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计划是缺钱缺粮缺的最狠的几人提出来的,他们就是想仗着资历按头新知青。
也有人反对,但最终还是不想得罪那几个油盐不进的,加上又想到卖菜分钱的事,都选择了闭嘴。
对上刘爱玲好奇地眼神,严满仓含糊地道:“种过,收成不好又改成种菜了。”
其实是个别缺粮的人监守自盗,他不偷自己那一分地的,偷其他知青的。
还有人自己偷自己,然后跳出来喊冤,贼喊捉贼。
这就导致最后收获时所有人脸色都黑如锅底,下一茬不约而同都不种粮食了。
至于一半粮一半菜,总有人觉得分不均,以为自己吃亏,最后索性种啥都种啥,少些争执。
集体生活就是这样,人的品质也不是统一的。
刘爱玲点点头,聊天转圜的时间里,她想到了对策,道:“严同志,我有个想法可以帮你们解决菜的问题,严同志要不要听一听?”
“听,当然要听,刘同志你说!”
刘爱玲胸有成竹地笑道:“你们想补工分,不舍得请假去赶集。但我们暂时没有这个困扰,不然这样,我先去动员动员大家,晚上咱们在知青点碰个头,开个会,组织新知青帮你们把菜拉到集上卖掉,这样既解决了你们的问题,还不会耽误你们补工分,怎么样?”
严满仓眼睛里的感激都要快要化成实质了,他激动地道:“爱玲同志,要是能行,你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啊。”
刘爱玲摆摆手,谦虚地笑道:“还不知道能不能把大家动员起来呢,不过有帮助其他同志的机会,我相信大家都是乐见其成的。这样,严同志先别急着摘菜,菜留在秧子上才新鲜,晚上咱们开会看情况再定,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太好了,爱玲同志,让我们怎么感谢你才好。”严满仓握住刘爱玲的手晃了晃,“我这就去告诉其他同志这个好消息,让大家也都记住爱玲同志的这份情。”
严满仓都忘了等赵卫国,激动地跑去通知其他人。
赵卫国拧着眉,他已经买过菜了,难道还要再帮老知青去集上卖菜?似是不太赞同,但还没等他开口,刘爱玲就道:“要是能将大家动员起来,把你跟王长征买的那些也带去集上卖掉。”
赵卫国顿时一松,买菜的时候他也知道最后肯定得浪费一部分,但是又怂的不敢说啥,现在好了,爱玲同志能帮他,感激地道:“是我格局小了,谢谢爱玲同志,你这不光解决了他们的困难,也解决了我的困难。”
他全然忘了集市开集是有固定时间的,不是你想什么赶集就什么时候赶集。
刘爱玲俏皮地道:“那么,卫国同志,我帮你解决问题,你是不是也得帮帮我啊?”
赵卫国把胸脯拍的咣咣响,道:“爱玲同志请吩咐。”
“帮我去通知一下咱们这批新知青,尤其是嘉妮那边,你要亲自去。”
赵卫国笑容一收,不高兴地道:“我不乐意去找她。”
他们刚刚结束挑粪没几天,周嘉妮又是那个脾气,到时候肯定得讽刺他两句。
刘爱玲道:“卫国同志,我这是在给你创造机会跟嘉妮和好。要是因为私事找她,你可能会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现在是为了帮助老知青,是公事。”
赵卫国想到那天周嘉妮的奚落,他撇撇嘴道:“和好就算了,我可不伺候大小姐。不过公事嘛,我愿意为了爱玲同志去走一趟。”
说完,就像是领了什么光荣使命一样,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了。
刘爱玲把这件事提到了一个新高度和新层面上,老知青肯定感激她,但接到通知的新知青心情就没那么妙了,都觉得怪怪的。
可到了帮扶的层面,又不好意思说不去,甭管愿意不愿意的,都应了下来,但心里有点不舒服。
通知完孟见娣他们,赵卫国找到周嘉妮,语气硬邦邦地道:“周同志,爱玲同志对你可真是太好了,刚才差点帮你垫付十斤菜钱,你可别辜负了爱玲同志的这份好意,接下来要全面支持她的工作,知道吗?”
