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勺子,她稍微吹了吹直接端起碗。
浓郁的汤水入喉,明舟脸色蓦地一白,浑身一震。
“呕——”瓷碗掷在了边上,她弯下腰趴在洗碗池边,把嘴巴里没咽进去的汤直接吐了出来。
浓郁的葱味瞬间占据整个喉咙,生理性的厌恶感席卷而来。
手心撑在碗池边,她面色青白,吐不出东西来还不停干呕,浑身和后背直冒冷汗。
“姐姐,汤好喝吗?”
明彤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进来,关上厨房的玻璃门,隔绝声响。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的出现,”她慢悠悠地走到明舟身旁,“你一回来,爸妈的目光就全在你身上,到底谁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啊!”
“你看看你现在,好狼狈啊,脸白得像鬼一样。”
本来是要看她在外面饭厅当众出丑的,谁知道她自己先尝了起来,不过也好,效果满分。
明舟没空理会她的话,哆哆嗦嗦地拧开水龙头接水漱口,可那股葱味还是难以消散,怎么都压不下去。
埋在内心深处的恐惧被连根拔起,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午后,她被一双粗粝布满茧子的手狠狠掰开下巴……
“死丫头,你不是说饿吗,那你就吃,多吃点,把泥给我咽进去!”
“你哭什么,你以为哭就有人心疼,你一个没爹没妈的野种,眼泪比我种的葱还不值钱。”
“快吃进去啊,吞进去……哈哈哈哈!”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发笑近乎疯魔,那本来也是一个疯子,她身体开始发冷,如坠冰窖。
“明舟,明舟!”
带着安抚动作的掌心轻拍在她的背脊上,一道强有力的手臂把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支撑起来抱在了怀里。
“你怎么了?”
耳鸣一般,万籁俱寂的封闭空间出现了裂缝,是徐斯衍在喊她,语气不似以往不显山露水的平静,而是透着惊讶和关心。
他的胸膛似乎很温暖,明舟缩了缩身体,下意识靠拢过去。
垂落遮挡侧脸的头发被撩开,徐斯衍沉眸打量她的脸色,“不舒服?吃错什么了?”
明舟抬眼看他,眼皮仍在本能颤抖。
“我没事……”
三个字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发哑得厉害。
吐得太狠,嗓子短暂弄伤了。
徐斯衍蹙着眉道:“先忍忍,再吐就要伤胃了,我带你去医院。”
“这……这是怎么了?”
于莲跟着走了进来。
“小舟,好端端的你怎么了?”一看明舟这样,她拉下脸不太高兴地说,“菜大家都吃了,怎么就你反胃了。”
明彤在旁边幸灾乐祸地添油加醋,“就是啊姐姐,姐夫第一次来我们家你就这样,也太扫兴了吧。”
明铮看到她吐成这样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睨了眼明彤让她闭嘴。
“斯衍,小舟没什么事,小时候的毛病了,一会儿让文姨给她吃点药,回房间休息休息就好了,你饭菜都没吃多少,继续坐下吃吧。”
“不了,”徐斯衍声音微冷,直接把怀里的人打横抱了起来,“小舟不舒服,我先带她回去了。”
出了别墅大门,徐斯衍把明舟放进副驾,见她还是一脸青白,又走到后备箱拿了瓶矿泉水过来,拧开瓶盖递到她唇边。
明舟想接过瓶子自己喝,徐斯衍没让。
她只好张唇,就这么个让他喂自己的姿势喝了两口。
被他从明家公主抱出来就够意外了,现在又这样喂水给她,不愧是徐斯衍,任何时候都这么有合作精神。
“还能坚持吗?这里最近的医院大概要十分钟。”
徐斯衍拧回瓶盖,拉过她身侧安全带替她扣上。
他俯身靠近,身上似有若无的檀木香袭来,明舟动了动鼻尖,霎时宛若置身在轻风细雨的山间松林里,心旷神怡。
胃里生理性恶心翻涌的感觉似乎也平息了不少,好神奇。
她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袖口。
徐斯衍垂眸:“怎么了?”
明舟瓮声:“别走,让我再闻闻。”
徐斯衍:“?”
察觉到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强烈,明舟松开了手,垂落睫毛,讷讷道:“我的意思是,你西服上的檀木香很好闻……”
徐斯衍问她:“闻了你能舒服点?”
