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北尧听到程十鸢招呼的声音,从房间里走出来,刚才那个女人已经先下楼了,他们的房间在二楼,往一楼下了几阶台阶,就看到一楼的大厅中央,竹编的沙发上坐着三个人,两女一男。
那两个女的是游客打扮,穿着休闲服运动鞋,而那个男的,正是之前接他们上来的老板方康。
三人不知道聊什么,聊得很开心,那两个女游客被方康的笑话逗得前仰后合的。
程十鸢他俩走下台阶,吊脚楼的大门外探进来一个少女的头。
少女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刺绣短褂,下身是一条藏蓝色的蜡染棉裤,皮肤是一种很健康的小麦色,一双眼睛又大又黑,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恨不得占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一,非常显眼。
“你就是程医生吧?”那少女大眼睛叽里咕噜一转,笑起来嘴巴也不小,“我听我阿妈说你漂亮,果然很漂亮。”
程十鸢眼底也有欢喜,语气也轻快了,
“你是姒回的女儿?”
少女扬起下巴,声音也提高了几分,“猜对了,我的汉族名字叫灵泉。”
程十鸢和路北尧俩人跟着灵泉走出民宿门口的小巷,又马上进入另一条巷子,这边的老巷子都长得差不多,连两旁的瓦房也是差不多的样式,要不是有灵泉领着,还真是得走迷路了。
灵泉在前面走着,一路上小嘴也没停下来过,她只听姒回提起过程十鸢,但不认识路北尧。
先是问了路北尧叫什么名字,又问,“那你们两个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俩人有点窘,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
灵泉又说,“你们干嘛不住我家,非要住在方康家?方康人很坏的,我们都不喜欢他。”
程十鸢越过一处地势不平整的小沟渠,才问,
“你是说那个民宿的老板吗?他怎么了?”
灵泉在一处狭小的拐角处轻盈地拐了个弯,大眼睛里露出不屑的神色,
“他对他老婆不好,我们这边最瞧不上对老婆不好的男人,但他也不是我们寨子的人,是城里来我们这边开民宿的,所以我阿爹也管不着他,横竖我们都瞧不上他就是了。”
程十鸢还想问什么,就见灵泉指着石阶上一处亮着灯火的桐木楼,
“到了,我阿妮在门口等着你们呢。”
龙奶奶正靠在门框上,往这边张望,在看到灵泉身后跟着的两个人的时候,她的眼底一下子就湿润了。
她一瘸一拐地往石阶下走,虽然腿脚不便,但能感觉到她动作间的焦急。
程十鸢忙上前两步扶住她。
龙奶奶反手握住她的手,“终于到了,快进屋。”
一进到龙奶奶家里,程十鸢和路北尧都吓了一跳。
不大的房子里坐了一屋子的人,屋子正中吊着一口铜锅,铜锅下面的篝火燃得很旺,火苗的爆破声噼里啪啦地响,满屋都是浓郁的羊肉汤的香味。
他俩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冲出来几个年轻女人,手里都拿着牛角,牛角里面飘着糯米酒香,一边唱着祝酒歌,一边绕到远道而来的客人身边,把牛角里的酒喂到他们嘴里。
几番酒祝下来,程十鸢就这么毫无防备地醉了。
后来的羊肉汤是什么味道,大家伙儿又说了什么,她全都不记得了,没有微醺这一步,上来就直接喝断片了。
吃饱喝足,大家又热情的邀请他们去芦笙场跳篝火舞。
程十鸢晕晕乎乎地站起来,迈着不稳的步伐跟着众人走出房子,门口是一排形状并不规整的石板台阶,程十鸢踩上去,人就顺着台阶往下滑。
还好路北尧的酒量比她稍微好一点,这会儿还算有一点清醒,立刻伸出手拽住了她往下滑的身体。
本来路北尧是想说扶着她往下走的,但程十鸢根本走不稳,身体一直往前出溜,路北尧只好将她背起来,随着人群往下走。
一直下完台阶,在山下的平地上有一个不大的广场,这应该就是他们说的芦笙场了,只是这会儿篝火还没点起来,广场上也没什么人,只有一只大黄狗在那边瞎溜达。
到了广场上,程十鸢的酒好像醒了一点,拍了拍路北尧的头,说要下来自己走,
路北尧刚把她放到地上,就看到程十鸢蹭地一下蹿了出去,摁都摁不住。
她冲到那个瞎溜达的大黄狗那一头,抬手指着懵b的大黄,
“有种来比赛。”
让后歘地一下就跑开了。
狗天生就爱追逐,更何况是这种直接上门挑衅的,要不给她点厉害瞧一瞧,大黄以后在江湖上还怎么混?
于是大黄追着程十鸢冲了出去。
程十鸢平时看着四体不勤的,可真跑起来,爆发力还挺惊人的,追了两圈,大黄都没能追上程十鸢,但她这会儿也是体力不支了,就朝路北尧大喊,
“路北尧,到你了。”
路北尧得命,抬手在空中和程十鸢击了个掌,追着大黄就冲了出去。
这芦笙场是个圆形的,前面就是个大拐弯,路北尧一个飘逸没刹住,直接飘进旁边的绿化带中。
当场表演了一个在线消失术。
跑得正欢的大黄也停下了脚步,狗头懵b,人呢?
