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凝的亲祖父还在这里站着呢!
崔玄碧方才听这江言官说自己孙女不修妇德便站在一旁暗暗运气,只是当时矛头主要对着魏潜,只是顺口提了崔凝一句,事情真相还没有弄清楚,他没必要巴巴的站出去请罪。偏偏圣上把话题给带歪了!而这江言官竟然为了过圣上那一关,要给崔凝定个别的错处!
什么叫年纪小、言行不当?!崔玄碧心里冷哼一声,站了出来,“臣下家风不严,请陛下降罪。”
满殿倏然一静。
魏祭酒像是得了信号一般,立刻出列躬身道,“崔家家风有目共睹,是臣没有教好儿子,连累了崔二娘子的名声,请陛下降罪。”
魏潜略一思忖,把到嘴边的自辩咽了回去,只躬身请罪,“臣有罪!”
这时,殿上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开始为他们说话,说这等小事不过是小儿女情状,谁也没有过这些纯真的好时光,只是魏潜素来名声在外,被人认出来罢了。
这也是实话,本朝风气开放,别说人约黄昏后,拉个小手亲个嘴,便是婚前便同房的也不是没有。在场这些官员,年轻的时候十之*都曾约未婚妻出来游玩过,只不过大家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偷偷摸摸而已。
圣上听罢,只道,“圣人尚且思无邪,着实没有必要一惊一乍。”
《诗经》里头多少热烈真挚的爱情诗词,互赠定情信物、互抛媚眼的比比皆是,若是圣人觉得这些是有辱斯文,也不会编纂成集流传后世。
圣上发了话,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崔玄碧还算开明,但仍是对两人这么高调有些不满,散朝之后特地寻魏潜叮嘱几句。
对魏潜和崔凝而言,事情便这么过去了,不料想竟然引起了一股风潮。
连陛下都说了,这叫无邪!有情男女这般逛个集市的确别有一番趣味,许多人便像得了圣旨准许一般,学着魏潜崔凝两人那般。只是苦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士人,嘴上哀叹世风日下,私下却开始毫不大意的锻炼身体,万一有一天未婚妻一时兴起,自己却连个小娘子都扛不起来,岂不是有失尊严!
第244章 结论
谋杀案告一段落,长安里又多了一桩谈资。
圣上的三日之限又给魏潜添了名声,人人都道他破案如神,为人刚正。传出许多人又开始为他辩解,早年传出不能人道又打女人的事只是误会,他们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竟说的**不离十。
当年魏潜订婚之后,未婚妻家担心那个不能人道的传言,故而在魏潜酒后送了个婢女到他床上,欲先试探一回,不想魏潜迷迷煳煳之中以为是歹人,便将人一脚踢飞,恰好撞上碎琉璃屏,导致婢女受了重伤,实在是一场意外。
众人一琢磨,这些年也没再传出他打女人的事儿,估摸真是意外,这么一个满身才华、刚正不阿的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崔凝听得这些话,又回去同魏潜道,“真是怪事,以前他们没有证据却说的言之凿凿,众人也都信,如今还是没什么证据,大家竟也信了,合着他们说事儿都是看心情?”
“这次的事要多谢祖父。”魏潜可不是天真少年郎,这么多年了,他破了不止一桩大案,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引导言论,绝不会转变的如此迅速。
魏家的人清正刚直,一贯认为只要行端坐正,俯仰无愧于天地君师,区区流言诽谤不必放在心上。从某些方面来说,魏家人很是纯真。
崔凝缩了缩脖子,“唉!我也没想到事情闹的这么大,祖父罚我抄两遍《唐律》呢!真是愁死我了!都怪我举止不谨慎,非要坐你肩膀上。”
“你没错,是我连累了你。”魏潜见她一脸不信,只好解释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那些人小题大做,不过是想对付我,我这几年得罪过不少人呢。”
魏潜身在监察司,平时只管破案,不参与国家大事,与其他衙门的官员基本不存在政见不合的问题,只因为他平时手里办的案子总涉及权贵,常有人想私底下走走关系,而他从来不买账。
无非是有人想让给点教训而已,毕竟这么点事还不至于动摇他的官位。
可是也不想想,圣上难道瞧不出他们这点龌龊心思?又怎么会因此降罪于勤勤恳恳办事为她的人!
魏潜很清楚,自己在圣上眼里是一把很合用的刀,只要利刃不伤及持刀的人,他便完全不必担心有人在这等小事上找茬。
可是……魏潜知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令圣上不愉。远的不说,眼下就在一桩陈年的谋反案上与圣上有了分歧。
他与符远差不多同时为官,他整天得罪人,而符远却混的如鱼得水,人缘极好,不管是圣上还是同僚,对符远感官都不错。
有些事情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愿去做。
魏潜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第一次对自己一直坚持的事情产生了动摇。
崔凝扯扯他的袖子,“五哥有心事?”
