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爸妈送上车,周嘉妮骑车去工地转了一圈,准备回家的半道上她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车子停下,先从仓库里提了袋中老年人奶粉,又拿出个这时候的空奶粉灌,她把奶粉拆开倒进奶粉罐里,拎着回了家。
到门口锁好车子撩帘子进屋:“奶——”
“诶!”姜新凤从厨房出来,手上端着刚炒好的菜,她用煤球炉子在厨房炒菜,屋里盘的那口炉子煮粥。
熬得大米粥,里头搁了一把红枣,枣香米香混合,满屋子的暖意。
“奶,我不是说了我回来炒么。”
姜新凤慈爱地笑:“做个饭还能累着我啊。”
周嘉妮快步进了厨房,见奶奶没跟进来,她快速从仓库里掏出铝制饭盒,里头放着从群里团的豆腐。
没错,这年头豆腐都不是想吃就能买来的,她在群里发了两次红包才终于有团长开团卖散装豆腐,二斤一份和五斤一份的,周嘉妮按着那五斤一份的,手快的抢了二十斤,搁在保险货架上放着,能吃好久了。
姜新凤刚才见孙女拎着东西进来,根本没注意带的啥,这会儿进来拿筷子,正好看到铝制饭盒里的豆腐,眼睛一亮,道:“这就有卖豆腐的了?”
周嘉妮面不改色道:“咱这边没有卖的,从别的街道买的……”她转移话题,举起手里的奶粉罐,“奶,我给你买的奶粉,不过是散装的,不要票,但质量没问题,你每天冲一杯喝。”
姜新凤‘唉哟’一声,嗔道:“花这个钱干啥?”但宝贝孙女孝顺她,这心里又跟喝了蜜一样甜。
至于盒装还是散装,老太太不在意,她可是知道,没点门道连散装的都不一定买的着,只是又叮嘱了孙女一句,千万不要仗着干部身份走关系买,得到孙女的保证,老太太就放心了。
周嘉妮又做了道葱炒豆腐。
祖孙俩吃了饭,周嘉妮去厨房把碗刷了,出来带着奶奶出去遛弯。
傍晚戴嫂子一家回来了,戴嫂子婆婆没再回来。
吃了晚饭,戴嫂子过来找周嘉妮奶奶说话,同时说起婆婆的事:“本来是想回来再住一阵子的,可我家孩子他爹让自己亲娘吓着了……”
她婆婆惦记着编织厂招工的事,可这事单位里已经明令禁止了不准私下走后门,她婆婆不以为意,还在家里许了一圈诺,要趁这个机会把大孙子、小孙子、本家侄子都弄进城里来。
把宋干事吓坏了,莫说他没那个能力,就算他坐的是周嘉妮的这个位子,也不敢这么干啊。
但他娘信誓旦旦,说周嘉妮这一冬换了她家多少煤球,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就该帮着安排安排。
宋干事听着自己都尴尬地脚趾抠地。
把戴嫂子气得不轻,私下里跟自家男人说,你要是还想在仕途上有点前途,就把你娘给我按在家里,要是一辈子只当个小干事,就当她没说。
宋干事想想这一冬他娘帮自己得罪的人,不知怎么说服的老太太,总之没让老太太来大发神威,说出换煤球的情能换工作岗位这种话来。
当然,这话戴嫂子没跟周嘉妮说,只说她婆婆冬天在这边讨人嫌的事。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周嘉妮坐在床沿上怔了片刻。
邱则铭应该已经出发了吧,或者,正准备出发吧?
抬手搓了把脸,若无其事的陪着奶奶吃完早饭,骑车去了单位。
挨到九点多,她就把电话打到了首都军区医院。
“杜姨!”
“是我,嘉妮。”杜芸馨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你家里人回去了?”
