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褚瑶送给陆二郎,是二皇兄拉拢陆家的第一步。
其实凭陆家在朝中的那点儿势力,本不值得他门如此费心讨好,可陆家与旁家的不同之处,在于陆家有一位和当今太子殿下长得十分相似的陆少淮。
如今陆少淮虽自毁了容貌,但那张脸未必不可修复。
倘若在修复之余,再用些手段,把那张与太子七分相似的脸变成十分,日后偷梁换柱……
简直妙哉!
“瞧,他来了。”裴易所在的雅间,开了一个窗格子,正好能瞧见有人引着陆少淮,往褚瑶所在的那个房间走去。
他身形修长,许是因为做过三年太子替身的缘故,连走路的姿态都十分肖似裴湛。
也难怪二皇兄将主意打到他的身上,父皇虽一直暗中扶持二皇兄,但实际上却从未有过废储的心思,二皇兄只是父皇压制太子势力的一枚棋子罢了,既是棋子,便总有被弃用的那一日。
二皇兄前几次刺杀太子引起了父皇的不满,暗中给了他几次教训,撤了他不少实权,既然除掉太子无望,何不如换一个傀儡掌控在自己手中……
先前他就提醒过裴湛,二皇兄生了拉拢陆家的心思,可惜他这位太子皇兄太过自负,甚至不肯耐下心来听他把话说完,才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
今日结果如何,陆二郎究竟会站在哪一边,就看他今晚能不能把持的住了?
第31章 赴约 (加更)
陆少淮在今天下午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
据门房说, 送信那人说此信十分重要,须得立即送到陆二郎手中,为此还给了门房二两银子。
门房拿着钱和信找到他, 他拆开信, 见信上只写着寥寥几字:暖香楼,故人相邀, 盼君独来。
落款只一个“瑶”字。
他见那字,自然第一个便想到了褚瑶。
可是褚瑶不是在东宫照顾小皇孙么?怎么会邀请他去暖香楼, 那可是京城里一座有名的青楼。
他心中猜测信上内容大抵是假的,许是有人以褚瑶的名义约他相见的。他不知对方的目的, 自然不能轻易前去。
恰好此时四妹陆明芙自宫中回来了。
三妹陆明姝被送去通州的皇家寺庙这件事, 并未影响到陆明芙, 她依旧在宫中与惠仁公主做伴读, 对宫里的事情也多少知道一些。
他便随口问了一句:“明芙,你可知褚娘子今日还在宫中么?”
陆明芙也正要说这件事:“二哥, 我听宫里人说, 今早褚娘子出宫去道观为小皇孙殿下求平安符,至今未归,听闻皇后娘娘派了许多人出去寻找呢……”
陆少淮一惊:“她出事了?”
“谁知道呢?今日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说什么的都有, 也有人说, 褚娘子她本来就不想留在宫里,说不定是趁此机会自个儿逃了……“”
一股不安涌上了心头, 陆少淮回想那封信的内容, 决定亲自去暖香楼走一趟。
他本想多带些人去, 但是想想还是不能,若褚瑶真的是自个儿逃出来的, 他带那么多人显然容易引人注目。若褚瑶是遇到了歹人身处危险之中,对方在信中点明要他一人独往,若他带人过去,反而对她不利。
思及这两种情况,他便只带了一名会武艺的小厮,与他一起骑马前往暖香楼。
果然在暖香楼门前,有人凭他脸上的面具认出了他,随即便有姑娘涌过来将他身旁的小厮拉到另一边去,只有一位姑娘引着他上楼:“郎君请随奴家来……”
他环顾四周,暖香楼内粉香酒熏,迎来送往好不热闹,未曾发现有什么异样。
行至二楼,姑娘引着他去了最内侧的一个房间,将房门微微推开一条缝隙后,便含笑站在一旁,等他入内。
他心中划过一丝不详的预感,直觉告诉他,褚瑶不是自愿出现在这里的。
推开房门,他走进了熏香浓郁的房间内,一眼便瞧见了那绣着灼灼海棠青纱帷幔里,褚瑶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绸衾覆着她单薄的身子,而她双目紧闭,面色清然,落在绸衾上的手腕上,赫然有着被绳索勒伤的红痕……
房门被人从外面阖上,惊得他心头都停跳了一瞬。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眼下这般情况他不知是该上前,还是转身逃离此处?
这件事情太过诡异,为何她以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像是是礼物一般被呈现于他的面前?
这对他和她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房间中的熏香让他微微有些不适,他猜想那熏香有问题,便湮灭了那香,顺便打开窗牖透气。眸光再一次瞥见看着她手腕上的伤痕,他最终还是决定,上前去看看她。
“褚娘子,褚娘子……”他低声唤了两句,她却无一点回应。
“阿瑶,阿瑶……”他试了试她的鼻息和脉搏,俱是安稳,想来是有人用了些药让她一直昏睡。
这里不宜久待,纵使她听不见,他还是与她低语一句:“阿瑶,冒犯了。”
他连同被子一起将她抱起,起身往外走去。
打开房门,却被暖香楼的小厮拦住:“客官,这便要走了么?可这姑娘是我们楼里的,须得留下。”
褚瑶怎么可能是这楼里的姑娘?
陆少淮按捺着脾气不与他们发火:“需要多少钱?我叫人回府去取!”
