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二姨。”吴秀低声道了谢,被拉着进屋去了。
赵娟娟很快将衣裳找出来:“秀秀,你会穿吗,我帮你穿吧。”
“表姐,我会的。”
吴秀迅速的脱下外套,拿着棉袄往身上套。
哪知道赵娟娟呀了一声,拉住她的手:“你的手臂咋回事?”
脱了外套,吴秀露出里头的衣裳来,手臂位置的靛蓝衣裳黑紫了一片,上头沾着的是血迹。
大概冬天洗衣裳难,吴秀也没换洗的衣裳,所以才留到了现在。
吴秀抿了抿嘴,没说话。
赵娟娟生气道:“秀秀,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大姨夫打你了?”
吴秀却只是摇头:“不是,有我妈在,我爸不会打我的。”
她飞快的套上衣裳,遮住那块污渍。
赵娟娟眼底满是担心:“秀秀,如果大姨夫敢动手打你,你就跑,大不了跑到我家来,爸妈不会少你一口饭吃。”
“表姐,谢谢你,我知道的。”吴秀笑了笑,却没多说什么。
赵娟娟看得直叹气,心底对大姨夫很是不满。
“大姐,秀秀姐,你们换好衣裳了吗?”外头传来赵云清的声音。
赵娟娟朝外喊了一句:“换好了。”
“那我进来了。”
赵云清是端着一碗红糖鸡蛋进来的,他小心翼翼的走:“秀秀姐,这是妈特意给你做的,你快吃了暖暖身子。”
“谢谢二姨。”吴秀赶紧接过去,她低头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红糖水下肚,整个人都变得暖和起来。
红糖鸡蛋可是这年头招待客人最高标准,赵云清故意压低声音:“妈只给你做,没给大姨夫,我偷偷拿进来没让他瞧见。”
“就你机灵。”赵娟娟点了点弟弟脑袋。
吴秀笑起来,神色也比刚来的时候轻松不少:“云清,你咋进自己屋还要敲门?”
他们三个说着悄悄话,乍一看,就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似的,吴秀心底这么想。
赵娟娟就对吴秀说:“弟弟虽然小,平时却可讲究了,他还不许我跟二妹当着他的面换衣裳,每次我们换衣裳就得先跟他说,说了他就跑到外头待着。”
顿了顿又说:“也不许我们帮他换衣服,妈说他人小鬼大。”
赵云清为自己解释:“那叫男女有别。”
吴秀被逗笑了:“你才多大,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吗?”
赵娟娟也说:“国庆这年纪还光着屁股下河游泳,但我弟弟不一样,特别讲究。”
两个小姑娘越说越觉得有趣,你看我一眼,我撞你一下,都笑嘻嘻的。
赵云清板着脸,心想能让秀秀姐高兴起来,那他也算彩衣娱亲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吴家三口人不对劲,就吴富贵觉得没问题。
一进门,他大摇大摆的坐上八仙桌,伸手就把压在上头的饼干全拿走了,一边往嘴巴里头塞,一边夸道:“二妹,妹夫,还是你家大气,这还有钱买饼干吃。”
“这饼干不错,还有吗,再拿点让我尝尝。”
王春梅觉得没脸,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你别吃完了,给别人留点。”
吴富贵撒开她的手,笑着说:“瞧你这幅小家子气,妹夫是大队长,还能跟我计较一口吃的。”
“是吧妹夫?”
赵建国笑容淡淡:“是,来者是客,姐夫你尽管吃,不过别吃瓜子零食就吃饱了,中午还有肉呢。”
一听有肉,吴富贵朝着盘子伸的手终于顿了顿,没那么急切了。
“那我留点肚子吃肉,害,你们大队的日子可真好过,这又有肉又有米的,我瞧着都羡慕,早知道生在金水大队就好了。”
赵建国不咸不淡的说:“那也是大家伙没日没夜干出来的,就农忙那会儿每个人都得下地,干得不好可没饭吃。”
言下之意吴富贵这样的懒汉,去哪儿都好不了。
哪知道吴富贵嘿嘿一笑,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假装不懂,只说:“那也比我们生产队好,累死累活干了一年,结果连过年都吃不上大米饭。”
“妹夫,你家大米有盈余不,有的话借我一些,等我宽裕了就还你。”
这样的话他说过很多次,但每一次都只借不还,是不知道吴富贵的德兴。
吴富贵脸皮之厚,实在是让人招架不住,王春梅头都要低到了胸口,却压根拦不住丈夫。
“没有。”王春花冷声拒绝。
“我们自家还吃不饱,哪有力气管别人。”
吴富贵呵呵一笑,只说:“我不吃倒也罢了,可怜春梅和孩子也饿着,我也是不忍心这才厚着脸皮开口。”
“你也知道自己脸皮厚啊?”王春花忍不住了。
吴富贵只是笑:“二妹也别生气,当年你住我家白吃白喝的,我不也没说什么。”
一下子捏住了王春花的短处,让她憋着一口气发作不得。
赵建国不忍心妻子为难,正要开口,却见儿子哒哒哒跑出来。
赵云清仰着头问:“大姨夫,你是养不起大姨和表姐了吗?”
