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了吧?我让方嫂子做了几道菜,好好补补,瞧着都瘦了。”
周嘉妮跟舍友打过招呼,骑车跟杜芸馨离开。
路上,杜芸馨才问道:“嘉妮,你打算放暑假后去看则铭?”
上次那封信寄出去,周嘉妮一直没收到邱则铭的回信,周嘉妮猜着他可能不方便,一面盼着,一面也有些担忧,挂念的不行。
现在听杜芸馨提这个事,她眼睛亮了下,道:“杜姨,则铭往家里打电话了?”
杜芸馨点点头,但表情一点也不轻松,她也是接到儿子电话才知道儿子又受伤了,伤的还是右手臂,没法给周嘉妮回信,生怕嘉妮看出端倪,但也没跟家里说,前两天才往回打了个电话,知道周嘉妮要准备期末考试,便也没着急喊她去家里吃饭和接电话,但邱则铭担心现写的信不等周嘉妮收到就放暑假了,这才让他妈盯着,等嘉妮考完试去家里吃饭,他再往回打。
“嗯,前线形势一直很紧张,则铭也没空给你回信,他怕你着急,回到驻地后才赶紧往回打了个电话。”杜芸馨压着心底的担忧,尽量让语气轻松点,“今天晚上应该会打过来。”
周嘉妮心都飞了。
回到邱家,辛加梅已经不在大院住着了,一出月子就搬回了自己小家,也没请保姆,她亲妈帮着过去带孩子。
方姨看到周嘉妮过来很高兴,也道:“咋看着瘦了呢?”
杜芸馨:“忙着学习考试,可不累瘦了,得好好补补。”
周嘉妮汗颜,她经常偷着给自己补,周末没少开小灶。
不过今天过来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等邱则铭的电话。
第219章
邱则铭没法隐瞒他受伤的事, 他刚刚出院回到驻地,手上的夹板还没拆掉,买了明天早上的车票准备回首都养伤,嘉妮早晚得知道。
听到邱则铭受伤, 周嘉妮心都揪了起来, 说话都有些发飘了:“严不严重?”
听出她语气里的紧张, 邱则铭忙安抚道:“不严重, 回去养两天就好。”
长期在前线跟敌人斗争,哪儿有不挂彩的, 他已经在用自己的实力规避了最大的风险, 将伤害和伤亡降到最低。
而且他指挥的那次作战计划还得到了上头的表彰,住院期间用左手整理成文字报告交了上去。
邱则铭并没有因此洋洋得意, 尤其听到对象声音里的紧张,他一下有些心虚,再次道:“嘉妮,真不严重,你放心, 我以后回更加谨慎的。”
周嘉妮说话忍不住带了点鼻音:“你哪天回来?我去接你。”
听出一点哭腔, 邱则铭在电话那头慌了手脚, 脑子里都嗡做一团,带着几个兄弟冲破敌人的包围圈时都没这么紧张过,慌声道:“后天晚上到首都站……”
周嘉妮就是有些情绪上头,她很快控制住了情绪, ‘嗯’了声:“我到时候去接你。”
邱则铭能说啥, 老老实实应了。
挂了电话才察觉到背上一层汗。
另一边, 杜芸馨也听出周嘉妮情绪不对。
她自己早就哭过了,虽然作为家属对某些突发的事情应该做好心理准备, 可心理上再怎么准备,当真正听到儿子受伤时还是心如刀割一样难受。
“我详细问过了,则铭在保护队友的时候被带着掉下一个斜坡,摔断了胳膊,这是伤情最严重的地方,其他就是些擦伤挫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周嘉妮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没控制住情绪。”
杜芸馨拍了拍她的肩膀。
吃过晚饭,周嘉妮在邱家住了一晚上。
她已经跟老师请过假了,晚上不用回寝室,不过明天他们经济系两个班的部分同学约好了去密云水库玩,所以第二天一大早还是回了学校,背着水壶,揣着方姨早上起来给她做的烙饼、煮鸡蛋和炒咸菜。
炒咸菜是周嘉妮自己提的,方便携带,还下饭。
别看她现在主要以贩卖鸭蛋为主,可翟母那边根本供不上她卖,周嘉妮没能留出自己吃的那份,仓库里一颗鸭蛋都没有。
不过考试前翟红跟她说过,考完试能交两百多个。
周嘉妮发现翟家真是个合格的供货商,这么长时间了,卖给她这么多鸭蛋,几乎是对她专供了,但从来不刨根问底追究鸭蛋的去向。
不知道翟红怀没怀疑过这么多鸭蛋经一遍周嘉妮的手最终流向哪里,但她从来没质疑过什么,甚至连个探究的眼神都没有!
