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皇后都紧张的秘密,宋时微更好奇了。
“太子殿下少待,我这便回福宁宫收拾衣裳。”宋时微起身,同皇后与太子暂辞,皇后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也没有说出来。
*
绥州。
褚瑶的新铺子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她抵押宅子借来的银子流水一样的花出去,食肆的名字几经商议后,最终定为“三味古董羹”,“三味”自是指三种汤底的味道,“古董”二字则取自汤锅沸腾时的“咕咚”谐音,叫着顺口,又引人好奇。
依着现在的赶工进度,约莫再有十日的时间便能开张。
邱掌柜盘算着,开张那日,就在食肆门口放一口大锅,里面熬上一锅牛股汤,让香味肆意飘散,定能引来不少客人。
前几日自是要给足诚意,价格不仅要公道,还要免费赠送小吃和甜水,客人结账时莫要过多计较,譬如一百零几文只收整一百文便是了,叫客人心里开心,下次自然还会过来……
眼看一切有条不紊地往前进行着,邱老板与褚瑶也合作得颇为愉快,陆少淮放下心来,这便打算离开了。
先前太子殿下拿明姝与他做交易时,便不愿他再见褚瑶。
昨日太子殿下更是遣人过来想接走褚瑶,却被拒绝。想必太子殿下知道他在褚瑶身边,一定会大为恼怒吧。
为着褚瑶,也为着陆家,他都不能继续待在褚瑶身边。
今日便打算与她辞别,可却忽然找不到她人了。
他问了洪杉和程鸢他们,说是看到她似乎在后厨。
他便去后厨找她,她果然在那里,背对着他坐在刚砌好的灶台旁边,微微躬着身子似乎很是不舒服的样子。
“阿瑶,”他走了进去,对方听见他的声音,似乎吓了一跳,回眸看他,脸色有些苍白,“你不舒服么?”
“我没事,”褚瑶冲他笑了笑,故作轻松道,“就是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陆少淮先前还未曾留意,今日仔细打量,才发现她好似瘦了许多,回想这些时日,她胃口一直不好,吃得也不多,想来是新铺子开张,太过焦虑所致。
他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真不舍得在这个时候离开她。
“阿瑶,如今有邱掌柜在这里,我便也放心不少,我出来有段时日了,须得回去了。”
“你要回去了?”片刻的惊讶之后,便立即接受了,“你帮我许多,我都记在心里了。日后我这食肆开起来了,欢迎你带朋友来品尝,我免费给你张罗……”
陆少淮其实是有几分期待她会挽留自己的,听她这样说,虽然心中期望落空,面上却依旧如常:“好啊。”
“你这便动身回去吗?”褚瑶站起身来,“我送送……”
话未说完,便觉眼前顿黑,身体控制不住往一旁倒去。
她伸手想去扶旁边的灶台,却被他先一步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扶起。
“这是怎么了?”他担忧地问。
“我没吃早饭,有些头晕而已……”她反握着他的手臂,努力支撑着身子,“容我缓缓就好。”
陆少淮不放心:“不行,我还是带你去医馆瞧瞧……”
“不去医馆!”她也察觉自己反应有些大,便又缓和了语气,道,“我不去医馆,你带我去甜水铺子,我喝碗甜水便好……”
陆少淮不知她为何如此忌讳医馆,见她实在不愿意,便也不好强求,于是叫她坐下来稍等片刻,他出去去甜水铺子打了一壶她近日甚是爱喝的红果饮,倒了一碗给她。
她看了一眼,只是喝了几口,没过一会儿却是喉头一恶,全吐了出来。
陆少淮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医馆走去,褚瑶仍是不愿意,他便严肃看着她:“你若不肯自己走,我便扛着你去。”
褚瑶这才无奈道:“我自己走便是。”
至医馆门口,她扯了扯他的袖子,与他道:“你在外面等着我便好,不必与我一起进去。”
陆少淮心中甚是奇怪:“为何不能一起进去?”
“若是妇疾,你在一旁,我会尴尬……”
陆少淮一听,面上一赧,果真便不进去了。
褚瑶自是骗他的。
她不是小姑娘了,早就猜到自己这些症状意味着什么,月事迟迟不来,自己食欲不振喜食酸物,且晨起总是恶心呕吐,与先前怀鸣哥儿时的症状一模一样。
可她不能让旁人知道她有了身孕。
绥州离京城这样近,若叫旁人知晓,许是很快会传到裴湛耳朵里。
若他知道她有了身孕,凭他那般性子,定然要强迫她回京城。
她不想回去,自出了那道宫门之后,她对那里已经生了恐惧……
*
陆少淮站在医馆门口,因为不知褚瑶的病因,所以心中难免会多想,猜测她究竟生了什么病?
