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上回捉赃现场那个小院子,虽然周嘉妮没露出什么异样,但朱开业还有村里另两个老师傅表情都有些讪讪。
“水槽这边得弄利索些,把卫生好好清理清理,以前你们怎么弄我不管,但以后咱都得按标准来。”
处理材料有浸泡的步骤,都专门弄个池子,平榆大队这院子也是往常村里做编织品的,现成的布局,但这边面积略小点儿,那池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清理了,看着特埋汰。
院子里也有厨房,该拆就拆,禁烟禁火的标语也得写上,遵守起来。
朱开业连忙应着。
赵玉珍工作做的细致,哪个大队、检查时什么问题,需要整改的范围,都记录清楚,一式两份,给村干部留一份方便他们整改,二次检查合格后才允许投入生产。
接下来的几日周嘉妮忙得脚不沾地,哪儿都去,唯独盘村那边一直晾着。
等高永程听说西沟大队都检查完了,而两个村子离得又不远,而且西沟大队跟他们一起去汇报申请的检查,周组长是不是把他们忘了?
一时沉不住气,自己踩着车子往公社跑,到的时候只有宋超在,他私下调查的工作已经做完了,这两天组长叮嘱他了,说要是盘村大队的找过来,就冷脸相待,别多话,别诉冤,就冷冷的俩字‘等着’,旁的甭管盘村干部咋问都别说。
所以见有人进来,宋超一听是盘村大队的干部,就高冷的一推眼镜,冷冷地道:“等着。”
高永程忙赔着笑脸问:“小同志,周组长什么时候回来?”
宋超就不搭理他了,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高永程碰了一鼻子灰,只能等着。
心里开始暗暗复盘,是不是得罪过他们这个工作小组?
又去找翟主任,结果翟主任不在,再回去,好嘛,办公室门外铁将军把门,上锁了。
高永程一脸纳闷地回去,还去附近几个村里转了转,见几个兄弟大队都忙得热火朝天,一面忙着整改,一面组织学习,最早的安永大队都正式开工了。
加工坊门口正儿八经挂了牌子:安永加工坊。
墙上写了禁烟禁火标语,里头收拾的齐整,弄得可利落了,他直接抄作业,回去自己检查一遍自家加工坊,自觉已经非常合格了,村里手艺人们都等着开工呐,但周组长就是不批。
高永程摸不着头脑,直嘟囔:“我也没得罪周组长,也没得罪前进大队的人啊。”
又骑车去,结果还是没碰着人,高永程再次去找翟主任,翟主任还一脸困惑:“是不是还没轮到你们大队?”
“不能够。”高永程急道,“从开完会到现在,我都没见着过周组长。而且西沟大队都检查完了,当时我跟老贾一起来申请的。”
翟项强看向赵宏昌,他秘书也不知道原因,只好安抚道:“高队长你先回去等着,等见到周组长我帮你问问。”
高永程顶着一脑门汗水,还往前进大队跑了一趟,暗搓搓跟张宝生打听,自己是不是得罪过周组长。
张宝生斩钉截铁地道:“那不能够,小周同志可是个公私很分明的人,而且轻易不会恼人,即便你真得罪了她,这工作大事上她也不会故意为难你,她就不是那刻薄人。”
高永程就更不明白了,只拜托张宝生帮着打听一二,又转身风风火火地离开。
周嘉妮回到公社,宋超紧张地道:“组长,今天盘村大队的干部来了,我按你说得冷了他一回,怕应付不了,等他一出门我赶紧锁门躲出去了。”
又不好意思地道:“那事高队长也不知道,这么整他会不会…不合适?”
宋超知道周组长是在替自己出气,可又怕这样弄惹了盘村领导干部不高兴,因为自己,倒让组长平白得罪人,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赵玉珍也不理解,盘村的小混混坑了宋超的钱,为什么不直接跟村领导反应,而是这么来回溜着他们的干部跑呢。
周嘉妮心说,不溜他溜谁?
她笑道:“直接反应,轻轻举起,轻轻落下,两边和稀泥,最多把钱还了,再让他们出来给宋超道个歉就完事,不疼不痒。”
“但这么把高队长溜几趟,叫他先尝尝不自在的滋味儿,也让他看到咱们的姿态,如果不严肃处理,以后这样的磕绊还得有。”
赵玉珍:“组长,你怎么知道高队长会和稀泥?”