周嘉妮:“昨天早上的火车,不过我奶奶留下了,在这边待一段时间。”
杜芸馨笑道:“这也挺好,这样你下了班回去也有人跟你说话话,能做个伴……”聊了两句,杜芸馨话锋一转,道,“嘉妮,则铭那边你不用担心,你邱爷爷以前就说过,这小子天生是吃这碗饭的,现在他有惦记的姑娘,肯定会更谨慎,放心吧。”
让杜芸馨安慰自己,周嘉妮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杜姨心底的担忧比自己只多不少,忙赧然道:“好的杜姨,我知道了,您也是,我们都相信则铭。”
杜芸馨:“好,有空来首都玩两天。”
“嗯,等厂子步入正轨了我就请几天假去看您。”
挂了电话,周嘉妮心底的阴霾散了不少。
单位正式上了班,一上班,周嘉妮就被王县长叫到了办公室,问她对厂领导安排有什么建议。
周嘉妮倒是没拐弯抹角,她跟李敬党谈过,李敬党想担任厂长一职,他希望能带着厂子发展,并且希望能给他安排一个话少事少的领导。
说白了,他想掌握工厂的发展大方向,不想让不懂行的人瞎掺和,这话他说的坦然,因为他真心实意为厂子好,不然也不能从打地基开始一点一点监督着厂房的建造。
这也是周嘉妮所希望的,就跟前进编织厂发展之初,只安排了个挂名书记,并不掺和厂子管理,而李敬党也确实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本来周嘉妮就在想怎么跟王县长表达一下他们的想法,现在王县长问她有什么建议,那她就实话实话了。
“我推荐李敬党同志担任厂长一职,敬党同志的能力不用我说,相信您早就了解清楚了。除了厂长一职…我还特别希望您能暂时挂名厂书记一职,为敬党同志,也为滨县编织厂保驾护航。”
保一段时间就行,等李敬党站稳根基,组织愿意换书记就换,那时候也动摇不了李敬党的地位了。
王县长:……
让你建议,没让你直接任命。
王县长挥挥手让周嘉妮去忙,他上午出去开了个会,开完会没回县政府,直接去了工地那边。
编织厂领导任命的事没什么动静,但第一批招工公告发布了,周嘉妮一头扎进密集的工作堆里。
姜新凤见孙女忙得昏天黑地,心说这干部当得也太不容易了,知道红枣补人,见天用红枣花生熬大米粥、小米粥。
孙女天天往外跑,又不局限与附近这一亩三分地,总能从别的副食品店买到新鲜的供应,鸡蛋、豆腐这些是最不缺的,偶尔还能买到五花肉、排骨。
要是她自己肯定不舍得见天这么吃,但见妮妮累成这样,天天进门的时候都拖着腿进来,她不吃孩子也得吃,就跟着吃吧。
第一批招工面试结束,又紧锣密鼓地安排培训,周嘉妮带着人去了西河公社,跟公社那边交涉好,又亲自把人安排到各个大队,进门的时候天都黑了,又悄悄拎回来一只处理好的鸡,小半袋面、小半袋玉米面,还带回来了几斤黄豆。
孙女说她托人从老乡手里买的。
老太太忙悄悄往厨房里收。
周嘉妮跟奶奶商量:“奶,做点盐水花生黄豆吧,家里有花椒、八角这些大料。”
姜新凤:“行,那今晚就把豆子泡上。”
老太太去收拾,周嘉妮去看了看罐子里的奶粉,挖了点出来,冲了浓浓的一杯。
之前周嘉妮没帮着冲,她有一回发现老太太不舍得喝,虽不至于跟喝麦乳精一样数着粒往碗里放,但每次挖半汤匙还想往回抖一抖,她就接管了给奶奶冲奶粉的大业,每天晚上亲手冲一杯。
姜新凤看着孙女递过来的奶粉,虽无奈,可也掩不住脸上的笑意。
等老太太做的盐水花生黄豆吃完,第二波招工展开,第一批先下去学习人已经进行过一次考核了,刷掉了两个人。
正好前进大队要准备今年的春季广交会,而第一批学习的人已经小有所成,一些简单的手工活就交到了他们手里,在预备广交会货源的同时,还能精进编织技术,一举两得。
第三批招工展开时,周嘉妮收到了邱则铭从边境寄来的信。
战事情况肯定不能大讲特讲,加上信件还要审核,太露骨的话也不好说的太直白,这封信主要以报平安为主,将思念隐藏在字里行间。
周嘉妮回信也是斟酌再斟酌,洋洋洒洒地写了不少生活琐事,又写了年后的工作进展,招工过程中遇到的小麻烦和令人开心的事,一口气写了好几张纸。
第二天出去找地方打包了些炒花生、炒瓜子、红枣、牛肉干,连信一起寄了出去。
第183章
随着招工进行, 下去学习的人数量翻着倍的往上涨,各大队小小的加工坊达到饱和,周嘉妮往回跑了一趟,跟赵玉珍他们部门开了个会, 一起下去帮着协调了一番。
一二期不是都能上手了么, 那就单独拨出个独立的院子, 让他们独立进行加工, 只安排一两个老手艺人过去带着。
把学习空间让出来给第三批和即将安排下去的第四批。
之所以分批进行,除了考虑到空间小, 再就是防止影响各大队的生产节奏。
安排好这批人, 周嘉妮也没忙着回单位,她准备晾一晾某些刺头。
的确是刺头, 县里这边想从其他大队特招一批有技术底子的人来厂里上班,并且不在农村招工名额之内。但可能真应了那句话,上赶着不是买卖,他们主动邀请,是想表达自己的诚意, 但在部分人看来成了自己这一方求着来上班, 结果狮子大开口, 直接要正式工名额,还希望一入职就能分房子。
周嘉妮耐着性子跟他们谈,首批正式工名额一半归现成的熟练手艺工,另一半归通过考核的优秀人员。
他们是熟练手艺工不假, 可现在前进编织厂那边经过多方面学习、糅合其他的编织手法, 已经形成了一套新的编织体系, 不说完全脱离最普通的编织手艺,最起码在所有工艺品中, 普通的编织手艺使用频率只占一小半。
周嘉妮看中他们的手艺底子,是觉得他们的领悟能力较新人来说要更高一些,况且厂里也会单独抽一条生产线来进行普通工艺品编织,到时候这些人将会成为该生产线的主力军,将来有新的正式工名额,肯定会有他们的一份。
所以目前来讲,他们既不属于符合编织厂要求的熟练手艺工,又因为县里卡农村名额,不能走寻常招工流程,当然,他们也拉不下脸去当学徒,跟一帮年轻的新手争长短。
那提出这么苛刻的条件,要么是看不上这份工作,想通过过高的要求让厂里知难而退,要么就是觉得自己值这样的条件,认为厂里应该答应。
厂里怎么可能答应?