但不能说翟家人心大,应该是两方都小心呵护着这种关系吧。
把鸭蛋卖给她,总好过翟母偷偷摸摸一点点往外卖,反正是买家和卖家,银货两讫就好了,谁也琢磨谁呗。
跟同学们玩了一天,太阳落山前赶回了学校。
大家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买的几号的车票,同一趟车的人互相约着几点在宿舍楼前头集合,也有部分同学不准备回去,会留在宿舍,约着一起学习……
快到宿舍楼底下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男同志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等在那里,老大吕敏娟脸色一下变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面容憨厚的汉子,皮肤黝黑,中等个头。
旁边的小女孩头发枯黄,脸颊上挂不住二两肉,有些紧张的扯着那位男同志的裤腿,好奇地望着朝这边走来的学生。
“凤丫。”吕敏娟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几步扑了过去把小女孩抱在了怀里。
“凤丫,你怎么来了?”吕敏娟低头抹泪,遮住眼底复杂的情绪,站起来看向那个男同志,冷声质问,“霍大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大军低低头,他连说话的语气都透着忠厚老实,带着浓重豫省口音,道:“你不往家寄钱,家里养不起了,娘让我给你送过来。”
吕敏娟垂在一侧的手微微发颤,强忍着才没动手打人。
一起旅游回来的同学都看楞了,周嘉妮快速回神,过去温声道:“老大,我看孩子嘴唇发干,我先带她上去喝点水?”
虽然不清楚这里头有什么故事,但她觉得老大想刀了这个男人,而吵架的场景也不宜让孩子看见。
吕敏娟把女儿的手交到周嘉妮手上,低声道:“凤丫,跟这位姨姨去喝点水,妈妈一会儿就上来。”
小女孩还有点紧张,转头看看霍大军:“爹——”
霍大军撇开头。
周嘉妮轻声哄:“姨姨那里有点心,凤丫吃不吃?”
小姑娘咽了咽口水,周嘉妮就顺势哄着她回了宿舍。
宿舍楼下,吕敏娟冷笑着问道:“当年我想要的时候你们要死要活的不给,现在把孩子送过来干什么,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霍大军没回她,而是瓮声瓮气地问:“你为什么不给家里寄钱?”
不往家寄钱,村里还有人说吕敏娟在大学里谈了个对象,对象家里条件还很好,手里钱都给男人花了……
他娘气不过,在家里骂吕敏娟是破鞋,非让他把女儿送过来,让她现在谈的男人看看,这就是他们霍家不要的破鞋。
凭啥他们养着个丫头片子,吕敏娟在城里上大学还能找大学生当男人?
霍大军向来听他娘的话,就把女儿送了过来。
吕敏娟微微低头,差点没笑出声来,但她再抬头,眼底就又带了愤恨:“我为什么要往家里寄钱?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以前我就是让你们哄骗住了才送钱送粮,我再问你一遍,你们家把凤丫送来是啥意思?想把孩子撇给我?”
霍大军偏开头不吭声。
他也挺舍不得女儿,但他娘不想养了,他现在的媳妇又生了三个孩子,确实养不起也是真的,更重要的是,他娘不想看吕敏娟过舒坦了。
“你是说,你们不要凤丫了,以后孩子归我?”
霍大军又沉默,吕敏娟厉声呵斥:“说话!”