“没有,只是想点事儿。”魏潜道。
崔凝直觉他的心事与自己有关,“能说与我听听么?”
魏潜拍拍她的脑袋,“先去找大师兄吃饭吧,改日再说与你听。”
“好!”崔凝欢喜的拉了拉他的手,小声道,“外面都说你打那次以后,再没传出什么踢打女子的事儿,可见我有多么厚道!”
魏潜微微一怔,旋即莞尔。他与他初次见面,可不也是飞起一脚吗!
魏潜睨了她一眼,“从这件事里头,你就只得到这么个结论?”
“唔……”崔凝皱着小脸,跟在他身后冥思苦想,“这件事……这件事……”
她眼睛一亮,一脸求表扬的神情,声音响亮的道,“这件事证明了五哥睡觉不老实!”
“……”
崔凝说完见他没有夸奖自己,心下反省,觉得自己太不给他面子了,这等事情不应该说的如此大声,“五哥,这里没有旁人,我以后不会说的,你别难过,睡觉不老实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以后好好练功,保准你踹不坏我!”
魏潜瞧她信誓旦旦,就差拍着胸脯发誓了,气得忍不住弹了一下她的脑瓜子,“胡扯!你怎么就没有想过,大半夜鬼鬼祟祟摸进一个陌生男子的屋里有多危险!”
崔凝揉着脑门委委屈屈的道,“还不是二师兄骗我,说方外人武功很低,我那时心想,我这一身武艺估摸可以在方外横着走,谁想竟然挨不住一脚!”
还横着走?螃蟹吗!魏潜不想理她。
两人安安静静的走了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疼吗?”
“弹一下而已,挠痒痒似的。”崔凝见他没有生气,笑嘻嘻的道。
魏潜叹了口气,“当初踢你那一脚,疼吗?”
疼!疼的都晕过去!崔凝怕他内疚,张嘴就想说不疼,可是转念一想,二师兄曾经说过一句至理名言“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小时候她凭这一招纵横道观,这会儿竟然差点忘了!
“可疼可疼了。”崔凝装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还隐隐作痛呢!”
她一边说一边自鸣得意,五哥这么好,肯定会温柔安慰,说不定还会给她揉揉。
魏潜一扭头便瞧见她苦哈哈的一张脸,眼角眉梢却是完全掩藏不住的小得意,安慰的话瞬间咽了回去,只淡淡道,“长记性了吧。”
“……”崔凝呆了呆,耷拉着脑袋,蔫巴巴的道,“记住了。”
魏潜微微别开脸,扬起嘴角。
出了监察司,两人便骑马慢慢往朱雀街走。
“魏大人。”
在与一辆马车擦肩而过之时,里面传出了一个婉转娇媚的女声。
崔凝停下,外头朝马车看去。
一只素手缓缓撩开芙蓉粉的帘子,露出半张漂亮的脸,“魏大人就这么白白叫奴家受了一回苦,再见面,竟连个言语也没有?”
这话说的极为暧昧,魏潜不禁皱眉,忍不住往崔凝那边看了一眼,却见她正十分认真的盯着车里头的人,心中不由一慌,正要解释什么,竟见她用马鞭直接挑开帘子,俯首往里边仔细看了看,“噫,生得好模样。”
柳意娘微惊,“这位……大人是?”
第245章 崔大人怒怼柳意娘
“做个不大入流的小官,当不得一声‘大人’,不过你方才叫的这位魏大人,是我家里头的,不知道他怎样叫姑娘受苦了,不妨说来给我听听?”崔凝饶有兴致的问。
魏潜耳尖微红,轻咳了一声,虽面上仍勉强持着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心里却是欢喜的不行。
柳意娘很快便恢复了平日里高贵慵懒的模样,“怪意娘眼拙,竟未认出崔二娘子。”
“我们又不认识,你不识得我又有什么奇怪?看你这人生的颇是不错,怎的说起话来忒没有意思。”崔凝这些年懂得许多规矩,做事也越来越不能随心所欲,可她骨子里还是自由散漫的很,平时最不喜那些弯弯绕绕。
今日柳意娘若是规规矩矩的打声招呼,崔凝必不会如此怠慢,可既然她大街上当着人前玩暧昧,那就不能怪别人不尊重了。
柳意娘被一众男人捧着惯了,已经许多年没见过这么不给她脸的人,顿时委屈起来,“崔二娘子误会了,前几日魏大人把我当做犯人抓进了监察司,案子查清了,与我并没有干系,可我平白的受了这些苦,难道魏大人就不该给个交代?”