周嘉妮两眼一黑,咬牙吸了口气压着,表面却一脸莫名:“我住的老乡家自己就种着菜呢,爱玲为什么要帮我垫付十斤菜钱?”
赵卫国居高临下地道:“当然是为了帮助老知青解决困难,你不知道老知青那边……”
周嘉妮打断他的话,诧异地道:“赵卫国同志你是不是弄错了?那可是十斤菜,爱玲不可能不尊重我的意见就擅自替我做主的,你一定是在污蔑爱玲同志!”
赵卫国气道:“你爱信不信,我污蔑谁也不会污蔑爱玲同志,你要是不信就去问问。”
周嘉妮也大声道:“不用你说,我一定会找爱玲同志问问的。”
什么玩意儿就替她垫付菜钱,还得让赵卫国来嚷嚷,以为能替刘爱玲宣传好人好事呢。
赵卫国都不想跟周嘉妮说晚上开会的事了,气得转身就走,刚走两步,就见韩阳满头大汗的跑过来,语气激动地道:“同意了,我们都同意了……”
赵卫国面上一喜,上前两步道:“我就说,爱玲同志的提议大家一定不会有意见的。”
他那十斤菜应该不会烂在框子里了。
韩阳缓了口气,才道:“什么爱玲同志?我说周嘉妮同志的提议我们同意了。周同志,大队长想找你问问这事,咱们过去一趟吧。”
然后又道:“周同志,我这一路腿都要跑断了,你可千万不能诓我们,说好了菜交给你,卖不出可不能退回来。”
周嘉妮抬脚就走,道:“银货两讫,你们怕啥呢?”
赵卫国不解,追上去道:“韩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韩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谁搞错了?赵卫国,你要是没事就回知青点等着,说不定一会儿周嘉妮同志要给我们讲话。”
周同志不是说得按她的要求采摘和包装吗?肯定得讲话。
赵卫国:……
赵卫国不理解,白昊阳也不理解,他去找邱则铭打听:“铭哥,你给她出啥主意了?”
邱则铭摇摇头:“我给人家出什么主意?”
他提过帮忙联系运输队,周嘉妮都没接茬,看来是有别的路子。
白昊阳挠挠头:“行啊她,看不出来啊!”
*
周嘉妮去了大队长那里。
张宝生没问周嘉妮准备怎么卖货,而是倒背着手把她领到牛车旁边,道:“赶一圈我瞧瞧。”
她不是说要自己赶牛车出去卖菜么?摆明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门道,可若是不会赶牛车,后头连谈都不用谈了。
所以,先看看这小姑娘到底会不会赶车再说。
周嘉妮上一世在乡下打磨一辈子,遇上的王斌是个混日子的,可她不能混,她得养孩子,别说牛车马车,她连拖拉机都开过。
另一边的刘爱玲已经在组织晚上开会的说辞了,在她看来,这是个不可多得好机会,只要这把运作好,她在老知青里的人缘算是稳了。
只是以往习惯了身边有周嘉妮配合,她现在有点单打独斗的感觉,难免放不开手脚。
不过这回,她有把握将周嘉妮用起来。
远远的见赵卫国过来,刘爱玲扬起笑脸,道:“卫国同志,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赵卫国眉头紧拧着,道:“爱玲,你快跟我来吧,周嘉妮竟然把这事大包大揽了,这不是存心跟你过不去吗?”
刘爱玲脸色唰的变了,声音尖锐地道:“什么叫周嘉妮大包大揽了?严满仓同志呢?你跟他都能作证那是我的想法啊!”
赵卫国没注意刘爱玲下意识作出的激烈反应,道:“不是你那个想法,她说她能把知青点的菜全卖出去,但提了很多苛刻的条件,现在应该在大队长那里了。”
又嗤笑:“就她还能把知青点的菜都卖出去,她知道知青点多少菜吗?真是吹牛!”