因为高永程就这么个性格。
高永程这人吧,不能用好坏来论,但他就是个和稀泥的,上辈子她最终决定愿意嫁给王斌,也有高永程和稀泥劝说的原因在里头,后来跟王斌吵架,甭管打的多头破血流,闹到村里,高永程还是一滩稀泥糊上来,两下里劝。
这辈子先让他在稀泥里滚两趟。
周嘉妮承认,她是有点公报私仇在里头的。
赵宏昌来敲门,便也提了盘村大队的事,他笑道:“周组长是不是太忙,把盘村大队那边忘了?”
周嘉妮夸张地一拍脑门,道:“哎呀,是是是,忘了忘了,脑子里一堆事儿,好几个村子复检,跑忘了,明儿就去。”
赵宏昌直觉哪儿不对劲,但周嘉妮承认的这么快,看着又这么坦然,便道:“哦,那、那行。”
晚上张宝生问过来,周嘉妮说法就不一样了,严肃道:“队长,这事儿你别管,明儿高队长再过来问,你就说你问了,但我不说,看着挺不高兴的。”
张宝生就知道里头肯定有事,也认真道:“到底发生啥事了?要是他真刁难过你,回头见了我替你出气。”
周嘉妮:“他们那村出泼皮无赖,我们小组组员打那儿路过都被生生坑了两块钱,我不敢去,我这俩工资怕不够讹的。”
她把宋超的事一说,张宝生脸色立时难看到了极点,第二天高永程过来,张宝生冲他冷笑了好几声,没搭理人,一脸鄙夷的转身走了。
高永程都快疯了,直接去公社等人,终于在快下班前见到了回去的三人组。知道周嘉妮又没去盘村大队,高永程来堵人,翟项强也猜着里头肯定有事了,溜溜达达过来看热闹。
“周组长,可算见到你人了。”高永程都快哭了,“周组长,要是我老高有啥得罪你的地方,你让我死个明白也成啊,我这…现在咱公社六成以上村子都投入生产了,这检查加工坊的事,就我们盘村没查,周组长,您是不是对我们大队有啥意见啊?”
周嘉妮看向宋超和赵玉珍,两人硬着头皮从身后一人拿了一根棍子出来。
“干、干、干啥?”高永程吓一跳,心说不给他们检查,也不能打他吧?
翟项强跟赵宏昌都愣了下,面皮一抖。
周嘉妮也从背包里掏出根擀面杖,带着一脸赴死得勇气,道:“今天刚弄齐装备,找好了棍子,也备好了零钱,还找人借了条大狼狗,明天就能去你们盘村大队了。”
高永程:……
“周组长,你们这、这到底啥意思啊?”
周嘉妮叹道:“高队长,你作为盘村大队的大队长,难道不知道你们村里有几个无赖吗?前几天我们社员从你们村附近路过,就生生被讹了两块钱,我们这两天下去检查,路过你们村都得绕着走。还得使劲捂着口袋,生怕身上的钱让你们村的无赖讹了去。这不准备好,我们不敢去呀。”
高永程脸都白了。
翟项强也不再看热闹,过来严肃问道:“什么情况?”
第150章
宋超道:“主任, 我那天在盘村附近,见他们村几个二流子正在欺负一个智力低下的青年,我上前阻止,被他们推了几下, 没等我怎么着, 他们其中一个故意倒地说我伤了他, 非要我拿钱, 不然就不放我走人,当时身上就装了两块钱, 我才拿出来他们就夺走了。”
他这次更详细描述了下给钱过程的细节, 之前他说给,周嘉妮还以为真是他妥协主动递过去的, 后来又听他提起,便多问了两句,周嘉妮让他别替那几人美化,明明是他才把钱拿出来,旁边一个小伙子劈手就夺了过去, 这是抢, 哪是他给啊。
翟项强目光沉沉地看了高永程一眼, 高永程感觉灵魂都要飞了,满头大汗。
周嘉妮道:“说讹诈都算帮他们美化了,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
高永程没想到自己被来回溜着玩竟然是村里那几个兔崽子给他招的麻烦,心里咬牙切齿骂了一顿, 面上歉意道:“回去我非叫他们爹给那几个死孩子捆起来抽一顿不可。这位同志, 你放心, 那钱一定要回来还你。”
他以为可以跟往常一样,推给他们的家长, 批评两句把钱要回来就行,结果,宋超推推眼镜,问道:“高队长,他们讹人抢钱这事多久了?”