不过毕竟是特招的人才嘛,虽然没一上来就给正式工名额,但工资和福利待遇跟正式工一样,就等上头批名额了。
至于房子……厂里只盖了一批集体宿舍,理论上来讲,厂里暂时不支持拖家带口,连盖单身宿舍的钱都没有,更别说房子呢。
对方不同意,僵持了几天,那边表示愿意退一步,保持原条件不变,最后的房子问题可以不谈,但必须允许他们带一个人入职,带的那个给临时工名额就行。
周嘉妮好笑,她还在猜人家是想吓退他们还是真的狮子大开口,没想到人家用了个退而求其次的小计谋,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想拒绝,而是想要一带一。
周嘉妮、李敬党他们开个了会,集体表示不同意接受提条件这个口子,不然以后怎么管理?
那么,现在看着第一批学员手法娴熟的扯着处理好的荆条上下翻飞,周嘉妮一阵神清气爽,觉得那些人愿意接受厂里的招聘他们依然双手欢迎,实在不乐意接受就算了,厂里照样能开工。
“加油啊同志们,滨县编织厂的未来就靠你们了。”周嘉妮巡视一圈,笑眯眯地鼓励。
其实安排这些人也是个辛苦活,当时县领导们将农村娃子的名额一削再削,所以这批人除了各公社采取抓阄模式分配下去的那几个名额外,都是一溜城里娃。
城里娃来乡下学习,有些人能适应,比如才回城的知青;有些人适应不了,比如还没正式从学校毕业、先抢占工作岗位避免下乡的孩子,还有些已经成家,从来没下过乡的同志。
去前进大队学习的那些人还好,毕竟该大队名气旺,整个村子旺了,那社员们日子肯定好过,今年村里暗搓搓翻新了不少旧房子,整体面貌看上去还不错。
安排到老乡家里的人也察觉到人家日子不差,虽仍有生活习惯不同,但还算能接受。
分到其他较为落后的大队,不少人真的经历了好一番心理建设,要么不接受这个岗位直接走人,要么捏着鼻子坚持。
好嘛,生活上捏着鼻子认了,一上手,不到一个小时,手指头被荆条夹的疼,分捡材料不断重复统一动作累的胳膊疼,弯腰时间久了腰疼……
鲜嫩的城里娃一片叫苦连天,有人嚷嚷着想不干了,周围的叔叔大爷们没有惯着的,一个个眼睛一片放光:“不干了好哇,你们多点人退出,让我们农村孩子多上几个。你们不知道,当时周组长多想把我们村里孩子推出去,也不知道哪个狗日的在里头挡道……”
刚才一脸和煦鼓励他们好好学习的叔叔大爷们开启了破口大骂,把鲜嫩的城里娃吓得瑟瑟发抖。
本来就是嘛,再往前倒几年,你想学手艺都不见得有门路,找到门路不让师父磋磨一阵子谁乐意教你?即便教,那也是挤牙膏似的一点点往外吐,哪像现在,敞开了让你们学,还一个个叫苦连天。
都不干了才好呢,农村里有的是人顶上去。
适应的不适应的都坚持了下来,经过一段时间学习,开启第一次考核,除了硬喂饭都喂不进去的,工作基本上都稳了。
而且为了争正式工名额,大家暗暗较劲,结果就是周组长出乎意料的满意,着实发现了不少好苗子。
这些好苗子也给了她十足的底气,有的是耐心跟那帮刺头磨性子。
等最后一批招工结束,厂里这边对他们的招揽彻底了没了动静,较劲的人慌了,生怕再抻下去到手的工作真的要保不住了,拉下脸来主动低了个头,周嘉妮也没为难他们,最早招揽时说得什么条件就是什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