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朝她比了比手,示意她莫要说话,鸣哥儿迷蒙着眼睛,马上就要睡着了。
褚瑶便兀自站在床边等着,待鸣哥儿睡着之后,裴湛将放在床的最内侧,拉过一张小被子盖好,而后才转身看向气鼓鼓的褚瑶。
“莫要气了,孤有事和你说,”他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床边,“明晚是小节夜,宫中会设宴庆祝,届时惠仁和宋时微都会回宫过节,鸣哥儿也得回去,留你在庄子里实在冷清,你若愿意进宫,便与鸣哥儿一起……”
“我不去,”他话还未说完,她便拒绝了,“我不想进宫。”
“孤明晚难免要喝酒,大抵不能赶回不来,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
“殿下若是觉得我一个人在庄子里冷清,不若让我明日回绥州一趟,我回家过节便不会冷清了……”
“不行!”裴湛毫不犹豫拒绝了她。
上一次便是骗他说要回绥州,结果他一撒手她就跑了,若非是她怀上了孩子,怕是根本不会和他回京城来。
已经上过一次当了,这次他自然说什么也不肯再给她机会离开自己的视线。
“不行就算了……”褚瑶垂下头来,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失落。
裴湛见她这般,有些于心不忍,便找补道:“你虽不能回绥州,但是孤可以派人去将你的母亲接来……”
“不必了,我母亲身体累年不好,两个时辰的车程怕是受不住……”再者以前母亲做的那些事情让她寒了心,母女的感情已经大不如从前。
既然不肯放她回去,自是没有什么好聊的了。
夜里裴湛自是不肯让她回那间厢房歇息,两人仍是睡在一张床上,只不过褚瑶的被子被锁在那间厢房里,于是裴湛理所当然地将她哄进了自己的被子里,并承诺绝对不会对她做任何事情。
大抵也知道此番不让她回老家是有愧于她,所以果真什么也没有对她做,只是老老实实将她抱着。
褚瑶心中生烦,没有睡意,自她怀中翻来覆去几次,惹得他也睡不好。
他侧过身来继续搂着她,大手落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像是哄鸣哥儿睡觉一般哄着她。
“殿下……”她小声唤他。
“怎么了?”
“我肚子有点饿……”白日里吃得少,晚上又吐了一会儿,这会儿不是有点饿,其实已经饿得胃里反酸。
只是这么晚了,小厨的人早就离开庄子了。
裴湛做起身来:“想吃什么?”
“想喝一碗热乎乎的面片汤,”她也要起身,“我自己去煮就好。”
他按住她的肩膀:“夜里凉,莫起了,孤去给你做……”
裴湛披衣而起,出了房间,往厨房走去,顺便将蹲在树上值守的洪杉叫了下来:“下来,帮孤和面!”
第66章 好巧
褚瑶饿着肚子等了许久, 也不见裴湛回来。
一碗清水面而已,这么长时间还没做出来吗?
她实在饿得受不住,便披了件大氅, 打算出去看看。
入了厨房, 发现灶下火正旺,锅中的水也已经烧开, 热气腾腾中,裴湛和洪杉两人在里面忙活, 居然连面还没有活好。
一个是逸群绝伦的太子,一个是武艺不凡的安慰, 两个人居然拿一盆面没有办法, 面盆里添的水太多, 两人沾得满手都是。
褚瑶走上前去, 将他们二人撵开:“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多添了些面粉,又往里面撒了些许盐, 而后活成一个稍硬的面团, 拿起擀面杖时,想着怀孕不能弯腰使劲,于是在裴湛与洪杉之间选了一个相对靠谱的: “洪大哥, 劳烦帮我将这面团擀城面皮……”
一只修长的手将这擀面杖拦了下来, 攥到自己手中:“孤来就好, 洪杉你去烧水……”
洪杉看了看那锅里汤水正沸:“殿下,再烧就烧干了……”
“那就添两瓢凉水接着烧……”
洪杉悻悻地去舀水, 褚瑶则教裴湛怎么擀面皮, 擀好之后, 撒一层薄薄的面粉,再用刀切成不大不小的面片。
一刻钟后, 褚瑶就喝上了一碗热乎乎的面片汤。
她胃口小,只喝了一碗就饱了,剩下的则被裴湛和洪杉分着喝了。
洪杉捧着汤碗笑呵呵道:“还好褚娘子只是想喝面片汤,若是想喝鸡汤,我和殿下还得大半夜去抓只鸡来杀……”
“给洪大哥添麻烦了,也扰得殿下没睡好……”褚瑶腹中温暖,白日里对裴湛的那点小小的怨气便也消散了。
“不麻烦,我吃着身上暖和,殿下与褚娘子快回去歇着吧。”
裴湛拉着褚瑶回了房间,这次两人都困了,很快便睡着了。
次日醒来去翻衣柜时,果然那几件对襟的褙子不见了,余下的都是交领的衣服,褚瑶笑笑:幼稚的事情,他果然还要做第二次。
不过今日起的早,有足够的时间来想法子。她盯着衣柜思索了一会儿,随即将那狐裘披风取来,拿了剪刀将帽兜的那一圈狐绒拆下来,再缝上一对暗扣,围在脖子上问阿圆:“好看吗?”
