吞吞的说:“你总是不信我,那就不要再问啦。”
手指全部捏合的时候,关厌恍惚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记忆正在慢慢衰退。
她用力咬了下舌尖,趁着自己最后这一段清醒的时间,对他提了要求:“我们之间的赌约不要影响到其他人,你必须答应我,不可以伤害我在乎的任何一个人,否则就算最后你赌赢了,我也绝不会跟你在一起,哪怕要我死。你明白吗?”
烛月冰凉的手轻轻握着她,十分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橡皮擦的威力远比当初在儿童节副本里时强大太多了,那个时候花了好几天时间才渐渐完成的变化,此时却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开始生效了。
关厌的记忆由近到远开始消失,最先忘记的就是自己身在何处。
渐渐的,她已经不记得眼前这个男人是谁。
而烛月早已收起自己外散的气息,在她眼前化身为一个与人类并无差别的长发青年。
第一印象很重要,他想。
关厌忘记了副本任务,忘记了邀请函和出现在枕头旁的信件,也忘了进入副本之后才认识的戚望渊。
然后开始忘了自己的职业、学校、知识、常识、再到童年,最后是父母和其他藏在童年记忆里的亲朋好友。
她原本冰冷疏远的态度逐渐变得平和下来,带着厌恶之意的眼神一点点被迷茫取代。
最后,她站在那里,剩下的只有一具什么都不懂的、甚至不属于她的陌生躯壳。
她连站也站不稳了,好像从来没学过走路一样,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烛月将她接住,顺势拍了拍她的头,像哄小孩一样说:“厌厌,从现在开始,我来陪着你重新长大。”
话音未落,便已经带着人飞上半空,踏着虚无走向天堂镇中的那一户人家。
伴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一切都在瞬间发生了扭曲变化,仿佛身边突然多出了一条变形的时空隧道。
等到两人落在大橡树之时,前方的房屋中,刚好传来一道婴儿的啼哭。
烛月用左手揽着站不稳的关厌,右手一翻,掌心里就出现了一颗闪着细碎金光的石头。
这是从那个废物泥人身上取下来的东西,之前拿走它的原因是为了等到关厌肯听话的时候再将她自己的身体换回来,但现在它又多了另一个用处。
烛月偏头看了眼关厌,唇角掀起甜甜的笑意,目光向前方一看,便有一道飓风刮过,“嘭”的一声吹开了虚掩的大门。
房间里的一切响动也就此戛然而止。
他拦着关厌慢慢走进去,来到卧室,看到了刚出生不到半天的女婴。
她躺在婴儿床上保持着张嘴啼哭的姿势,脸颊上的一滴泪定格在那里,床边站着一对夫妻。
妻子正试图哄好孩子,男人站在后方一脸幸福地看着他们。
烛月无暇去在意这两个没用的东西,摊开手露出金石,催入一丝能量将其唤醒,闭上眼,认真地引导着金石中的那一缕力量去为关厌和女婴交换身体。
这花了将近半小时,等到交换结束后,被他揽在怀里的成年女性发出了婴儿般的嚎啕大哭。
他皱了皱眉,用食指在女婴额头点了一下,那个被定格着的女婴立刻便动了起来。
尽管脸颊的眼泪还在滑落,她的哭声却戛然而止,下一秒就恢复了平静。
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里还含着眼泪,可再也没哭出一声来。
新生儿的脸还是皱巴巴的不怎么好看,烛月偏偏觉得非常可爱,一把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女婴”,任由其摔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哭声。
他却在婴儿床前弯下腰,用一根手指去轻轻碰她的脸,温柔地喊道:“厌厌,厌厌。”
什么也不懂的小婴儿皱了一下稀疏得根本看不出来的眉毛,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
烛月也皱起眉头,收回手想了想,又笑出来:“没关系,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再大些就不会这样了。”
他走出卧室,站在门口环视一周,找到了自己需要的纸笔,在上面写下一行文字:她的名字要叫骆厌,否则我会来杀死你们。
他将纸条放到婴儿身上,目光扫过躺在地上大哭不止的“女婴”,手指一挑,便将其凭空拽起。
一具成年女性的身体迅速来到他眼前,脖子准确地被他的手卡住,他微笑着叹了口气,稍稍一用力,“咔嚓”一声,那刺耳的啼哭便瞬间消失。
“有些可惜,这具身体是我特意挑给你的呢。”他望着婴儿床上的女婴,慢慢说,“不过没关系,我们用不上它了。那么……厌厌,我去未来找你。”
话落他便带着尸体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这个地方的一切也终于重新运转起来。
被定格的夫妻恢复行动力,弯腰望着婴儿床的妻子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一秒发出尖锐的大叫:“啊……老公!老公!你看那是什么?!我们女儿的床上怎么会出现了这样一张纸?!”
后面的男人快步上前,一眼就看到了女婴身上那张纸。
他脸色大变,抓起纸条看了看,更是头皮发麻:“这孩子有问题,肯定有问题!我们不能要她!得把她给扔了!”
