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携了礼金,褚瑶与母亲早早来到三姨母家。
家有喜事,入目一片喜庆颜色,红毯铺至门口,朱缎悬于梁上,三姨父站在门口与人把臂言谈,接受宾客的恭贺。三姨母等女眷在院儿里忙活,舅母与二姨母自然也在其中,瞧见褚瑶母女进来之后,竟也热络地迎了上来,仿若之前因借钱而撕破脸面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周氏最是心软,旁人待她有三分好颜色,她恨不能还人十分。
褚瑶不想与她们虚与委蛇,茫然四顾,打算去寻秋荷,手臂忽然被人挽住,秋荷自她身后冒了出来:“表姐,你来啦!”
“嗯。”看到秋荷,褚瑶内心对这里的抵触才消减了一些。
“走吧,咱们去找表姐她们去……”秋荷笑嘻嘻地将她拉去了姊妹那边,并未发现身后的姨母她们瞧她时的眼神,竟带着算计。
褚瑶的这些表姊妹们,如今大都已经嫁了人,有的孩子都生了三四个了,没嫁人的只有秋荷,以及舅母家还有一位表妹还不到十岁,因为年纪小与她们不合群,怯生生地跟在舅母后边。
她们见褚瑶过来,顿时停止了说笑,齐齐朝她看了过来。
当初娘家的这些姑娘中,褚瑶嫁的最好,如今她和离的事情早就在娘家传遍了,这些望向她的目光各异,有同情,有可怜,也有嘲弄和幸灾乐祸……
“阿瑶,听说你和离了,到底是为什么呀?”
“阿瑶,是陆二郎在外面有人了,还是你的原因啊?”
“阿瑶,听说陆家给了你好多银子,还有铺子,是不是真的呀?”
“……”
她们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地问了起来,或是关心,或是好奇,或是探听她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银子和铺面。
褚瑶不想把这件事情剖出来给她们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冷淡回应:“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想说。”
有那不看褚瑶脸色地还想刨根问底的:“哎呀说说嘛,我们这都是关心你……”
自然也有看出褚瑶不情愿的,帮着说和:“阿瑶不愿意说,咱们便不问了,时移事去,咱们聊些开心的事情吧。”
说这话的是褚瑶舅母家的二表嫂苏氏,她面容秀丽温和,瞧着便是个善解人意的,褚瑶冲她笑了笑,表示谢意。
关于这位表嫂,褚瑶也只寥寥见过两次,一次是表嫂成亲,一次是自己成亲,但这位表嫂的事情,褚瑶倒是挺母亲说过不少。
表嫂的父亲是一位饱读诗书的秀才,很是受人尊敬,表嫂自幼受父亲熏陶,出落成乡里乡外有名的才貌俱佳的女子。
而褚瑶的舅舅家,虽然心术不算正,前几年却是通过各种门道赚了不少钱,是村里的富户。舅舅家相中了表嫂,娶进门来做了二儿媳,可惜二表哥是个懒散娇惯的,夫妻俩的脾性习惯都不对付,日子过得磕磕绊绊的。
有表嫂出头,秋荷也敢帮着褚瑶说话了:“是啊,这又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各位姐姐就不要揭阿瑶表姐的伤疤了。”
那几人这才讪讪停了口,转而去聊各家的家长里短了。
不知何时,门口乍然响起了齐刷刷的恭维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江衙内来了……”
“江衙内远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江衙内果真一表人才,有乃父之风……”
在嘈杂的声音中,褚瑶听到了“江衙内”三个字,不止她听到了,身旁叽叽喳喳聊天的声音也霎时止住,往门口看了去。
果真是江清辞。
他怎么会来这里?
身旁有人问秋荷:“这位江衙内莫不是咱绥州通判的儿子?”
