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崔玄碧的院子,她快步往崔净那里去。
出门的头一天就遇见了魏潜与符远,长安城好像也不大嘛!可是那个手里有宝刀的凌策呢?
她行的很急,但是到了崔净的门前又徘徊起来,心里既想尽快知道结果又害怕知道。
崔净早就看见她的身影,在屋里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进来,便出来问道,“你在门外转悠什么?还不快进来?”
“姐姐。”崔凝跟着她进屋,“你可曾写信?”
崔净没想到她还念着这件事情,“不是说要找个时机吗?”
崔凝眼睛一转,“小弟不是说要邀请符郎君来咱家做客吗?不如一并请了表哥和魏长渊郎君?”
“魏长渊郎君……”崔净学着她昨天嚎叫的声音,“魏长渊郎君最厉害!”
“你笑话我,我才没有那么好笑。”崔凝追着她挠痒痒。
姐妹两个你追我赶,笑作一团。
“好了,你自己去同小弟说,我才不管!”崔净怎么好意思去提,崔况多么爱揭短啊!
崔凝没考虑到那一层,只觉得自己去说也没有什么,“那我去啦!”
第三十九章 偷听
崔况的毒舌在崔凝身上完全失效,为了找到神刀,她连命都能豁出去,别说听区区几句不中听的话了。
崔况原就想请凌策,于是端够架子便答应了。
三人那边很快回贴,均答应赴约。
崔净听崔凝喜滋滋的说事情办妥了,心里还有些吃惊,魏潜乃是新科状元,最近一段时间必定很忙,他居然肯在百忙之中抽空赴这样一个小宴?
这次说是宴会,还不如说是私人聚会。不过,毕竟是来长安之后的第一次聚会,凌氏准备的十分用心,低调而不失隆重。
崔家倒是不用巴结他们,若是寻常,只需不要太失礼即可,而凌氏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为了崔况。
崔况死活不愿意和同龄人玩,像他这样的孩子本就不容易交到知心朋友,就算是以前,少年们刚刚开始也都只是把他当个小尾巴逗着玩,是他坚持不懈的努力才让少年的圈子慢慢接受他,如今初到长安他肯定无所适从,若有着三位带着,凌氏也能放心不少。
到了宴客这一日,凌氏便撒开手,把一切都交给崔况自己处理。
这是崔况第一次以自己的名义宴请朋友,他心底十分激动。面上就更加严肃了,颇有种如临大敌的架势。
事实上,真正有见识的人很难把崔况当做什么都不懂的稚子。尽管他缺乏生活阅历,但读书博杂,才思敏捷,就算引经据典,他也大都知道,即便有些不懂的事情,只要稍一点拨。他便很快便能意会。凌策、符远和魏潜都未曾觉得与他聊天会有障碍。
崔况也发现三人都不把自己当做小孩子糊弄,很快就放松下来。自然的与他们聊天。
几人先去拜会了长辈,然后便聚在临水亭里喝茶休息。
聊了一会,话题自然就转到了崔凝姐妹身上。
凌策从袖中掏出一张礼单交给崔况,“这是我收藏的所有宝刀。表弟帮我转交给二表妹吧。”
他“二表妹”三个字一出口,其他人都嗤嗤笑了起来。
崔凝满脸严肃的说“我就是二表妹”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
“她整日惦记这个呢。”崔况没有跟他客气,直接将单子揣进怀里,“近些天又哄着大姐给你写信讨要,你再不送来,大姐可要愁白头了。”
“她没有记恨我吧?”退婚对一个女子来说是一生抹不掉的污点,凌策心里颇觉得对不住崔凝,所以便舍了心爱的宝刀,希望能够弥补一些。
“记恨?”崔况嘬了一口茶。“我看她八成得到以后没人要的时候才会想起来记恨。”
“表妹心性好。”凌策道。就算还有婚约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说过崔凝这样的性子不好,只是认为她担不起宗妇的责任。
崔况道。“傻人多福。”
躲在假山后面的崔凝听见这话,气的哼哧哼哧。
崔况就是有本事让人前一刻欣喜不已,下一刻就想揍他。
方才听见凌策把宝刀交出来的时候崔况半点没有推辞,她便在心中暗赞,可没说三两句就又开始损她。
“走吧。”崔净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跟着她一块来胡闹。不过远远看见凌策,发现他比以前更加好看。心里又觉得不虚此行。
“崔大娘子快十六了吧?恭喜长信了,总算不用再苦守五六年。”符远笑道。
崔凝转身走要走,发觉崔净还愣愣站着,扭头一看,她脸红彤彤的,一直到脖子都还能看见红晕。
凌策只笑不语,他心里对崔净也十分满意,却不好表现的太过高兴,毕竟他的满意是建立在另外一个女孩被解除婚约之上的。
崔氏早在两年前就与凌氏暗中透露过想要换人的意思,当时家里问及凌策对崔凝的评价,他说是个很好的姑娘,只是活泼天真,不太适合做宗妇。再加上凌家也不太愿意让凌策等到二十五六才成亲,崔家透出意思的时候,他们没有反对。
三年前崔凝刚刚闹出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若是突然又被退婚,别人会怎样看她?所以崔家不愿意立刻解除婚约。而凌家暗地里也打听了崔净,但崔净一贯低调,他们也只打听到是个不错的姑娘,毕竟年纪还不大,看不出是否合适,谢家也打算看看再说。
于是这桩婚约等于是在一年前就已经在双方的默认下解除了,只是两家决定缓两年再处理。
如今凌策马上要二十岁,而崔凝才十一二岁,两家便以当初考虑不够周全,两人年岁相差太大解除了婚约,然后又立刻定下了崔净。
因三年来没有透出崔凝一点消息,外人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的姑娘,虽有诸般揣测,但也不得不承认,凌策确实已经不小了,若再等崔凝到合适成婚生子的岁数,实在有些不妥。
“你们两个都还比我大,家里就没有相看过?”凌策把话题转到魏潜身上。
符远乃是左仆射之孙,其父是武将,在他幼时便战死沙场,母亲在生遗腹子之时难产而亡,他是由祖父一手带大,婚姻大事也是由祖父操持。
符家嫡系就剩下符远这一根独苗,又这般出色,符相简直觉得天底下的女子都配不上自家孙子,挑挑选选好些年也没觉得哪个好,再加上符远一直没有中意的人,便一直拖到现在。
“我家里那老叟正生闷气呢,半年前刚说崔家净娘子不错。结果就成了朋友妻。”符远懒懒的倚在亭栏上,手里拈着一枝开败了的桃花别在了耳朵上,“这样许是能招来几朵桃花运?”