“这可不是钱的问题?”那小厮摇头晃脑道,“反正客官留在这里享受可以,就是不能把姑娘带走。”
他抱着褚瑶不好与他们冲突,偌大的暖香楼他只带了一名小厮来,恐怕也硬闯不出去。况且,暗处不晓得还有没有其他人盯着他,陆少淮僵持片刻,只得抱着褚瑶折返回去。
他将她小心翼翼放回床上,她依然安静地睡着,在有几分幽暗的烛光下,长睫如羽映出眼下一片柔和的阴影,脸色白皙脆弱,呼吸清浅,掩在绸衾的身子微微起伏……
他不敢多看,忙转开了视线,起身离开了床边,去窗边站着。
心中明知这是非之地不能久待,更不能与她独处一室,可却不忍抛下她离开,留她一人孤零零的躺在这里。
这种风尘之处,万一他离开之后,有醉酒的客人闯入怎么办?万一那幕后布局之人,要伤害她怎么办?
他用这样的理由劝说自己留在这里守着她,只是守着她而已,绝对不会做任何事情亵渎了她。
他并不知褚瑶在昏沉之间,也有一些意识,能模糊感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一会儿是“褚娘子”,一会儿是“阿瑶”……
那清朗温润的声音让她觉得十分熟悉,可大脑起起伏伏闪烁着光怪陆离的画面,她一时想不起那声音的主人是谁。
随即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身体腾空了好一会儿,他在与人说话,断断续续地传入她的耳中,她努力分辨着,就快了,就快分辨出他是谁了……
她又重新落回了床上,外面也再无声音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了好一段时间后终于变得清晰,她看到有人临窗而立,窗牖大开,月光透过窗棂映上了他面上玉色面具……
是他。
是陆少淮。
他就是那位“贵客”么?
可是他清清郎朗地站在那里,纵然身处这靡靡之地,纵然这屋里只有他们二人,可她就是知道,他没有对她做任何事情。
便是在这一刻,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她终是没忍住哭了出来:“陆郎君……”
她出声的那一瞬间,窗前那人立即转身,大步朝她走来。
“阿瑶,你醒了。”他见她哭,便慌了神,伸手替她拭去滚落的泪珠,“莫哭,没事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褚瑶泣不成声:“我知道,我看到是你,就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泪水洇湿了她的鬓发,也触及了他的心底。他扶她坐起身来,让她拥着被子靠坐在软枕上,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褚瑶啜泣着同他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去道观求平安符,上山的路上遇到了一些骚乱,混乱中我被人拖走了,后来便被人带到了这里来。我装着昏睡,偷听到他们谈话,他们说是之所以绑我,是因为一位贵客,”她水眸盈盈看着他,“你就是他们口中那位‘贵客’吗?”
陆少淮正要否认,可想到那封信,又觉得古怪:“我也不知道,我今日下午收到一封信,要我独身来这里,落款是你的名字……”
他幸而将那信也带了出来,从袖袋中拿出来给她看。
褚瑶看了那信一眼,上面确实写的是邀请他独身来暖香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褚瑶与他对望,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迷惑不解。
“你能带我走吗?”她问他。
“我方才想带你出去的,可外面的人不许。”陆少淮愧疚道,“是我思虑不周,信上让我独身前来,我便真的傻到只带了一个小厮便来了……”
“你莫要自责,能将我从洪杉他们眼皮子底下带走,说明对方势力定然不弱。他们主动邀请你来,又不让你带我走,不晓得他们后面还想做什么。”褚瑶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好在他们一时半刻也不会伤及我的性命,你出去之后想办法通知太子殿下,或许他有办法救我……”
陆少淮听到提及裴湛,心头难免五味杂陈。
说到底还是他太无能,倘若今晚来这里的人是裴湛,想必早就有办法将人带走了吧。
*
雅间内,暖香楼的行首弹了两首曲子,跳了一支舞后便乏了,软着身子钻进那模样俊俏的郎君怀里与他喝酒说笑。
“夜深了,奴伺候郎君歇息吧。”行首妩媚,蔻丹勾住俊俏郎君的衣襟,系带在她柔软的指头打着旋儿,暧昧之意不言而喻。
裴易自是不会拒绝,勾着美人的香肩与她低声耳语:“去沐浴,等着我。”
行首被他咬了一口耳垂,娇笑着躲开,随即便回房间准备了。
裴易叫来下属,问他:“那边成事了没?”
那下属道:“没有,褚娘子已经醒了,两人在屋里聊天。”
裴易听着都笑了:“还有心情聊天?”
下属问到:“主子,那接下来怎么办?”
裴易笑过之后,不免烦躁起来:原想着今日只要陆少淮碰了太子的女人,日后就能逼着他倒戈。
可没想到这位陆二郎是个坐怀不乱的,给他准备好了活色生香地美人,他愣是没有见色起意。
倒真是小瞧了他。
“寻个由头先把陆少淮打发走,我可没功夫陪他耗一晚上。”
“那褚娘子呢?”
“先弄晕了换个地方藏起来,”今日只得暂时作罢,只是此事一击不成,恐怕会有后患,这女人是杀了还是留着,他一时也没想好,只得暂时同属下交代,“你同陆少淮说,今日之事若是走漏半点风声,下次他见到的可不一定是活人了……”
*
裴湛去洛阳谒陵寝,行程原定了七日,可中途他忽觉心中十分不畅快,似有什么堵在了心头,叫他莫名不安。
这种感觉很不好,但又说不出缘由来,于是在拜谒之后,先众人一步返程,提前一日回到京中。
他还没忘将那盒专门命人去洛阳小镇上采买的上好的红宝石带上,当时离开时同她说过要带一些回来给她做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