秋荷带着几分骄傲点了点头:“江衙内与我哥曾是同窗,我先前听我哥说要请他过来吃酒的,没想到竟真的请来了……”
正说着,却见那位俊美高雅风度翩翩的衙内,目光朝她们这边望了过来,不知是落在了谁的身上,笑融融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与熟人打招呼。
这可羞煞了一众娘子们,待他目光移开后,女人们窃窃私语,猜测对方刚刚究竟是在看谁。
略为年长的一位表姐笑道:“还能看谁?咱们几个都梳着妇人的发髻,唯独秋荷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人家看的当然是秋荷了。”
其他人哄得笑开了,秋荷一张俏生生的小圆脸飞来两片红霞,羞得直跺脚:“哎呀你们就会打趣我。”
褚瑶笑着没说什么,她也不知道方才江清辞看的是谁,好像是看的她,又或许不是,所以方才她也未做回应,免得自作多情,叫人看了笑话。
至吉时,随着新妇进门,众人的目光才齐齐落到着大红喜袍的新婚夫妇身上,人群涌动着围在厅堂内外观礼,礼毕后,几位妇人拥着新妇去了新房,新郎留在院儿里谢礼。
秋荷拉着褚瑶要去看新娘子,途中却被舅母叫住:“秋荷,你表姐才和离,不宜进新房,你自个儿去吧。”
秋荷霎时有些无措,尴尬地看着褚瑶,生怕表姐会因为舅母的话生气。
褚瑶淡然一笑:“没事,你去吧。”
秋荷被其她姊妹拉走,褚瑶正打算去找母亲,谁知舅母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脸上堆着笑,热络道:“阿瑶,你随我来,我有事跟你说。”
褚瑶一时不适应舅母这样的亲近,身子一僵,想要把手抽回来:“你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嗐,这里不方便,”舅母握着她的手,“你母亲也在那里,别叫她久等了?”
褚环顾四周确实没有看到母亲,于是便将信将疑地随她出了院子,穿过看热闹的人群,转而进了隔壁的邻居家中。
与一墙之隔的欢喜热闹相比,这里显得清净了许多。
只是进门并未看到母亲,只有一位年岁略长的妇人和一位青壮年男子。
褚瑶下意识觉得不对劲,转身想回去,那妇人却迎了上来,与舅母一左一右拉起了她的手。
“这便是阿瑶吧,果真同你舅母说的一样好看,”那妇人边说着还毫不避讳地将褚瑶打量了一遍,“就是瘦了些,以后要多吃些,还是胖点好……”
舅母一边试图拥着她往前走,一边与她介绍:“这是我家大嫂,按辈分你也该唤她一声大舅母,那位你唤他表哥便是了,大你五岁,去年媳妇没了,留下两个孩子,一个六岁,一个四岁半……”
这话语……竟是要给她说媒?
褚瑶冷下脸来,站定了身子不肯往前走:“不劳费心,我无意给人做续房!”
舅母面上笑呵呵的,可暗暗却箍着她的手不放:“续房有什么不好?你也是嫁过一次的人了,我瞧着你俩正相配呢!”
那妇人也跟着附和:“是啊,我家大郎是有本事的人,长得好,也会疼人,你嫁过来,不仅他待你好,我也会拿你当亲生女儿对待……”
褚瑶不想听她们说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废话,冷声道:“我再跟你们说一遍,我不愿意,再不放开我,我便喊人了?”
她想着,只隔着一堵墙,隔壁全是亲戚朋友,他们应该不会做出过分的事情。
可是她到底低估了人性的恶,她瞧见舅母朝那男人使了个眼神:“还傻站在那里作甚?快过来与你表妹说道说道……”
院子不大,那男人身量高,腿也长,几个大步便走了过来。
褚瑶正要张口喊人,却被舅母捂住了嘴巴,随即将她推到了那男人怀中。
“你们且聊着,我们去隔壁看新娘子去,就不打扰你们了……”舅母拉着那妇人,视而不见褚瑶的挣扎,嘻笑着关上了大门……
第12章 遭难
那个男人轻易便将褚瑶拖进了屋里。
她又瘦又轻,纵使她用尽全力想要挣脱,于他来说也不过是蚍蜉撼树,他没费多少力气便将她弄进屋里,扔到早就铺好的床上。
褚瑶惊惧万分,她抽出发髻上的簪子,指着他:“隔壁是我的亲人和朋友,你怎么敢?”
男人并不把她手上那根簪子当做威胁,迫不及待地解开衣服:“那你待会儿可以叫得大声一点,把你的亲人和朋友都招来,叫他们看看,你我是如何恩爱的?”
