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去宴席上帮忙了。”裴湛拿了药过来,“现在这里只剩孤和门口的侍卫。”
“那我去找沈女医?”
“她这两日家中有事,不在宫内。”
褚瑶暗暗咬了咬牙,只得忍气吞声地背过身去。
裴湛边给她上药,便让她接着说今晚遇到的事情。
“他们说你偷偷招募武士,要向陛下告发你……”
他手上动作一顿,随即轻声“哦”了一声,好似对这件事情并不在意。
褚瑶转过头去看他,不解道:“你不担心吗?他们要诬陷你啊?”
方才明明因为误会她和陆少淮偷情便气得发疯,这会儿听到别人要害他的事情,怎的反应如此平静?
他扬起唇角,似乎颇有几分得意的意味:“不算诬陷,孤确实私自招募了些武士,你身边的洪杉就是其中之一……”
药已经上好,他扶着她转过身子来,低头整理好她的衣服,慢条斯理地将她衣襟的带子重新系好:“抱歉,方才对你无礼了。”
现在是无礼不无礼的事儿吗?
她听那个男人说了,私自招募武士可是涉嫌谋反的大罪,他现下这算是认罪了吗?
“你、你真的……”
裴湛见她那张潮红的小脸迅速褪去了血色,眼中满是惊恐,却是比方才看着顺眼多了。
嘴角笑意更甚:“你在担心孤吗?”
“你若真的……”真的要谋反,那鸣哥儿怎么办?
裴湛欣赏了一会儿她小脸吓得煞白,惶恐无措的模样,将她从桌上抱了下来,这才浅浅与她解释了几句:“是私募武士,也是招抚旧朝遗部,若论前者是大罪,论后者却是有功。”
他捏了捏她的小脸,很是喜欢看到她为自己担忧的表情:“你觉得孤是有罪,还是有功?”
褚瑶虽有些听不懂,但见他成竹在胸,毫不在意的样子,心中也跟着安稳一些:“那你知道是谁要害你吗?我听那个男人喊她‘窈窈’还是‘幺幺’,应该也算是一条线索吧。”
“嗯,孤大概能猜到他们是谁……”
“那你要不要把他们揪出来?他们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妃嫔,他们、他们……霍乱后宫,”褚瑶一想到那些声音,脑海中就难免联想到某些不能描述的画面,热气又腾腾往脸上爬,“我能辨识出他们的音色,我和陆二郎都可以为你作证。”
他想也不想便拒绝:“不必!”
“为何?”
他看着眼前这个傻女人,捏着她的下巴,哭笑不得地从牙缝里挤出两句话来:“你难道要所有人都知道,你和陆少淮在他们偷情的地方幽会么?”
第23章 恳求 (加更)
“你难道要所有人都知道, 你和陆少淮在他们偷情的地方幽会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褚瑶忿忿驳斥道:“怎能算是幽会?我以为是你安排的,所以才放心与他见面, 哪里就想到遇到了那样的事情?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我情愿从没听到过!”
这件事情确实透着古怪。
他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被人带了出去, 他问过守门的侍卫,那个宫女自称是永和宫的人, 守卫看她也算眼熟,便没多问便容许她将褚瑶带了出去。
这般说来, 那个宫女想来就是宫里的人, 似乎也并不害怕被人认出来。
这倒是有意思, 是什么人能这般有恃无恐呢?
“你要见陆少淮的事情, 还有谁知道?”他问褚瑶。
褚瑶回想片刻:“先前陆明姝来见过我,我原是想托她将钱还给陆二郎的, 可是她不知我从陆二郎手中买宅院的事情, 便不好没帮我转还,但也说会转达给陆二郎,让他进宫参加鸣哥儿生辰宴, 如此我才同你说, 想让你安排我和陆二郎见一面的……”
她说着说着, 才恍然大悟:莫非这次的见面,是陆明姝安排的?
是了, 裴湛说他今晚在宴席上并未见过陆少淮, 想来他一进宫, 便直奔了那处偏僻宫苑。
陆明姝在宫里做事,想必对宫内各处都算熟悉, 只是她将见面地点定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委实有些太过小心了,毕竟还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心中想明白了这件事,也不好去责怪陆明姝,毕竟对方也是好意安排,只是瞧见裴湛的面色有些不对,莫非是在迁怒陆明姝?