第98章
晨光穿过浓雾, 滑过层层叠叠的古寨木屋,从小小的木格窗户撒进房间里,有一缕阳光刚好落在程十鸢的面颊上。
被阳光照到, 眼睛很不舒服,长而柔软的眼睫微微颤动, 程十鸢皱起脸, 不满地睁开了眼。
入眼是陌生的房间布置, 程十鸢的大脑短暂的空白了几秒, 才想起来这是在苗寨里,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羊角装的糯米酒上,后面的记忆就断片儿了。
程十鸢抬手捏了捏眉心,感觉到旁边好像有动静, 她下意识惊坐起来,扭头看过去,旁边的被子里冒出一颗头, 那颗头的主人似乎感受到程十鸢的目光,微阖着的双眼睁开,眯着眼睛看过来。
四目相对, 空气突然安静。
刚苏醒过来的路北尧看起来和平时不大一样,他的黑发乱糟糟地堆在头顶, 脸庞光洁得不像话,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清澈而破碎的光。
程十鸢盯着他那张俊俏又呆萌的脸, 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然后路北尧就像是被老鼠咬了屁股似的, 惊慌失措地从被子里爬起来, 看他那样估计是想逃离案发现场, 但双腿被被子裹住了,直接连人带被子滚到了床下。
程十鸢一脸嫌弃地扭过头, 简直没眼看。
她伸出手腕,右手给左手把脉,又换了一只手。两只手把完脉,程十鸢翻身下床,蹲在路北尧身侧,给他也把了把脉。
“把心揣回去,什么事也没有。”
扔下这句话,程十鸢站起身,走进卫生间里洗漱去了。
路北尧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也自己爬起来,裹着被子一蹦一跳地回隔壁的房间了。
随便洗了个澡,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程十鸢就下楼去餐厅吃早餐。
餐厅的布置像个小咖啡厅,挨着窗户那边摆了四张长条餐桌,桌上都铺着苗族蜡染桌布,椅垫是大红色的苗绣坐垫,看起来民族风情很浓郁。
早餐倒也和外面的差不多,有包子烧麦,煎鸡蛋,豆浆和燕麦粥,程十鸢拿了个白瓷盘,随便拿了几样。
这会儿餐厅里也没人,她随便找了一张靠窗的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路北尧下来,看样子也是洗了个澡,头发还没吹干,透着点潮气,他拿了几样吃的,在程十鸢对面坐下。
路北尧刚坐下来,餐厅里又走进来一个人,是民宿的老板方康,看样子是刚起床,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两位早啊,昨晚睡得好吗?”方康一边和他们打着招呼,顺手打了一杯豆浆,仰头一口喝下。
程十鸢专注地吃早餐,没搭理他。
路北尧客气地回了一句,“早。”
方康喝完一杯豆浆,又打了一杯,“你俩昨晚可没少喝,几个苗族汉子才给你们摁回来。”
路北尧和程十鸢对视了一眼,俩人心照不宣地没接话。
方康自顾乐了一下,端着豆浆走到靠门的那张桌子坐下,他很快喝完豆浆,把杯子扔到桌子上,朝连接着餐厅的厨房那边喊了一声,
“孟珊珊,出来把杯子收了。”
随着方康的话音落下,厨房那边的门帘掀开,昨天来房间叫程十鸢的那个微胖但长得很漂亮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低着头走到方康那边,把他喝完的豆浆杯收拾了。
把杯子送进厨房,女人又走出来,拿了个盘子,自己拿了几样吃的。
方康一只手搭在椅背上,问,“你还没吃早餐啊?”
女人低着头“嗯”了一声。
“怎么这个点还没吃早餐?客人都起来了,你倒好,你比人家花钱住店的还享受。”
方康不满地埋怨了几句,看到女人拿了两个包子,他又嘲讽道,
“肉包就别吃了,也不看看自己都胖成球了,还吃什么肉包?我看你那脸也就跟肉包差不多少。你喝点稀的得了,你看你那小腿,粗成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吗?”
这番话很羞辱人,哪怕这个孟珊珊是方康花钱雇来的店员,也不能这么不给人留情面。
而且说实在的,孟珊珊并不算胖,她本身的体态就是那种丰腴富态的,露在裙摆下面的小腿也确实不瘦,但白皙健康,是现在网上很流行的那种国泰民安的长相。
孟珊珊紧咬着下唇,略显苍白的唇上都被咬出了一道血痕,看样子心里也是觉得羞愤的,但她却没有和方康争吵,只是默默地把那两个包子放回了蒸屉里。
看到这里,程十鸢突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不吃了,倒胃口。”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刚好被餐厅里的几个人听到。
路北尧也放下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咖啡杯,“那现在走?”
程十鸢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搭在手肘间,走过方康身侧的时候,语带讥讽,
“有的人还真是,看什么粗的都羡慕,到底是不是他自己太细了啊?”
路北尧适时地乐了一下。
方康也不知道是没听懂程十鸢的含沙射影呢,还是脸皮够厚,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慢悠悠地站起身,准备回房间再睡一个回笼觉。
*
程十鸢今天和姒回说好了要一起去逛药材市场,到了龙家,姒回正在给一个胳膊摔骨裂的老奶奶治疗。
把配好的几种草药磨成粉,用香油调成糊状,再把这些糊糊厚涂在老太太的胳膊上,最后再用纱布包裹上。
姒回嘱咐老太太,“这几天不要干重活,不要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