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梅看见鱼眼睛都亮了:“还有这样的大好事儿,没想到金水河里头居然还有这么多鱼,可惜我们大队靠山,溪水浅。”
“也就是今年春天雨水大,遇上好事儿了。”
王春花想起这事儿也高兴,压低声音说:“姐,我觉得这孩子命里头带着福气,他一来,不是上山捡到鸡蛋野鸡,就是下河抓到鱼,之前地里头一直赶着,结果就下雨了。”
这话王春梅不大信:“要真是个福娃娃怎么会被丢山里?”
“那你想,他如果不被丢山里,那还遇不上我们,遇上我跟建国难道不算好运道?”
王春梅一想也是,世界上再没有比她妹和妹夫一家更厚道的人家了。
“反正你现在瞧那孩子是哪儿哪儿都好,我说啥也不管用了。”
王春花本来有一肚子的话,但这会儿愣是没说几句。
坐了坐,王春花就起身了:“姐,家里还有事儿,那我就先回去了。”
“成,这当头你们也忙得很,等得空我再去看你。”王春梅起来送她。
王春花顿了顿,拉着她的手叮嘱:“吴富贵要是再敢打你,你就打回去,打不过就来我家,让建国帮你打回去。”
“这种人最是欺软怕硬,你一味的忍着让着,他更要蹬鼻子上脸了。”
王春梅只是笑了笑:“姐心里头有数,你放心吧。”
王春花更加不放心了。
拉着孩子回去的路上,王春梅的嘴角一直耷拉着。
赵云清看了看她的神色,仰头问:“妈,你是不是在担心大姨?”
“哎,要不是今天撞见了,我还不知道她过着这样的日子。”
现在回想起来,王春花也曾在姐姐身上见过伤口,只是每一次王春梅都一口咬定是下地干活时不小心弄伤的。
以前她瞧着姐姐姐夫也还算恩爱,却没想到背地里居然是这样。
王春花心底百感交集,滋味复杂。
赵云清便问道:“既然大姨过得不好,为什么不离婚呢?”
“离婚?”
王春花被这两个吓了一跳,蹲下来看着孩子:“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赵云清一脸无辜。
王春花只以为他是听来的,又说:“离婚可是大事儿,离了婚没钱没房的,孩子也不一定能给她,让你大姨怎么过?再说了,女人离了婚会被笑话,到时候日子更难。”
赵云清皱了皱眉头,才想起来这年头跟未来不一样。
农耕的时代,对女性是极为苛刻的。
王春花又说:“虽然新社会准许女性提出离婚,但除非是真的过不下去了,不然谁会走这条路,再说你大姨肯定不会同意的。”
“以后见着你大姨,可千万别提这话。”
王春花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牵着他的手回家了。
赵云清拧着的眉头却没舒展开。
王春花不知道的是,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吴富贵就回家了。
吴秀一个哆嗦,赶紧钻进了屋子。
吴富贵嘴巴里头骂骂咧咧:“没良心的小兔崽子,老子供她吃供她喝,打她几下就记仇了,还不如当初生下来就淹死。”
王春梅连忙劝道:“秀秀就是胆子小,你也是的,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为什么要打孩子。”
吴富贵唾了一口:“跟你妹告状了?她王春花现在可真嚣张,提着木槌就追着我打。”
“我哪儿会告状,今天是赶巧了。”
“不会最好,哼,我可不怕你妹,就算赵建国来了我也不怕。”
“是是是,三妹好不容易来一趟,你……”
吴富贵翻开竹篓:“她拿什么东西过来了?”
“就两条鱼,赵建国不是当了大队长吗,家里还不得天天白米饭麦乳精,就给你送两条臭鱼。”
王春梅只低着头解释:“现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春花能惦记着我就不错了。”
吴富贵眼睛滴溜溜一转:“他们是不是捞到了很多鱼?”
