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一般都是自家医者开方子卖药,若是拿了别家的方子抓药,需要记录画押,医药馆更不会随便卖某味药给病人,倘若有人想买某种药材,医馆一定会问清楚是哪家开的药方,治的什么病,做何用途,交易之前还要画押,证明后果自负,若是吃出什么问题皆与医馆无关。
一般的药方尚且如此,更逞论涉及有毒药材!
卢仁剑领的这个差事很累人,但真正查起来也不难,只要注意仔细不漏下什么便是。而根据他调查的结果来看,三个月之内卖出过这两味药的药铺有十家,其中东市三家,西市七家,东市那三家都是自家大夫看了病人之后开的药方,两者也不曾合起来用,都是分别在不同的药方中,治疗哮喘、风湿之类的病症,量也不算大,但西市那几家就有意思了,干什么的都有,还有人买了大量的曼陀罗来治脚气……
“下官亲自去查证了,买了大量曼陀罗那人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一般百姓,家中小有资财,在西市开个香粉小铺,上有花甲老母亲,下有八岁小儿,家中和睦,与邻里间相处也不错。只不过下官看方子上竟有几味香料,心中有疑,便先令人暗中监视这户人家。”卢仁剑道。
“办的很好。”魏潜垂眸盯着案上放着的纸张,沉思片刻,才将纸张推到他面前,“这是易大人连夜整理出来的失踪少女名单,你去查一查她们失踪地点,以及失踪前都接触过什么人,暗中行事,不要打草惊蛇。”
卢仁剑接过来,“是。”
他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合眼了,一直在不停的奔走查探,面上已显出困倦。
“名单我也给了监察二处的黄大人一份,查探之前先沟通一下,莫起了冲突。”魏潜随口提醒了一句。
一般暗中查探都会乔装打扮,双方若是行事之前不沟通,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发现有人鬼鬼祟祟,肯定要误事,魏潜的提醒免得他们误会之下浪费时间,但是卢仁剑听了之后顿时一扫疲惫之态,变得斗志昂扬,施了一礼道,“是,下官这就去。”
总不能在监察二处面前认怂!
魏潜看着他雄赳赳离开的背影,不禁勾了勾唇角。
“五哥。”崔凝贼兮兮的凑近他,低声道,“你是故意刺激他的吧?”
魏潜挑眉,默认了。他平时对监察四处的人不闻不问,是因为这些人没有丝毫斗志,他也懒得浪费时间,如今敏锐的察觉到四处气氛有些变化,自然不会放过顺手推一把的机会。
只不过他也是有针对性的,卢仁剑还算有气性,刺激一下多少能收点效,易君如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估摸着多少刺激的话都阻挡不了这人认怂。
魏潜目光扫过屋里其他人,觉得四处也就这么两个人能救上一救了。
他低声道,“乖乖呆在监察司,我出去一趟。”
崔凝动了动唇,想要跟着去的话却是没说出口,只道,“五哥小心点。”
“好。”魏潜看着她的失落几乎要溢出来,心觉得她头上若是有两只兔耳朵,此时怕是要耷拉下来了,不禁好笑。
尽管他觉得三日之内十有*能破案,但哪怕有一成失败的可能,他都不会答应让崔凝掺和进来。
崔凝扁扁嘴,回到自己位置上发呆。
她早就把该处理的公文都处理了,其他的也都散给下属去做了,这会儿无聊的厉害,只好在案上翻了翻,找出一个卷宗出来分析。
旁边的监察副使看见她忙起来,连忙凑过去,一副巴结的嘴脸,“大人,有什么事情交给下官便是。”
说着便把她手畔的卷宗给拿走了,更可气的是,那监察副使还一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模样,弄得她若是撒气倒像是无理取闹似的!
崔凝这厢还没有说什么,便又有几个人凑过来,纷纷表示如果崔大人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闹得她心烦的很。
“你们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再说吧,我有事先出去一趟。”崔凝笑呵呵打着马虎眼,逃也似的出了监察四处。
无事一身闲的崔凝在监察司里晃荡,寻了个僻静处坐了会,想起那一屋子的人都觉得头疼,如果他们是真的想好好干就应该像卢仁剑和易君如一样主动问魏潜讨差事,而不是私底下巴结她。
这帮家伙估摸着不想做事,只想跟她打好关系,以后有机会好走后门!崔凝想明白之后干脆坐在假山后面郁闷了好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崔凝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正要出去时,却听其中一个女子道,“阿卿,别伤心了。”
“真不知道那崔凝有什么好!五郎多清冷的人呐,竟要巴巴的……”另一个女子哭道。
原来是早上魏潜特别爱惜未婚妻的事情传出去之后,有人伤心了。
这两人走到假山旁边的石桌前竟是干脆坐下了。
“崔凝才十三岁,搓板似的身子哪儿有你好。”那女子压低声音道,“你可以……”
“啊!这……”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事成之后,崔家那边还能让崔凝嫁给魏大人?到时候你们既然已经那个过了,以魏大人的为人,定然会负责。”
崔凝听完便想起来这个“阿卿”是谁了。当时她才进监察司没有多久,这个宛卿就跑过来警告她离魏潜远点,后来两人还打了一架,没想到这人不长记性。
“啧,也说出来叫我听听,要哪个呀?”崔凝翻身上了假山,坐在上面垂眼看着两人冷冷道。她倒是没明白对方究竟要“哪个”,但是知道这宛卿是存着坏心要抢她五哥呢!这就够了!