他心不在焉地注视着医馆门口,看着那些生病或是受伤的人,在家人或者朋友的陪伴下走进医馆。
有人满面愁人的进去,有人却喜气洋洋地走出来。
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丈夫满面喜色,妻子一脸娇羞。
丈夫扶着妻子手,拥着她的腰,喜不自胜:“娘子,大夫说你太瘦了,你是想吃鸡还是想吃鱼,我回去给你做?”
那妻子却是摇头:“我都不想吃,我一闻到肉的味道,就想吐……”
“不吃怎么行?你现在也是有身孕的人了,得多吃……”
“可我真的吃不下嘛……”
“好好好,那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就想吃点酸的……”
“那我给你买红果吃。”
“不能吃红果,大夫方才不是说了,红果吃多了对胎儿不好……”
“瞧我这记性……”
他们二人渐行渐远,陆少淮却似耳边炸了一道响雷。
他骤然想到了什么,心跳变得剧烈,拾级而上入了医馆,自中间的过道往里去,在苦中带香的药味中穿梭,终于在四扇屏风下停驻,屏风那边露出褚瑶今日所穿的穿花百迭裙的半个裙角,他刚好听见里面给她切脉的郎中说:“恭喜这位娘子,你这是有喜了……”
他惊愕地立在原地。
几息之后,才听见褚瑶的声音,颤抖着没有任何欣喜之色:“郎中先生,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第50章 三思
“恭喜这位娘子, 你这是有喜了……”
果真如她猜测的那般,她有身孕了。
没有问诊之前,她尚还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希望不要真的怀上裴湛的孩子。
可天不遂她愿, 怎的就这么巧,只那一次就怀上了?
“郎中先生,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子止不住的在颤抖:她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是不能要。
留着这个孩子,裴湛就一定会带她回京城, 将她圈养在东宫之中, 笼中鸟一般护着。
可先前便是因为将她留在东宫, 才招来谏官弹劾他作风不正, 引来后面的祸端,如今在和离之后又与她有了孩子, 岂非是做实了谏官的言论?
到那时又当如何解决?他还会进承奉司么?还是会依着皇后随意给她一个位份, 让她名正言顺地把孩子生下来?
至于太子妃之位,倘若先前还能肖想一番,如今靖南王的孙女被陛下封为安康郡主, 留在了宫中, 那太子妃之位除非她不要, 否则怕是谁也不能觊觎。
郎中听她如此说,便也收回了笑意:“你夫君何在?他也不想要这个孩子么?”
褚瑶落在裙裾上的双手死死捏住:“孩子在我腹中, 我自己便能做主……”
那郎中便也不多规劝了, 只是让她再回去想想, 若三日之后仍是不想要,他再给她落胎的方子也不迟。
褚瑶魂不守舍地离开了诊疗堂, 走出医馆,举目去找陆少淮,却发现他不在这里。
她站在原地等了两刻钟,仍没见到他的人,便觉疑惑:莫非他已经离开了?
是离开了医馆?
还是离开了绥州?
她抬步往回走去,腹中的饥饿感让她有些虚弱,幸好这里离甜水铺子不远,她进去喝了些甜水,每次只喝一小口,半碗甜水下肚,身上才算有了几分力气。
她让知叶去新铺子那边跑了一趟,去瞧瞧陆少淮是不是去那里了,可知叶回来却告诉她,并未见到陆郎君的人影儿。
奇怪,难不成他真的不辞而别了?
不会的,凭她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做不辞而别的事情。
莫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可自她入医馆到出来,也未曾听见什么喧嚷,更没见什么异样,医馆内外一派从容,未见什么奇怪之处。
她想着,若再过半个时辰还见不到陆少淮,便去找洪杉他们商量一下,是否需要大家一起出去找找。
所幸,没有等到半个时辰,陆少淮便回来了。
褚瑶松了一口气,问他方才去哪里了?
他说只是无聊随意逛了逛,而后看着她的眼睛,问她:“郎中怎么说?”
褚瑶撒谎说没事,只是这些日子太忙顾不得好好吃饭,肠胃有些不适罢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陆少淮没有戳破她,也不敢同她说,郎中给她切脉的的时候,他就站在屏风之外。
他其实很矛盾,既期盼着她能说出来,又害怕她说出来,因为他无法承受她说出来的后果。
她腹中的孩子,是他的吧?
那晚在丁大哥家,他喝醉了酒被推进她的房间,那个拥抱是那样的真实,所以,他做的那个梦……不是梦,是她没有拒绝他……
可她为什么没有拒绝他?
她难道……也喜欢他吗?
所以太子殿下才会那般提防他,所以才会宁愿放过明姝,也要换他永远不能对褚瑶说出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