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北尧的父母定居北欧,俩人又常年在外面旅游, 除了电话报平安,俩人已经快两年没有回过国了。
路文倩点点头,“通知了,会尽早回来的。”
简单交代完这几句,大家就没再说话,陆续在沙发上坐下,静默地等待着结果。
时间差不多过去一个半小时,路北尧突然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他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双崭新的布艺拖鞋,他把拖鞋递给程十鸢,
“辛苦程医生跟着跑这一趟了,穿着高跟鞋不舒服,换上吧。”
程十鸢接过拖鞋,道了声谢。
她今天穿的是一双窄口尖头细跟的高跟鞋,衬着她白皙精巧的脚踝,确实是又美又风情,但难受也是真的难受。
本想着就撑那么一会儿,等回家就换一双舒服的鞋,没想到又刚好遇到路老爷子出事。
人家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程十鸢没好意思说鞋不舒服,只是时不时稍微在鞋子里踮了踮脚尖,让脚趾头活动一下。
也不知道路北尧是什么时候注意到了,就发消息让人送了拖鞋过来。
时间又过去大概一个小时,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会客厅这边,没进来,就站在门口摇了摇头,
“路老太太,我们尽力了,很抱歉。”
路文倩先没绷住,随着医生的话音落下,就开始小声抽泣起来,姜昊空拉着妈妈的手,也跟着流眼泪。
一直闭目坐在沙发正中的路老太太突然睁开眼,她伸手牵住程十鸢的手腕,眼神灼灼,
“请程医生再给号一号脉。”
路爷爷闭目躺在病床上,身上挂满各种仪器管子,由护士推着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
医生没有宣判死亡,他现在还是重度昏迷的状态。
这时候也没那么多讲究了,程十鸢往前走了两步,就站在急诊室门口的走廊上,伸出手,三指按上他的脉。
指尖处先是传来一阵微小的麻酥感,脉搏跳动急促,再往下压,脉象逐渐消失。
独按尺脉,尺脉明显若于寸、关脉,缓缓重按,连尺脉也消失不见。
再看路爷爷的面相,呼吸急促,额上汗出如油。
程十鸢抽回手,
“是亡阴症,油枯灯灭。我给老爷子施针,保住他最后一丝阳气,大概有两个小时的清醒时间,你们最后好好道个别吧。”
小辈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哭出了声音,程十鸢从随身携带的珍珠扣手包里拿出一排银针,一边利落地施针,沉声安慰道,
“路爷爷这是喜丧,他的生命是慢慢地消耗干净的,他会走得很安详,大家整理一下情绪,好好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光。”
路老太太始终都很冷静,没有流泪悲伤,话也很少,直到现在,她才缓缓开口道,
“那就辛苦程医生了。”
程十鸢点点头,施下最后一针,她直起身,“我回中医铺一趟,取点中药再回来。”
路家的司机上前两步,
“我送您。”
回到中医铺,程十鸢取了牛皮纸袋,拉开七星斗柜,取了人参、麦冬,又取建莲、老米。
把这几味药装好,听到门口有动静,程十鸢抬头,看到是郑姐带着葛莎来了,估计是郑姐听说路老爷子的事,正在外面和司机说话。
程十鸢走出去,听到郑姐说,
“那我也回去送送爷爷。”
重新上车以后,司机并没有往医院那边开,他刚接到家里的电话,路爷爷恢复意识以后,一定要求要回家,现在医院已经派救护车把路爷爷送回家了,他们也直接去家里汇合。
*
到了路家的别墅,程十鸢让路家的保姆把带来的汤药熬好,小口喂给路爷爷喝下。
喝完药二十多分钟后,参汤起了效果,路爷爷之前晦暗的面色逐渐有了血色,颧骨处透出一抹红润的粉色,一开口说话,声音清亮,
“给我煮碗鸡汤面,我饿了。”
家里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之前还濒死的人,怎么突然间就跟全好了似的。
一家人忙忙乱乱的,有人哭有人笑,有人高喊快去给爷爷煮汤面。
路文倩一把抓住程十鸢,语气急迫地问,
“爷爷这是好了吗?”
程十鸢摇摇头,
“这是精气衰竭已竭,阴不敛阳,虚阳外越,大家熟悉的叫法是【回光返照】,时间不多了,大家抓紧时间和他道别吧。”
路爷爷估计也清楚自己大限将至,连汤带面吃完一碗鸡汤面,他放下碗筷,招招手,把儿孙们叫到床前。
他靠在枕头上,面色安详,视线在屋内儿孙们的脸上一一掠过。
“你看看。”
路爷爷指着满屋的人,扭头对路奶奶说,
“这些人都是因为我们两个相爱,他们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是不是很神奇?”