刘爱玲一听不是占用她的想法,松了下来,意识到自己刚才过激地反应,掩饰一般加重语气道:“她这不是胡闹吗?要是卖不出去误了事,怎么跟人家交待?嘉妮真是越来越任性了,想一出是一出。”
等跟着赵卫国过去,看到优哉游哉赶牛车的周嘉妮,刘爱玲如被雷劈一样定在那里。
“喔——”周嘉妮拽着牛停在张宝生面前,跳下来笑道,“队长,刘叔,我这算合格了吧?”
试驾的是刘叔负责的那辆车,刘叔虽然一百个不放心,但也点头承认周嘉妮赶车赶得稳。
张宝生犹豫片刻,把周嘉妮叫到屋里,没问她具体准备卖菜,而是问了句:“你…家里认识卖货行的人?”
他实在想不出这丫头能用什么方法把菜卖出去,刚才站那儿半天,就想到了他们合作过的卖货行。
手艺人多的生产队,在忙完秋收后就会组织社员做编织品,然后联系卖货的把式,商量好定价,卖货人带着出去销售,走一趟可能五六天,可能七八天,也可能更久,什么时候卖完什么时候回来跟队里报账,算生产队的收入。
这是个技术活,旁人带着货不一定卖出去,有经验的把式都是只带着钱回来。
但这行的行规也严,讲究师徒传承、会互相拜把子,团结的很,外人轻易接触不到人家吃饭的本事。
周嘉妮提的要求虽然没明说,却能看出她的防护姿态。
如果懂点卖货行的本事,那就能理解了。
周嘉妮可不敢拿这个当借口,摇摇头:“没有!”
张宝生眼里闪过失望。
他们前进大队没有这样的能人,有货也只能从别的生产队找,人家给他压价压的狠,同样的东西,比如一个三升的箢子,人家本生产队是十五,从他们这边收只肯给十块。
你说不用他们?人家扭头就走。
张宝生倒背着手来回走了两趟,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问,而是道:“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去县里不安全。”
镇上没有集,顶多在供销社旁边摆一溜摊子,卖不出多少东西,他理解的周嘉妮的赶集,是去县城。
“这样吧,找个人跟你一起,到县城要是不想让他跟着,就让人家找地方等着,你去卖菜。”张宝生觉得周嘉妮所谓的赶集应该只是个借口,她肯定有别的渠道。
二三百斤要是赶趟集能全卖完,县城周边那些生产队早发了。
再则,他也担心牛,这么远的距离,要是牛在半道上不肯走了怎么办?外人可没有他们庄稼人这么爱惜牛,把牛给累着怎么办?
周嘉妮思量着。
她没打算自己一个人赶车去县城,太远了,不安全。
没人跟着,她就到镇上,在镇上卖一部分,她再开团卖一部分,先紧着不容易储存的开团。像是丝瓜、辣椒这些放两三天也影响不大的,就先存仓库,第二天接着开团。
她主打一个先把货弄出去。
不过有人跟着,能去县城逛逛,她还挺心动的。
考虑几秒,周嘉妮点头:“好!”
算算日子后天才开集,明天晚上来开介绍信和自产自销证就行。
从屋里出来,韩阳、吴立华在内的七八个老知青都在外头等着。
赵卫国跟刘爱玲也在,刘爱玲眼神复杂的看过来,刚想上前说什么,但韩阳比她还着急,紧张地问道:“周同志,队长怎么说?”
他们大家都同意了,周嘉妮又保证不退货,现在就怕队长卡着。
刘爱玲又退了回去,如果队长那边拦着,就不用她说话了。
“队长同意。”
刘爱玲呼吸微滞,心头的不甘和愤怒,差点让她表情都维持不住。
这么好的机会,偏偏让周嘉妮破坏了。
韩阳他们可开心了,邀请道:“周同志,那晚上去知青点开个会,给我们讲讲?”
周嘉妮笑道:“这其实没什么好讲的,后天开集,后天早上大家四点起来采摘、过称、包装、装车,当场结算,银货两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