霍大军瑟缩了下,闷声‘嗯’了下。
吕敏娟翻开自己的背包掏出纸笔,唰唰唰写下几行字,同样的内容写了两张:“签字。”
“这啥?”
“弃养书,你敢不敢签,不敢签就是熊包,就把孩子送回去,别再来烦我。”
霍大军哪儿敢不签,他娘说了,必须得把孩子丢给吕敏娟,他媳妇也说了,他要是再把小丫头片子带回去,就不跟自己过了,带着三个儿子回娘家。
是啊,霍大军一下挺直腰杆,他有三个儿子呢,家里少个人吃饭,他那仨儿子就能多吃一口。
可是为什么非要签这个什么书?霍大军一时心里有些发慌,可哪儿经得起吕敏娟三言两语的讥讽:“不敢签就把凤丫带回去,别妨碍我学习……”
霍大军拿过笔笨拙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吕敏娟自己留一份,叠好放回书包里,冷笑着一指着学校门口的方向:“好,孩子我留下了,你可以滚了,我不想看见你这个窝囊废,不然我找人揍你。”
当年她下乡后并不满足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一直在劳动之余积极学习,希望能做出点成绩,能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她的勤劳受到了一片赞誉,当时村里不少婶子大娘想给她做媒,吕敏娟哪有那个心思?脑子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但某年冬天清理河坝时滑了一跤,扭了脚脖子,旁边的霍大军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还喊了其他女知青来帮忙,把她送去找村里的赤脚医生。
也不知怎么着,村里就传起了两人的闲话,加上吕敏娟当时因为拒绝相亲得罪了不少乡亲,而对那些流言烦不胜烦,她一时晕了头,竟然觉得大不了结婚算了。
霍大军老实,老实人往往会给人很可靠的感觉,而且成了家她才能安心工作。
况且霍大军虽然老实木讷,但干活勤快,有一膀子力气,只要两人努努力,日子总不会差。
结婚后才知道,人老实是真老实,也是真的没主见,啥事都听他娘的。
她也注定了没法成为婆婆嘴里的贤妻良母,本人也不是伏低做小的性格,婚后跟婆婆产生了很大分歧。
每每这时,老实的男人就展现出了让人咬牙切齿的一面,婆媳俩掐着腰对喷,这男人在墙根底下缩成鹌鹑。
他娘吼一声让他管管自己媳妇,农村人口中的这种‘管’,一般就是鼓动男人打媳妇。
霍大军倒是不敢对她动手,吭哧吭哧憋半天,让她让着点婆婆……
特别是吕敏娟生了女儿不肯马上怀孕给家里拼儿子后,她婆婆用喝农药做要挟,撺掇着让她跟霍大军离婚。
霍大军这个老实男人只会低着头站在那里不吭声。
吕敏娟当时问他啥意思,霍大军吭哧着说:“女人总要生儿子的,早生晚不生……”
吕敏娟冷了心。
第一次闹,村里人都来劝,两人没离成,但吕敏娟已经对霍大军失望了,一心扑在工作上,在孩子两岁后,婆婆见她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撒泼打滚的逼着儿子跟吕敏娟离了婚。
霍家不稀罕女儿,可她想把女儿争过来抚养,那老虔婆又死活不同意,觉得把孩子留在手里才能拿捏住她,逼着她给钱给粮。
吕敏娟也确实被拿捏住了,除了争不过,还有个现实情况,没人给她看孩子。只能每个月省吃俭用往霍家交抚养费。
但霍家也没想到,吕敏娟一离婚运气倒是起来了,之前的成绩打下了基础,竟然一步步爬了上去。
她混的越好,就衬的霍家成了个笑话,但霍老太太嘴硬,因为她儿子新娶的老婆给她生了大胖孙子。
虽然当了干部,吕敏娟也没能把女儿接出来,因为她更忙了,面临诸多挑战和困难,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孩子?
但想把女儿带出来的心思一直没断过,而她当了几年干部也确实得到了历练,不可能再跟以前似的莽撞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