褚瑶浑身发凉,握紧簪子:“你就不怕我去衙门状告你吗?”
“告?”那人嗤笑一声,“等你成了我的女人,你还舍得状告你的男人吗?”
“无耻之徒,你若脏了我的身子,我定不会放过你!”
男人光着脊背,猴急地扑了上来,碍于褚瑶挥舞着簪子,他一时没能近身,恶臭的嘴里却一直说着下|流的话语:“我是无耻,你又装什么贞洁烈妇?我半年没碰过女人了,你乖一点,我待会就温柔一点,你若不乖……啊!”
簪子划破了他的手臂,却让他也得了机会抓住了她的手腕,将簪子夺走扔了出去,随即因为疼痛,他狠狠地甩了褚瑶两个耳光:“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怎么收拾你!”
褚瑶被他打得两眼一黑,身子霎时瘫软无力,险些昏厥过去。
她感到自己被人粗暴的撕扯,耳边响起裂帛的声音,以及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她在晕眩的黑暗中绝望,不明白为什么舅母要这么害她?
就在她以为自己劫难逃之际,”砰”得一声像是木制的凳子砸得粉碎的声音,对方粗暴的动作立即停止,沉重的身子砸在她身上片刻便被扯了下去……
褚瑶撑着身子坐起来,眼睛逐渐恢复清明,只见那男人仰面躺在地上,死了一般了毫无动静,身边是碎的七零八落的木片。
他身边立着另一人,褚瑶识得他,他是裴湛留在她身边的人。
“褚娘子,我来迟了,你没事吧?”他问。
“还好,”褚瑶余惊未消,拢着衣服,看着地上那个男人,“他死了吗?”
“没有,只是暂时晕过去了。”他别开目光不敢看她,撕扯下一块帷帐给她,转而在屋子里四处打量,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褚瑶用帷帐裹住衣衫不整的自己,问他在找什么?
“找个趁手的棍子,”他说, “主子说了,有人胆敢接近你,就打断他的腿……”
只是这屋里拢共没多少摆设,他一时找不出结实的物件,便去屋外寻了把铁锹,顺手拎回来一条麻绳。
褚瑶看着他动作娴熟地捆住男人的手,又用男人的衣服塞住了对方的嘴,盖住了对方的脸,然后转头同她说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嗯。”褚瑶倒不是害怕,只是她晕血不能看,于是便轻轻道了声“有劳了”,别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她听到一声沉闷有力的击打声,随即便是痛到极致的“呜呜”声,而后又是铁锹落下的声音……
她捂住耳朵,不听不看,也能想到对方是何其痛得生不如死。
不一会儿,男人似乎痛死过去了,屋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与便溺的腥臭气,那人扶着铁锹同她说:“他的三条腿都被我打断了,以后他甭想再祸害旁人了。”
褚瑶微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嘴角扯起一个笑来同他致谢。
“需要在下带你离开这里吗?”他问。
“不,我要留在这里。”褚瑶竖起手掌挡着眼睛,以免自己看到地上的血腥,她小心翼翼抬眸看他,“你能不能把他弄醒,问他为何要伤害我?”
“好说。”那人抬脚往男人腿上踢了一脚,男人当即痛醒,一睁眼便瞧见脑袋边上立着的铁锹,以及一位满身杀气的壮汉。
“呜呜呜饶命……”他惊恐不已,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痛苦的扭动着身子。
“我问你,为何伤害这位小娘子?”那人用铁锹指着他,“别说谎,否则连你胳膊也敲折!”
男人忙不迭地点头,嘴里的异物被取出之后,浑身发抖吐露了实言:“是她舅母……说她有很多钱……还有铺子,她舅母说……只要我把她睡了,她的钱和铺子……就是我家的了……”
“无耻!”那人气不过,一铁锹又将他拍晕了去,仍不解气,“褚娘子,可需在下将他老母一并处置了?”
褚瑶此时因为愤怒而止不住的颤抖,从前她便知人心险恶,却不知自家的亲戚竟也险恶到这份上,竟想通过辱她清白这种最卑劣的手段来谋夺她的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