那两人不料想竟然有人藏在这里,乍然听见声音,吓得花容失色。
宛卿看着假山上的崔凝,脸色青白的怒斥,“你这人鬼鬼祟祟的偷听,好生不要脸!”
“嗤!”崔凝揉了揉手指,也不跟宛卿废话,直接跳下来一拳砸在她脸上,紧接着便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猛揍。
另一个女官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一言不合就开打,直接吓得愣住了,眼睁睁的看着宛卿被按在地上揍,连声音都不敢发出一丝。
崔凝的功力比一年前可提升不少,直接打的对方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直到打的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才起身,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一肚子坏水,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崔凝瞥了一眼那个目瞪口呆的女人。
女官亲眼看见如此凶残的场面,以为她要过来打自己,吓得惊叫一声,拔腿就跑。
崔凝俯身抓住宛卿的下颚,逼她看向自己,“你记着,我以后若是在五哥周围一丈以内看见你,见到一次揍一回!”
撒完气后的崔凝觉得神清气爽,哼着小曲走了。
她现在能控制住自己的力道了,专往痛处打,却不伤及脏腑,从外表看,其实也就脸上被打肿一块,就算事情抖出去她也不怕,敢惦记她五哥就算了,竟然还如此猥琐,暗戳戳的要取而代之,不揍一顿,崔凝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第209章 挑衅
魏潜下午未曾回监察司,崔凝直等到暮色,才把准备好的咸味点心放在他案上,驱马回家。
回到家后,崔凝先去了凌氏那里。
坐下喝上两口茶,崔凝道,“母亲,我今天又打人了。”
“又打人!”凌氏怒火刚蹿上来,可一看见她那张笑脸,又念及近日的反思,火气便忽的熄灭了,“这次又是谁?”
崔凝看出她的不悦,解释道,“还是上回那个。今日凑巧听见她和一个女官说要先跟五哥那个,五哥就会对她负责人,咱家就不会把我嫁给五哥。我气得慌,咳,就把人按住揍了一顿。”
说出来,崔凝略觉得不好意思,但她也不是无缘无故就动手,“我是觉得吧,我跟那宛卿不是一类人,再怎么说道理她都听不懂,白白费口舌。”
凌氏听罢却是重重撂了茶盏!满面寒霜道,“好个不知羞耻的!此事你不用管,我倒要看看她能怎么着!”
这件事情不能说崔凝做错,但也算不上对。她在清河时名声就不大好,好在有个“谢氏亲自教养”的名头顶着,到了长安之后就收敛了很多,平日不似一般贵女那般无可挑剔,但也没有败坏过名声,仅仅两次惹事都是关于这个宛卿!凌氏本就觉得不知该如何教这个女儿,还有人专门给添乱,她怎么能忍?
凌氏思虑片刻,命侍婢拿了纸笔来,给魏夫人写了封信。
内容大致是:有名女官在崔凝面前扬言取而代之,信誓旦旦要嫁给魏五,这等目中无人的挑衅,魏家管是不管?
崔凝之前打架也不是什么秘密,倘若这次事情再由宛家闹出去,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对崔凝多少都会有些影响,崔家倒可以来个先发制人,但若是未来夫家不出声,就算崔家占了理也难免会被人暗地里耻笑。
凌氏不可能让崔凝惹平白惹这么一身骚。
次日一早,信便被送去了魏府。
魏夫人看了信后脑子都要炸了,她儿子好不容易定了一门好亲事,居然被人从中作梗,这第一次与亲家私下通信竟然是这样的内容?