“是捞到不少,也是奇了怪了,金水河里居然有那么多鱼,往年都没见过。”
吴富贵不知道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忽然,他提走了那条大草鱼:“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哎——这么大的鱼能吃好多天,你怎么就拿走了?”他们山里头日子难过,家里头都多少日子没见荤腥了,王春梅不舍得。
“也就够老子一顿,不还给你们留了一条。”
王春梅想劝两句,但男人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只给她留下那条塘鲺。
外头没动静了,吴秀才从屋里头跑出来,熟练的帮亲妈收拾起来。
王春梅叹了口气:“秀秀,你爸虽然脾气差了点,但心底还是有你的,你多说说好话,跟他亲近一些,这样他心底也高兴。”
“你瞧,他还知道给咱们娘俩留一条鱼,可见他心里还是有咱们娘俩的。”
吴秀手一顿,只低着头没说话。
王春梅又说:“妈都是为了你好,你瞧你跟锯嘴葫芦似的,一整天都蹦不出几个字来,这样你爸能喜欢,瞧瞧你小姨带来的那孩子,嘴多甜,哄得你小姨把他当亲儿子。”
可不管她怎么说,吴秀都没回答。
王春梅带着孩子回到家,心里头还憋着一股子气。
赵娟娟几个都看出来了,等吃完饭,围着赵云清问。
“我妈怎么了?”
“你们今天去大姨家遇上事儿了?”
“是不是大姨又说了奇怪的话?”
赵云清也没隐瞒,将那边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他还以为三个女孩会很惊讶,结果赵娟娟叹了口气:“秀秀表妹太可怜了。”
赵媛媛却冷哼道:“我就知道大姨夫不是啥好东西,每次来咱家眼珠子到处转,偏偏大姨跟瞎了眼似的。”
赵云清疑惑的问:“为什么大姨挨了打,还要帮他说话?”
“大姨傻呗。”赵媛媛挥了挥拳头,“爸说了,打女人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赵云清便问:“大姐,二姐,三姐,要是你们遇到这样的人怎么办?”
赵娟娟想了想,回答:“我要嫁人,肯定让咱爸相看,他看人眼光可好了,肯定不会选会打人的。”
赵媛媛却说:“他敢动我一根汗毛试试,老娘要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赵妙妙还不理解嫁人是什么,只说:“谁打我就打回去。”
听完,赵云清很是欣慰。
显然他家三位姐姐都没有逆来顺受的想法。
屋里头,王春花拧了一下丈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赵建国无奈:“知道什么了我?”
“吴富贵打我姐那事儿。”王春花瞪眼。
赵建国叹了口气,解释道:“春花,这事儿咱们管不了。”
“怎么就管不了了,她是我亲姐,难道就看着吴富贵打她?”王春花一下子不干了。
“赵建国我告诉你,这事儿我非管不可,当年要不是为了我们,我姐也不会嫁给吴富贵。”
赵建国等她说完,才道:“如果你姐愿意,咱们当然是能管,可你姐打定主意关上门,要把这事儿当做家务事。”
“别说咱们只是亲戚,就算你爸妈还活着,这事儿能管得了吗?”
王春花脸色有些难看,她心底知道赵建国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赵建国又说:“这事儿得先说通你姐,不然咱们就算有一千种办法,都没用。”
王春花抿了抿嘴角:“我再跟她好好说说。”
赵建国拍了拍妻子的后背,对此不抱希望。
都这么多年了,他明里暗里跟大姨子说过多少次,但大姨子脑子就是转不过来,每次反倒是帮着吴富贵说话。
王春花眼睛一酸:“你说大姐到底咋想的,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秀秀想想啊。”
赵建国犹豫了一下,给她出了个主意:“大姐就是被封建愚昧那套以夫为天的思想祸害了,不如你让她去扫盲班,多读书,多看报,指不定她自己就想开了。”
“这能有用吗?”王春花狐疑道。
“至少也是个办法。”
王春花又问:“现在还有扫盲班吗,不是没人去都取消了吗?”
“听说是要再办起来。”
赵建国又说:“过俩天我得去镇上开会,主要是为了咱们几个大队孩子上学的问题,我顺便问一下扫盲班的事。”
“好,那你记在心上。”王春花道。
赵建国说的上学问题,是他们几个大队都牵挂着的事情。
以前他们十里八乡的孩子,愿意上学的,都是统一去镇上的小学。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今年镇上不接收了,不只如此,镇上的小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赵建国从中闻到了异样的气息。
他心底一转,便拉着附近几个大队长,想去公社申请建一个乡村小学,解决孩子上学难的问题。
小学问题从去年跑到了今年,总算是有点眉目。
过了几天,赵建国果然叫上了附近几个生产队的大队长,一块儿往公社去了。
去之前还发了话:“公社那边要是再不答应,我就坐在门口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