路奶奶牵起他的手握在手心,语气轻柔地哄道,
“是的,真是个奇迹。”
路爷爷抬手点了点路北尧,
“尧尧最乖,也有本事,可惜只看到你立业,却没能见到你成家,要是能看到你生出个小小尧来,那就更开心咯。”
路奶奶拍了拍他的手背,“他是个单身狗,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看,难等。”
路爷爷哈哈笑了两声,放过路北尧,又看向路晓图,
“我看网上说你喜欢男生,真的还是假的?你说实话,爷爷不骂你。”
路晓图跳着脚举手发誓,
“没有那回事,我是大直男,钢铁直男。”
话说到这里,气氛不似之前那么凝重了,大家跟着路爷爷一起笑了起来。
路爷爷又对路文倩说,
“倩倩,听爷爷的话,不要逼小空非要成材,我也是活到现在才知道,功名利禄都是云烟,一辈子健康快乐才是最大的福报。”
路文倩含泪点头,“知道的爷爷,我现在不逼他了,他挺快乐的。”
把在场的几个儿孙的事都交代了一遍,路爷爷的视线最后落到路乐风夫妻俩的身上。
路乐风是路北尧的姐姐,三年前嫁给京市孟家的独子孟凯泽,之后孟凯泽顺利继承了孟家的地产集团,路乐风和他也是夫妻恩爱,表面上看着挺美满的。
但孟家就孟凯泽这么一个儿子,俩人结婚三年,路乐风都没怀上孩子。
对这件事,孟家那边逐渐不满,在外面说是路乐风身体有问题,话说得很不好听,甚至说路乐风在婚前打过孩子,才导致身体受损,不能怀孕了。
路奶奶私底下问过路乐风这件事,路乐风气得浑身发抖,说自己绝对没有打过孩子,连婚前性·行为都没有过,怀不上孩子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医院检查她身体一切正常。
既然双方身体都正常,又还年轻,那就没有怀不上的道理,但路乐风的身体就是一直没动静。
孟家那边话里话外都是生不了孩子就让他们离婚,还来路家当面提过这事儿。
但路家都以尊重路乐风的决定为理由搪塞过去了,但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倒也不是怕离婚,主要是路乐风喜欢孟凯泽,路家不忍心看她伤心,出面挡过孟家的长辈几次。
这件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拖着,一直拖到了今天。
路爷爷看了看这两个人,又看看程十鸢,冲她抱歉地笑一笑,
“我还想再麻烦程医生一次,能不能给我这孙女孙女婿把把脉,看能不能找出他们两个始终怀不上孩子的症结。”
这要在平时,孟泽凯肯定会觉得不靠谱,但这是路爷爷临终的遗愿,就算是觉得荒唐,那也得乖乖照办。
众人自觉地往两边让开,给孟泽凯和路乐风让出了一条路。
路爷爷的房间里刚好有一张圆形的小咖啡桌,一左一右各有两张靠背椅。
程十鸢在其中一张坐下,抬起眼皮看向路乐风夫妻,
“二位谁先来?”
孟泽凯后退一步,与此同时,他把站在身侧的路乐风往前推了一下,
“乐风,你先去吧。”
在医院的时候,程十鸢就说了路爷爷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时间紧迫,路乐风也没矫情,径直走到程十鸢对面坐下。
程十鸢从随身的手包里掏出一枚小巧精致的花梨木脉枕,示意路乐风把手搭上来。
为路乐风把脉很快就完成了,程十鸢怕路爷爷听不清,提高声音,清清楚楚地说,
“路爷爷,您孙女没什么毛病,怀不上孩子,不是她的原因。”
路爷爷蓦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一大块心病,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程十鸢这才又看向站在路乐风身后的男人,四指并拢,做了个“请”的姿势,
“到你了。”
第37章
孟凯泽的长相很清俊, 瘦弱白皙,眼角喉头这种皮肤较薄的地方还透着一抹粉色,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给他平添了几分斯文气。
从面相来看, 这人并不讨厌,反而让人觉得有一种干净的矜贵之气。
路乐风在孟泽凯前面号脉, 什么毛病也没号出来, 这让孟泽凯稍稍安心, 觉得这个中医也不过如此。
他卷起袖口, 坐下后把手腕搭在脉枕上。
腕间的皮肤透着粉, 薄而透的皮肤下,手腕处的筋脉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