第225章 一个好机会
小红是天堂镇中所有居民都知道的孩子。
她有两个名字, 一个大名,和一个叫“小红”的小名。大名其实几乎没人记得, 从她出生开始, 每个人就都用小名来叫她,因为这是她父母一再强调过的。
邻居们都记得很清楚,那对夫妻在第一次告诉他们孩子的名字时,脸上那种古怪而紧张的表情。
父亲骆阳皱着眉头, 一脸认真的对他们说:“我们给孩子取名叫骆……骆厌……小名叫小红, 大家都叫她小红吧, 不要叫大名。”
他的表情更像是如果你们不叫“小红”, 我就死给你们看。
当然, 在这个居住了两千人的小镇上,诞生一个叫小红的女婴, 并不是值得人们印象深刻的事。
所有人都认识她的原因,是因为她的父母总想将她扔掉, 这种举动一直持续了三年, 直到镇长一家带着儿子回来, 这对夫妻才有所收敛。
后来, 渐渐长大懂事的小红,从邻居们的闲言碎语中慢慢得知了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 也终于明白了自己胳膊上那片伤疤从何而来。
她曾经被父母狠心地扔进农场的狗舍中,虽然很快被听见哭声的人救了出来,右臂上却永远留下了一道伤疤。
除了这些听来的过去之外,她自己在日常生活中也能明显感觉到父母对她的厌恶和敌意,似乎恨不得她立刻死去。
相比之下, 她的哥哥一直过得很幸福, 父母把全部的爱都给了他, 饭桌上永远都是他爱吃的食物,家里摆满了他喜欢的玩具。
他的每一个生日都会有好吃的奶油蛋糕,还有他想要的生日礼物,每一年都有新衣服。
小红什么都没有,每当她过生日的时候,父母总会带着哥哥离开家,只留下她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待在屋子里饿肚子。
她的衣服全是哥哥的旧衣服,即使穿起来大得像套了个麻袋,妈妈也不会帮她改小。
附近的孩子们都在嘲笑她,叫她“假小子”,说她是连父母都讨厌她的讨厌鬼。
她身上总是脏兮兮的,年纪太小了,连自己洗个头都办不到,头发油成一条一条的,脖子上是很久没清洗过的污垢,用力一搓就能搓下泥。
衣服也好脏好脏,通常要一个星期她妈妈才会洗一次。她尝试过自己洗,却笨拙地倒了半瓶洗衣液在盆里,弄得卫生间全是泡沫,被妈妈狠狠打了一顿。
后来她就不敢了,只能做个脏得发臭的脏孩子。
这种小孩,永远没有人会跟她玩。
小红孤零零地坐在大橡树下,脑袋歪斜着靠在树边,透过栅栏望着外面欢快追逐着的同龄孩子们,目光里全是羡慕和难过。
宽大的男式旧衣服套在瘦小的身体上,让她看起来瘦弱得像棵刚刚从土壤里冒出来的小幼苗,随意一碰就会死去。
右臂上的伤疤有些狰狞,如同一只正在狞笑的恶魔。
烛月就站在她旁边,默默的看着她,眉头微微蹙着,眼底里是浓烈的深爱和疼惜。
可他什么也没有做,他甚至不让她发现自己的存在。
现在的痛苦是她必须要经历的——只有这样,她才会变成一个坏孩子。
她变坏了,才有可能……喜欢他。
他抬头望了望枝叶繁茂的大橡树,微微一想,便有了好主意。
食指一动,藏在树中鸣叫的麻雀便掉落下来,刚好落在她脚边。
小红愣了一下,缩了缩脚,弯腰轻轻捧起小鸟,看到了它流血的翅膀。
她皱了皱眉,轻轻说:“受伤了啊……怎么办呢?”
几秒之后,她捧着小鸟跑回屋中,将它轻轻放在桌上,搬着凳子艰难地站在高大的储物柜前,去拿放在高处的医药箱。
烛月站在她身后悄悄看着,目光有些复杂。
他知道,她骨子里还是善良的,哪怕在那些任务中杀人的时候毫无心理障碍。
凳子有些不稳,瘦小的女孩身体晃了一下,他也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扶她,还好及时反应过来,换成了用自己的能力去轻轻托了托。
小红稳住身体,有些疑惑地转头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见。
她抱着药箱跳下凳子,面对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犯了难,皱着眉看了好一会儿,挑了几样,笨拙地为小鸟处理伤口。
烛月站在旁边看了会儿,感觉心里像被塞了一团棉花糖,又软又甜,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出现。
虽然做得不怎么样,但小鸟的翅膀暂时是被包好了,裹得像粽子似的。
她又去找了一只空纸盒,把它放了进去,凑在盒子上自言自语:“你现在肯定飞不走啦,我没有朋友,你做我的好朋友可以吗?”
麻雀刚好叫了几声,她便开心起来,笑着说:“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我叫小红,你就叫小灰好不好?”
明知道这只是一只听不懂人话的玩意儿,她却如获至宝,一直捧着盒子不断自言自语着,还去厨房偷偷拿了一些米喂它吃。
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眼看天色要黑了,小红开始焦虑起来,在自己的小卧室里到处藏,试图将鸟藏起来。
可她房间里几乎什么摆设都没有,找来找去,最后也只能放在床下。
楼下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还有一家三口说笑着走进来的动静。
小红不得不关上卧室门跑下楼去迎接他们,站在楼梯上小声的喊:“爸爸,妈妈,哥哥。”
三个人,谁都没有搭理她。
小红出生的那一年哥哥骆峰就已经十一岁了,是个懂一点事但又不完全懂事的年纪,而他的父母从那时候起就一直告诉他,他妹妹是个带着诅咒出生的灾星,让他一定要离她远远的。
至今已经过去五年,骆峰长大成了十六岁的少年,却对这个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妹妹没有半点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