凌氏信中说的含糊,并没有道明这个女官与魏潜之间有没有情意,但给魏氏的感觉是,既然亲家已经问出口了,多半是那边误以为以为魏潜乱来。
魏夫人立即着身边的管事亲自去送信,言道,咱家郎君洁身自好,绝不是那等乱来的人,请亲家放心,而魏家也只认崔家二娘子一个媳妇,若是查到是谁造谣生事,魏家第一个不饶。
得了魏家的表态,凌氏就好整以暇的等着,宛家若不闹出来就算了,要真是那么不长眼什么都敢往外嚷嚷,管叫他家闺女一辈子嫁出不出去!
不过这回宛家倒是挺上道,宛夫人经了上回的事,知晓自己女儿是个惯会欺瞒的主儿,于是一听说她又惹上崔凝,全然不问谁对谁错,立即备上重礼,压着闺女匆匆赶到崔府赔罪。
崔凝早去了监察司,凌氏把人晾在门房,慢悠悠的吃了早膳,又去花园里消了会食才让人将这对母女请进来。
宛卿带了面纱,进屋之后便将面纱摘了,露出青紫的腮帮子。
“我听说小女与二娘子起了冲突,立刻带她来赔不是,不知二娘子可曾伤着?”宛夫人问道。
凌氏目光淡淡的从宛卿面上掠过,最后直视宛夫人,“阿凝扇了她一巴掌,也就当时手疼了点,没有什么大碍。”
宛夫人抿了抿唇,她是诚心诚意来道歉,但不是奴颜谄媚,别人打了左脸还要凑上右脸,凌氏如此嚣张,叫她如何不气!
“莫非夫人没有问清事情经过?”凌氏故作诧异,也不兜圈子,直接道,“她在我的阿凝面前扬言说要取而代之嫁进魏家去,我真真是唬了一跳,一大早遣人去魏府问了,他们家五郎是不是真对旁的女子有意,魏夫人给了回信。来人,把魏夫人的信取来给宛夫人看看。”
宛夫人气的太阳穴突突乱跳,她没有想到,几番逼问之下,宛卿竟然还敢不说实话!哄她说,是因着说了一些对崔凝不满的话,不慎被她听见了,再有上次的过节,崔凝大怒之下把她给打了!
当时宛夫人心里对这个说法信了一大半,她这回过来说是道歉,其实也想让外人看看崔家仗势欺人的意思,所以一开始态度就没有放到最低。
她以为自己闹这么大阵仗上门道歉,女儿再心大也不敢撒谎,没想到……没想到!
“不用不用,是我没有教好女儿。”宛夫人按下一腔怒火,起身给凌氏行礼。
凌氏看着宛夫人,心中暗暗叹气,到底是没有忍心下狠手,“我阿翁做主定下这门亲事,有什么事情,我们崔家必要给她做主。这次的事情,我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不予计较,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家女儿真对魏五有什么想法,自去同魏家商量,我崔家的女儿向来自重,绝不容许人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也不是我护短,若是叫我遇上这种事情,一巴掌可过不去。”
听了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宛夫人痛苦的闭了闭眼,“您说的是,咱们宛家高攀不上魏家,从未做此打算,这件事是阿卿做的不对。”
事到如今,她连“误会”两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崔凝把昨天的事情说了之后便抛之脑后了,因为今天已经是圣上限期的最后一天!她哪里有空想那些琐事。
魏潜不在监察司,连崔凝昨天晚上给他准备的点心都还放在案上,里面根本没有动过。
易君如就熬了一夜,到今天都还没歇过来,正坐在自己位置打盹,便被崔凝硬生生摇醒,“易大人,可知晓案情进展如何?”
“嗷——”易君如冷不丁被弄醒,怪叫着抚了抚心口,见是崔凝竟没有发火,“崔大人啊。”
他缓了缓才又道,“我也是今早听到点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我且说你且听,不必当真啊!”
崔凝心里突了一下,皱眉等着他继续说。
“咱们出去煮一壶茶,边喝边聊。”易君如道。
崔凝点点头,领着他去了魏潜的屋子。
魏潜作为监察四处的佐令大人,自然有独属自己的办公地点,只不过他多半都是和下属在一处,不会经常独自呆着。
两人坐下,崔凝主动揽了煮茶的活。
“听说昨晚在将军府门口发现了慕容绿衣。”易君如道。
崔凝动作一顿,“活的?还是……”
“这我就不知道了,里面的消息我也打听不到。”易君如抄着手,砸吧着嘴,“怎么感觉像是凶手故意挑衅。”
第210章 红枣
昨夜子时,慕容绿衣被抛下的第一时间,监察司鹰卫就发现了。
歹徒出现的十分突然,当时正在值夜的十二名鹰卫生怕错过抓捕时机,几乎全部追了过去,只留下两人查看慕容绿衣的情况。
慕容绿衣一袭红衣,胸口被一把短刀贯穿,但是一息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