她蹙着眉尖儿,一双眼睛含嗔带怨,幽幽的望着魏潜,凄凄切切,娇弱的令人心疼,眼见着是在盼魏潜来怜惜。
这厢里委屈的都能掐出水儿了,西子捧心的模样,美也美是到了巅峰,奈何有人眼瞎。
崔凝呵呵一笑,“想必姑娘不太了解衙门审案的规矩,要不是照顾你是个女人,你以为自己能全须全尾的出来,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伤着?姑娘这当大街的拦住他,还想叫他给你个什么交代?”
监察司的刑法严酷,但同时也十分规矩,不管进去的人定没定罪,绝对不会遭受问审之外的欺负,一日三餐白面馒头管饱,比外头一些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过的还好。
柳意娘生的这等模样,若是进了一般的牢狱,多多少少都会被人占个便宜什么的,哪有在监察司大牢里这么有尊严!她在里头呆着,可是连一句重话都没受过。
“再者,你是如何进监察司监狱里头,我也有所耳闻。哪一个被命案牵扯上的人不老老实实配合查案,偏你装模作样,欲说还休的,不抓你抓谁?”崔凝执着马鞭轻轻敲打着手心,略有些不耐烦的道,“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了吧,莫要叫我知道你私底下去找他要说法,否则,我要是揍你,满长安可没几个人拦得住。”
崔凝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如此厌烦一个美人儿,就算是那个与崔凝打过两回架的宛卿,她也不算讨厌,毕竟那姑娘性子直来直去,比眼前这个柳意娘率真多了。
柳意娘震惊的无以复加,她做梦都没想到崔家竟然出了这样一个娘子!
崔凝等了一会,见柳意娘没有说话,便兀自道,“你既然没话说,这事儿就算结了。”
说着便驱马走了,魏潜跟了上去,从头到尾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那柳意娘。
“我倒是没看出来,你有这样大的气性。”魏潜偏头看她。
崔凝扁了扁嘴,“我这人记仇着呢!谁叫你上回把我扔在外头,自己去会美人,要是她不主动凑上来也就罢了,今儿一看,她果然对你别有企图。小狗还护食呢,我怎么能让人明目张胆的当着我的面抢你。”
魏潜哭笑不得,这是什么破比喻!她愿意当小狗,他还不想当狗食呢。而且,他就奇怪了,她一个连男女之情都不甚明白的小丫头怎么就看出柳意娘对他别有企图了?
“我二师兄给我说过,喜欢一个人有很多种方式,最作的一种,便是不断去找意中人的茬。”崔凝很是自信的解释道,“那柳意娘若真是觉着委屈,案子结的当时就闹了,她有那么多有权有势的裙下之臣,又是在没有多少证据指向她的情形下被抓,逼着监察司给她道个歉也不是不可能,何必等着现在私戳戳的跑来问你要说法。”
“她这么做呢,有两种可能,一是觉得真委屈,但又怕真闹开,逼着你道歉,叫你没了面子;二是,她没觉得有什么委屈,今日拦着你,不过是想撩拨撩拨。”
反正不管是委不委屈,都是对魏潜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崔凝道,“这些都是虚的,你没见她一双眼睛实实在在的黏在你身上?同我说着话,眼里看得却是你。”
“你说的……很有道理。”魏潜赞许道,“你今日做的很好,我很满意。”
崔凝越发得意,若有尾巴都该翘上天了。
……
柳意娘当街拦住魏潜和崔凝的事儿被不少人看在眼里,两厢对话很快也传遍长安贵族圈子。
不同于以往,这回崔凝当街耍横却是获得一致好评,没几个人说她没规矩。
一个青楼女子都挑衅到正头娘子跟前了,若是还客客气气的,那才叫窝囊没气性。
对于贵妇们来说,爷们在外面爱怎么耍怎么耍,就是包十个八个头牌都不叫事儿,但若是有哪一个敢挑衅,别说当着面了,就是在背后说什么做什么被她们知晓了,那都要叫这些人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柳意娘与一般青楼女子还有些不同,她有几分才华,生的貌美,善解风情,还坚持卖艺不卖身,许多男人都把她当做红颜知己,心头的朱砂痣。那些男人的妻子平日没少受气,但柳意娘没办错哪件事情,也从未在言辞上不尊重某位夫人,若是真上去为难她,反倒失了身份和修养。
曾经就有一位性子泼辣的夫人,带人去砸了柳意娘的园子,结果非但没解气,反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落了坏名声,夫君还拿了家里的钱去赔给柳意娘,那男人倒是没脸再去找柳意娘了,但夫妇俩闹得更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