“殿下,若真的是陆明姝做的,想必她也是好意,你莫要责怪她。”
“孤知道了。”但是他觉得这件事并没有褚瑶说地这么简单,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明日须得好好查查。
眼下亥时已经过了一半,奶娘还未抱着鸣哥儿回来,褚瑶频频往外面张望,裴湛便派人去永和宫将孩子接回来。
不消一刻钟,遣出去的那人便回来了,说是永和宫那边的嬷嬷说,鸣哥儿已经睡下了,夜深寒气重,今晚便不叫奶娘抱着孩子走夜路了。
褚瑶虽想念孩子,但是有奶娘在那边陪着,她也不用太过担心,于是与裴湛各自去睡了。
次日清晨,裴湛早起去上早朝,而后去公署处理公务,今日事务繁多,早膳和午膳都是在公署用的,傍晚又有事务处理,忙到戌时才得以抽身。
他回到东宫时,褚瑶还没用晚膳,她看起来情绪低沉,见他过来也只是抬头勉强笑了一下。
先前这个时辰,她早已用过晚膳,陪鸣哥儿玩闹了。
他当即了然:“鸣哥儿还没回来?”
褚瑶点了点头。
她今日等了一整天,鸣哥儿和奶娘都没有回来,她托阿圆去打听,永和宫那边的人将阿圆凶了回来,不许她多问。
阿圆回来之后委屈得直掉眼泪,褚瑶心里愧疚,安慰了她许久,心中明白是永和宫那边不想让鸣哥儿回来了。
算算她来宫里也有十余日了,鸣哥儿的身体状况已经好了许多,对她亦是重新产生了依赖。
她虽万分珍惜和鸣哥儿母子相聚的时光,但是若鸣哥儿对她的依赖心太重,她离开之时对小人儿来说,免不得又要遭受一场惨烈的母子分离之痛。
如今皇后将鸣哥儿留在永和宫亲自照顾也不是什么坏事,她是鸣哥儿的祖母,总归是会让自己的孙儿得到最妥帖的照顾,而自己这个做娘亲的,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裴湛叫来自己的贴身侍卫:“你亲自去永和宫,将鸣哥儿和奶娘带回来,就说是孤的命令!”
“等一下!”褚瑶叫住那名侍卫,伸手拉了拉裴湛的衣袖,示意他坐下来,“殿下,我有话同你说。”
裴湛坐在她旁:“你说。”
“我来这里也有十多日了,如今鸣哥儿瞧着也没什大碍,”褚瑶强忍着难过,尽量平静地与他说道,“我觉得我可以回去了。”
他面上神情不动,眸中如古井无波,周身却霎时森冷起来:“你要回去?”
“是。”
他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她的话:“不行!”
“为什么不行?”
他的唇角绷得紧紧的,几息之后才冷硬说道:“鸣哥儿的身子还未好利落,你不能回去!”
“可是……”
“没有可是!”他侧目去看那侍卫,呵斥道,“还不去永和宫把人带回来?”
那侍卫领命,立即转身走了。
“用膳!”他不悦道。
侍奉的宫女立即给他递来擦手的毛巾,他擦净手后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些菜,褚瑶吃得如同嚼蜡。
一盏茶的功夫,那侍卫便回来了,只是仍是他自个儿回来的,神情有些难堪:“殿下,永和宫那边不让属下将小皇孙殿下带回来,还让属下给殿下转达几句话……”
料想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裴湛连问也不问,冷着脸搁下筷子:“孤亲自去接!”