“哪儿来的孩子,忒不会说话。”吴富贵皱了皱眉。
赵云清继续道:“那你把秀秀姐留下来给我当姐姐吧。”
赵媛媛在一旁早就憋得慌,这会儿也开口道:“是啊大姨夫,你把秀秀姐留在我家呗,当年我妈吃了你几年白饭,你让秀秀姐吃回去。”
吴富贵眉头一皱,看向夫妻俩:“妹夫,二妹,你们这孩子的嘴可真毒。”
赵建国笑着说:“孩子就知道说大实话,不过这法子倒也不错。”
他宁愿都养一个孩子,也不愿意白送大米给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吃。
“我开玩笑的,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虽然不能传宗接代,我还指望她给我养老呢。”吴富贵低头不说话了。
赵云清听了都觉得失望,他很希望吴秀能留下来。
眼看气氛不对劲,王春梅连忙起身:“二妹,是不是该做饭了,我给你帮忙吧。”
“对对对,你多干点,咱们上门做客不能让二妹累着。”吴富贵笑着说。
王春花拉着姐姐去了厨房,懒得搭理这个不要脸皮的东西。
吴富贵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他揣着一把瓜子坐在门口晒太阳,眼光一直往赵云清身上打量。
赵云清抬头看他:“大姨夫,你一直瞧我做什么?”
“呸。”
吴富贵吐出瓜子皮,瞧了眼借口扫雪忙活的赵建国,招手让孩子过来。
“小孩,你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吗?”
赵云清感受到男人的恶意,反问道:“大姨夫,你也是捡来的吗?”
“我咋是捡来的。”
“要不然你这么好奇做什么?”
吴富贵挑眉,又说:“你爸妈现在没儿子,这才捡了你回家当宝贝,但你瞧着吧,等过两年他们生一个亲生的,到时候就不把你放心上了。”
赵云清鄙夷的看着他,这么大人了,还吓唬他一个小孩。
吴富贵又说:“你可别不信,就说现在,其实你爸妈也偏心的很,前头三虽然是闺女,可却是他们亲生的啊,你就是个捡来的便宜货,有啥好吃的,新衣裳,他们肯定都惦记你那三个姐姐,哪儿有你的份儿。”
赵云清鄙视的瞥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奶糖来,慢悠悠剥开塞进嘴里头。
吴富贵一噎,暗骂赵家小气,有奶糖也不知道拿出来让他尝尝。
“小孩儿,奶糖算什么好东西,瞧你大姐还穿上了新衣裳,你却穿着旧衣服,这都不知道轮了几个人了,上头全是补丁。”
年前买了一块布,大人肯定是不够做一身,但小孩够,可家里孩子多,王春花倒是有心给赵云清做,但他自己拒绝了。
赵云清的话很简单:“先给大姐做,这样大姐长高了二姐能穿,二姐穿完给三姐,三姐穿完再给我,这样那块布才值钱。”
王春花听了直笑,又觉得孩子懂事,所以今天只有赵娟娟身上才是新衣裳。
虽然其他孩子没新衣服穿,但他们的衣裳也都是洗的干干净净,收拾的整整齐齐,赵云清一点都不挑,旧衣服特别舒服,一点都不磨皮肤。
赵云清吸溜着奶糖不说话。
吴富贵心想这孩子是不是傻,还是年纪太小不知道新衣服的好。
“看看,这就是你爸妈光疼自己亲生的女儿,不疼你,所以才只给她新衣服,我要是你就哭,就闹,闹得他们俩没办法,就只能先给你做新衣裳了。”
赵云清鄙夷的开口:“大姨夫,你是大人了,脸皮咋能这么厚,如果要穿新衣裳,等我长大了自己挣钱买,咋能为了一件衣裳就又哭又闹的呢?”
吴富贵脸一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赵云清一咧嘴:“大姨夫你是狗吗,啊啊啊啊,大姨夫要咬我啦。”
说着撒丫子就跑,吴富贵骂骂咧咧的想追上去,哪知道院子里刚下过雪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赵媛媛瞧见了,大声喊:“爸,妈,你们快来看,大姨夫摔了个狗吃屎。”
吴富贵连忙喊:“哎呦喂,谁来扶我一把。”
赵建国拄着扫把看够了,这才过来直接把人提溜起来:“你说你这么大人了,咋在院子里都能摔着。”
“幸好没摔一个好歹出来,不然这大过年的多不吉利。”
吴富贵涨红了脸,指着远处的赵云清就说:“你这兔崽子——”
赵建国一把捏住他的手指,眼神发冷:“你骂谁呢?”
吴富贵反应过来,尴尬一笑:“妹夫,你得管管你家孩子,哪有骂长辈是狗的,这么小就知道骂长辈,将来长大了还得了?”
他的屁话赵建国是一句也不信,问儿子:“云清,你说说咋回事?”
赵云清哪能让他这么污蔑自己,小嘴巴拉巴拉的开始说。
“大姨夫问我想不想穿新衣服,想穿就得又哭又闹满地打滚,我说不想,大姨夫就骂我狗咬吕洞宾,我才不是狗,他才是小狗,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