高永程冷汗直冒,咬着牙道:“以往也没听说讹人这事儿啊。”
周嘉妮笑道:“高队长,我们只说事件,从头到尾都没提哪几个人,您也没问相貌特征,就这么自然的往下接话题,看来您心里也知道是谁。不光知道是哪几人,似乎也不惊讶他们做的这事,那说明这事儿也不是一回半回了啊。”
高永程面皮一臊,冷汗哗得就下来了。
太紧张,忘了。
若搁平时,只对上这几个小年轻,他自不会乱了方寸,但主任就在旁边目光沉沉地盯着,心头一慌,竟直接这么接了下来。
他苦笑道:“你说的应该王斌、马洪、高胜利和刘明他们几个。这几人就那样……”
翟项强怒道:“就那样?”他劈声训斥,“为什么不管?都快成土匪强盗了为什么不管?是民兵连不管用还是公安局是摆设?都抢到政府办事员头上来了还就那样?真是荒唐!”
声音在小小的走廊里震耳欲聋,如同惊雷一样咔嚓咔嚓劈在高永程脑瓜上,直接给他臊了个没脸。
低着头挨训心里还不忘腹诽,心说这小丫头,这事不能私下里跟他说嘛,干啥把他这么溜来溜去,还惊动了主任。
这丫头看着年龄不大,做事咋这么鸡贼呢?
高永程又想到去年前进大队跟他们买材料的事,当时也是这小丫头,平平静静的就把想拿把架子的人摆了一道,顿时又一阵冷汗。
现在的年轻人啊…不过想想也是,人家要没点本事,能在短短时间内就把前进大队带起来了吗?当下心头一凛,那是半点都不敢轻视了。
加上又被劈头盖脸一顿训,高永程也赶紧表态:“是我疏忽,主任,周组长,你们放心,我回去就处置。”
翟项强抬手点点,轻飘飘一句话差点给高永程吓晕过去:“你不处置他们,我就处置你,这事你要是管不了,我换个人来管。”
高永程两眼一黑,咬牙保证:“一定严惩!”
那几个家伙就是混不吝,这回熊一顿,下回还那样,要不就跟你嬉皮笑脸的,黏在他身边不走,左一个‘叔’,右一个‘大爷’的喊着,磨的他没法。
讨人厌是讨人厌了些,但也没犯什么太大的错误,加上他本人又是软乎性子,也不愿多事,更怕闹大了影响大队名誉,就次次来回和稀泥。
结果没想到那几个崽子惹到公社办事员头上来了,遂再次表态:“主任放心,我这回一定收拾那几个兔崽子。”
“咳,我还没汇报完……”宋超轻飘飘一句高永程魂又要飞了,战战兢兢地看向这位男同志。
宋超没看他,而是看了周嘉妮和赵玉珍一眼,两人转身进屋、关门。
配合之默契令人咋舌。
宋超就跟翟主任他们几个说那些人教傻子说的侮辱女同志的那些话,翟主任气得脸色涨红,抬手指着高永程,点了点他,黑着脸没说话,转身回了办公室。
高永程更是觉得天都要塌了,他哭丧着脸跟宋超小声道:“小同志,你们、你们就不能私下跟我透个气吗?我又不是不给你出头。”
宋超推推眼镜,冷冷道:“不能!”
高永程险没叫他噎死。
盘村村头,四个小青年百无聊赖的蹲在地上抽烟。
其中一个道:“诶,再上哪儿弄点吃的啊,馋肉了。”
旁边人说:“再弄两个钱花也行,就前几天那小四眼也不多来几个。”又跟身边的好友开玩笑道,“诶,洪子,你家里不是给你说了个对象吗?啥时候相看?成了赶紧办酒,哥几个好去吃一顿。”
马洪往地上吐了口痰,道:“草,我去看过了,脸跟驴脸一样,老子可看不上。还不如胜利上回相的那个呢。”
问高胜利:“你那个真散了?”
高胜利也骂了句脏话:“一开始挺好,后来突然不同意了,好像那娘们家里找人来咱村打听了,回头叫我知道找谁打听的,谁说了老子不是,老子非草他娘不行,玛德。”
马洪:“说白了还是家里穷,要是有钱,大姑娘呼呼往上扑,哈哈哈。”
一旁的王斌道:“村里不是要弄的那个编织筐么,回头搞起来了咱找机会偷两个出去卖。诶,我还听说,上头那啥检查小组是俩女的,其中一个长得特带劲,啧啧,也不知道是小姑娘还是小媳妇子。”
马洪顿时一脸猥琐地笑道:“要是大姑娘,又真长得好看,那就给她留咱村,给斌哥当媳妇儿。”
王斌笑着一甩头:“还是个公社干部呢,老子这张脸也不差,回头勾搭勾搭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