褚瑶心情复杂地放下碗筷:裴湛亲自去接,想必定是能将鸣哥儿接回来,她心中既为将要见到儿子而感到开心,又为接下来的日子感到忧虑。日后总要总别,她照顾鸣哥儿越久,分别就越痛苦,对她是这样,对鸣哥儿这么小的孩子更是。
她都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鸣哥儿了。
裴湛进了永和宫,自然无人敢拦,他进门之后便听到东侧暖阁中传来鸣哥儿的哭声,循着声音找过去,推开门,鸣哥儿正趴在奶娘肩头上嗷嗷大哭,声音听着已然是哭哑了。奶娘急得来回踱步颠着,有宫女拿着各种小玩意逗鸣哥儿,可小人儿哭得根本睁不开眼睛……
“太子殿下,您终于来了!”奶娘看到他进来,如获救星一般,“皇后娘娘不让我抱着小皇孙回去,小皇孙从昨天夜里哭醒好几次,今天也只吃了一顿,闹着要找褚娘子……”
裴湛伸手抱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鸣哥儿:“跟我回去。”
永和宫的嬷嬷闻讯而来,恭敬地拦住裴湛的去路:“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请您过去说几句话。”
“没空!”鸣哥儿哭成这般样子,他哪里还有心情去跟她说话,拂袖扫开那个拦路的嬷嬷,抱着鸣哥儿大步离开。
嬷嬷无奈,只得快步回去禀报皇后。
褚瑶一直在东宫门口等着,远远听到了鸣哥儿的哭声,便赶紧寻了过去。
穿过长长的甬道,拐弯踏上游廊,廊子那头,裴湛抱着鸣哥儿,奶娘跟在他的身后,正遥遥走了过去。
褚瑶提裙奔跑过去,心疼地将鸣哥儿搂入怀中,瞧见小人儿哭得嗓子哑得不成样,自己也禁不住落下泪来。
裴湛扶着她的肩头,拥着她慢慢往回走:“孤已经叫人去太医院请柳华过来了,奶娘说鸣哥儿从昨晚哭到现在,不晓得有没有哭坏了身子?”
褚瑶一听这话,更是心疼得不能自已。
回到东宫的时候,鸣哥儿已经渐渐止哭,褚瑶喂他喝了些水,又叫奶娘喂养了一顿。
小人儿一刻也不肯离开她,就连在奶娘怀中喝奶,小手也是拽着她的衣服,湿漉漉的眼睛一直望着他,喝饱之后便立即扑回了她的怀里。
柳华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了,而后进来细细给小人儿诊断了一番,说是鸣哥儿哭了太久,嗓子红肿导致发热,且因为喂养不足肠胃也有些不安宁,这几日须得细心照料,莫让孩子再受了委屈。
“多谢柳太医,我记下了。”
鸣哥儿在褚瑶的怀中睡着了,褚瑶用帕子蘸着温水帮他擦脸,奶娘从昨晚累到现在,也终于能回屋安心休息了。
裴湛走进来,坐在她的身边,默默看着她和鸣哥儿,两人谁也没再提她要回去的事情。
此后几日,褚瑶在东宫安心照料着鸣哥儿,她也是后来听阿圆说,永和宫几次三番派人过来,想趁着裴湛不在把鸣哥儿抱走,都被门口的侍卫拦了回去,没能闹到褚瑶跟前。
裴湛将他们娘儿俩保护得很好,外面的风雨虽波及不到他们,但是她和鸣哥儿也被困在了这座东宫里不能出去。
日子久了,鸣哥儿把东宫都跑遍了,褚瑶觉得他应该去外面玩一玩,见识一下外面的风景,纵然他现在只是一个一岁多的小人儿,也是需要长长见识的。
她和裴湛提起此事,裴湛笑着说好:“过两日是十五,城隍庙那里有庙会,孤带你和鸣哥儿去逛逛。”
“好啊。”褚瑶来京城这么久,一直待在东宫未曾出去过,很是好奇京城中会是怎样一番热闹景象呢。
既然有机会出宫,褚瑶还惦记着一件事:“殿下,上次我见陆二郎的时候比较尴尬,他还有话没说完我便走了,同他说回头出宫去找他。趁这次出宫游玩,你带我去见他一面可好?”
裴湛原本笑意融融的眸子,一瞬又冷了下来。
他自是不想她去见陆少淮,可是又见她这般坦坦荡荡的央求于他,甚至并不避讳和他一起去见陆少淮,若是自己拒绝,反倒显得自己胸襟狭窄:“好,孤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