崔况很残酷的指出。“那是烂桃花。”
崔凝探头,看着戴花大笑的符远。他青衫落拓,萧散疏阔,那枝花随着他的动作花瓣全都飘落在肩膀上,耳上只余枝叶。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男子戴花也这般好看。
“你还嫌自己烂桃花不够多?”凌策笑着把枝叶取了下来,看向魏潜。“你呢?伯父不会也看上我未婚妻了吧?”
魏潜仿佛浑身都散发着禁欲气息,与这个话题格格不入。“我家里不急。”
他上面四个兄长,家里孩子一堆,他又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相对来说要自由一些。
“你就不急?”凌策开玩笑道。“反正我早急了。”
魏潜道,“年纪轻轻何必把精力浪费在床榻之上。”
“长渊兄说的有理。”崔况道。
三人顿时一静,觉得玩笑开的太过了,居然忘记这里还有个十岁的崔况。
假山这边,崔净的脸已经红透。刚刚想留下来只是听一听凌策对她的评价,谁知道他们忽然说到这么露骨的话题!
“魏长渊郎君很有前途。”崔凝点头。
崔净正心虚着,忽听她出声,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拽着她离开。
直到内院。崔净才松开她,坐在石凳上休息。
“我还以为他们聚在一起会吟诗作赋。”崔净觉得跟着崔凝在一块,礼仪规矩通通碎裂。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偷听了郎君们聊那种话题,“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魏长渊郎君很有前途啊。”崔凝道。
崔净疑惑道,“此话怎讲?”
她师门并不反对阴阳双修,但更提倡独自苦修参悟,他们认为这样得来的修行不容易被外物影响。崔凝自然不能同她解释这些,吱唔了半晌。道,“我就觉得他有前途。”
崔净以为她害羞。遂未曾再问。
午饭过后。
崔凝打听那边歌舞也演罢了,便叫上崔净一起去找魏潜他们玩,崔净想起早上听到的话就无法坦然面对,于是推辞有事,窝在屋里平复心情。
崔凝便自己去了。
他们正在书房前面的院子里下棋,崔况一见崔凝过来,立刻道,“表哥与二姐下一局如何?”
凌策背对着门,闻言回首,瞧见了一个纤瘦的少女拂花分柳而来,一袭月白裙,姿态轻盈,娉娉袅袅,宛若天际飘来的云。
崔凝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冲三人蹲身道,“见过表哥,见过符郎君、魏郎君。”
凌策面上掩不住惊讶,这与三年前那个活蹦乱跳的姑娘是同一个人?!
“二姐棋艺比我好点。”崔况起身给崔凝让了座位。
凌策不禁看了他一眼,心里猜测表弟是太没心眼还是太有心眼?
崔凝大大方方的走过去,“若是表哥愿意,阿凝自当奉陪。”
符远和魏长渊也不下棋了,抄手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热闹,他们昨日见到的崔凝可不是这样的!
“表妹请。”女孩子都不计较退婚之事,凌策也不好扭扭捏捏。
崔凝侧身坐下,姿态优美,挑不出一丝毛病。
凌策正要出言让崔凝先行,却见她歪着脑袋在想什么事情,便不曾急于打扰。
“哎呀,我一下子竟然没有转过弯来,你们都知道我是什么样子的呀!”崔凝忽然觉得自己很蠢,整个人一松,像是方才的贵女一下子崩塌了,露出一张笑容灿烂的小脸,豪爽的捏了一粒棋子,“来来,这局我先下。”
凌策缓了一下,转眼看向魏潜和符远。
“快开始吧?”符远笑意盈盈的抬了抬下巴。
第四十章 哪一把是神刀
凌策的心情彷如风中凌乱,棋局开始竟是被崔凝杀的节节败退,他连忙收敛心神认真应对。
符远低头看着棋局,魏潜的目光却一直在崔凝身上。她下棋的时候与平时截然不同,不是天真烂漫,也不是故作端庄,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沉静。
这种沉静并非娴静,它是一种经历过大风大浪之后的从容淡定。
魏潜想不明白,平时看她活泼的样子也不像是伪装,可这种气质又是怎么回事?按说崔凝从小生长于富贵,迄今为止经历过最大的挫折也许就是老夫人去世,还有和凌策解除婚约,这两件事情能让她变成现在这样吗?
一局棋足足下了一个半时辰。
“哈!赢了!”崔凝拍手,欢喜道,“表哥承让了!”
凌策拱手道,“表妹棋艺高超。”
其实若是从一开始就公平对弈,凌策或许并不会输,他刚开始有些走神,后来占了上风之后又纠结是否要让她一回,待他发现她棋力不弱决定要全神应对的时候,不妨被她一招巧棋封了退路,此后便节节败退,无力回天了。
“时间不早了。”魏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