明舟猛点两下头。
“行。”徐斯衍站到在车外,单手解开西服扣子,脱下外套递给她。
“……谢谢。”把外套抱在怀里,明舟满足地深嗅了一口,反胃感消减了不少,她本来想说不用去医院了,但嗓子是真的发疼,胃好像也有点灼烧感。
虽然来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她实在没想到自己能战损成这样,还是大意了。
车子驶离明家,明舟安静坐在副驾,余光看了看身旁的男人,嗓音低迷地问:“你不问我怎么了?”
红灯间隙,徐斯衍踩下刹车,偏头看她,“你愿意说?”
难怪她那么不想回明家,原来每回一趟都要遭罪,上次是巴掌,这回弄得更受伤。
徐斯衍手搭在方向盘上,深邃眼眸闪过些许隐晦锋芒。
绿灯亮起,车子继续朝医院的方向开去,车速已经到达这条市中心马路限速的界限点。
明舟抱紧怀里的西服,埋头,声音闷闷地说:“我不能吃葱,刚才不小心误食了。”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听得徐斯衍眉头微蹙。
不小心?
吃食方面她是个很谨慎的人,早餐他让人送来的是三明治,她都会掰开看里面有没有加她不能吃的东西。
“很小题大做吧,碰了一点葱而已,就吐成那样。”
当年第一次来到明家时,大家还不知道她不能吃葱,而文姨为了煮出来的菜好看,基本上每道菜都会洒葱和香菜点缀。
她举着筷子根本无从下手,因此被误会成怯懦不敢夹菜。
后来她主动告诉了文姨,文姨笑着应了她,说以后会尽量避免,少放葱。
“一点葱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苦出身还要瞎矫情摆谱……”
明舟躲在厨房门外听着那些话,自此之后再不敢主动对外人提及。
徐斯衍看着她缩着脑袋埋在西服里的模样,就像只受了伤只能独自舔舐伤口的可怜小猫。
“没必要这么说自己,”他的嗓音清润温和,带有安抚意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饮食习惯,这很正常。”
“正常吗?可我反应很强烈,还吐成那样,好难看。”
“不算特别难看,正常。”
“……”
明舟自动忽略前面那句,默默弯了下唇,抱着西服外套又深深嗅了口。
伤口似乎愈合,小猫在吸猫薄荷了。
徐斯衍无言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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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明家别墅里的气氛格外沉肃。
文姨一脸胆颤的说,“汤里,汤里加了煮过的葱水……”
浓郁的药材味掩盖了葱味,闻是闻不出来的,不过对葱敏感到心理和生理双重抵触的人一尝便能尝出来。
明铮的面色实在可怕,文姨瑟瑟发抖,赶紧推卸责任:“是是是二小姐非要我加进去的。”
明铮睨向明彤,手掌猛地一拍餐桌,“你还有脸吃,好好的一顿饭都被你搅了,成事不足,给我滚回房间反省去!”
“你凭什么凶我,”明彤梗着脖子,眼眶委屈通红:“明舟一来,你们的关注全在她身上,到底谁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还敢顶嘴,”明铮的怒意波及于莲,“看你教的好女儿!”
原本饭后他是打算再和徐斯衍提一提明氏集团,彼此拉近关系,现在什么奢望都落空了。
“我——”于莲很想反驳,一看丈夫黑沉的脸色她就有些发怵,不敢说话了,急忙拽着明彤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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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室里,医生摘下听诊器,在电脑上输入病例,“胃黏膜受到刺激急速收缩引起的灼烧,问题不大,挂个水缓解一下。”
明舟点了点头。
单据从机子打印出来,医生直接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徐斯衍,“家属先去缴费,患者去输液区排队挂水。”
出了诊室,明舟把怀里抱着的西服外套还给徐斯衍,“你穿上吧,医院还挺冷的。”
“嗯。”徐斯衍陪明舟去输液区,找到空位让她坐下,“坐在这里等着,我去缴费。”
明舟点点头,抬眼追随他的背影,穿上西服外套的男人更显得沉稳又可靠。
不到五分钟,徐斯衍缴费回来。
明舟按照对应的号码找到窗口,坐下,把偏长的毛衣袖口卷了一圈。
坐在窗口里侧的护士在调试针头,“手抬上来搭在垫子上。”
明舟循声看了过去,目光一顿。
手腕搭上垫子,明舟清咳了声调弄嗓音,扭过头,长睫扑眨,楚楚可怜地望向身旁的男人:“我怕疼。”
徐斯衍仿佛听岔了:“嗯?”
“我怕疼,你快挡着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