“好看!”阿圆夸赞道,“这绒毛衬得娘子的脸又白又精小巧……”
褚瑶对镜自照,也觉得颇为不错,这绒毛不仅将人衬出了好颜色,且轻巧又暖和:“等今日上完课,我给你和奶娘也做一件。”
阿圆开心道:“谢谢娘子!”
*
因着今日过节,所以今天上午的课程结束后,孙夫子并未给学生们布置课业,让大家回去好好过节。
学生们很快离去,惠仁公主与安康郡主也相携离开,另有一辆马车安排给奶娘和鸣哥儿,与她们一起回宫。
褚瑶送鸣哥儿出了山庄,原本热闹的庄子一下子安静下来,昨晚裴湛说怕她觉得冷清的时候,她还浑然不在意,如今果真有一种被冷落的感觉。
她在山庄门口站了一会儿,正欲转身回去,忽听有马蹄声渐近,往这边驶来。
车窗被人从里面掀开,有人从中探出头来,冷风吹乱她额前的碎发,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显露无疑。
“表姐,表姐……”她冲着褚瑶兴奋地喊道。
褚瑶定睛瞧去:“秋荷?”
她眼眶一热:竟是秋荷来了……
马车将将停稳,秋荷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来,随即苏念和知叶也从马车上走下来,笑盈盈地看着她。
褚瑶恍若做梦,惊诧道:“你们……怎的来了?”
“是太子殿下派人将我们接来的,说是怕你在这里过节清冷,叫我们过来陪你。”
“他也没提前同我说一声,倒真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褚瑶鼻头一酸,险些落泪,“快,进庄子里暖和……”
入了庄子,三人好奇地四处张望,连连夸赞这里气派敞亮。
“表姐,你入京之后,便一直住在这里吗?”秋荷好奇问道。
“我不想去皇宫,殿下便将我安置在这里,鸣哥儿也在这里住着,不过今日回皇宫过节去了……”
“那……太子殿下呢?”经过上次一事,秋荷已经知道了太子殿下与陆少淮曾经交换身份的事情,感叹世上竟有如此奇事,竟还叫自家表姐撞上了,“太子殿下也住在这里吗?”
“嗯,他这些时日也住在此处,”褚瑶指着学堂的位置,“殿下在那里置办了一个学堂,宫中的公主和皇子也过来读书呢。”
秋荷“哇”了一声,大为惊叹:“原以为太子他是想金屋藏娇,这样一来岂非皇家的人都知道你在这里?”
“知道的,而且我也在学堂里读书。”
秋荷更是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用完午膳,褚瑶带着她们在庄子里逛了一圈,顺便与她们说起,年后要将这里改成香水行的事情。
起初秋荷还不理解,觉得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非要拆了重建?待大家逛得乏了,褚瑶邀请她们去泡温泉,大家都是女人也不觉得害羞,欢欢喜喜地入了池子,秋荷发出满足的喟叹:“其实改成香水行也挺好的,日后我若得闲了,只要花些钱就能来此泡温泉,实在惬意……”
“是啊,这里大多数的温泉山庄都被富贵人家买了去,平日里大多空置着,就算冬日里也只是来小住一段时间,委实可惜,”褚瑶说,“我便想着将这里做成老少皆宜的香水行,日后一家人来此除了可以泡温泉,还可以吃饭享乐,大人有大人的消遣,孩童也有玩乐之处,若远道而来,晚上也能宿在此处,不必急着赶回去……”
秋荷听得连连点头:“还是表姐想的周到……”又见她迟迟不下汤池,不由问道,“表姐你怎的不下来与我们一起泡?”
褚瑶尴尬地笑了笑:“我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便不下去了。”
她实在不好意思同她们说自己又有了身孕,毕竟自己如今连个名分也没有,日后也不打算同他要什么名分,如今这般稀里糊涂的过着,只盼着鸣哥儿长大的那一天,他能真的兑现承诺让她离开。
秋荷她们以为她来了葵水,便不多问了,又聊起绥州的生意来。
如今甜水铺子只秋荷一个人负责,苏念与知叶则一直在古董羹铺子里忙活。
古董羹的生意一直很火爆,邱老板只好又招了几个人来铺子里帮工。
甜水铺子的生意虽然中规中矩,但是每日须得熬煮许多甜水送往古董羹铺子,所以一天忙下来也能赚上许多。
许多人都眼馋古董羹的生意,这些日子接连有人想要来买古董羹的配方。那配方如今在苏念手里,她牢记着褚瑶的叮嘱,没有将配方卖出去……
苏念与她道:“阿瑶,其实我有一个想法,既可以用这配方赚钱,又不会将其泄露出去……”
“什么想法?”
“既然这么多人想要这个配方,就算咱们捂着不给,也难保日后不会有人琢磨出相似的味道。不若趁着现在古董羹的招牌正热,咱们再置办一个工坊,专门熬煮牛油汤底,那牛油遇冷结块,也能方便打包售卖,到时候打上‘三味古董羹’的招牌,日后若想借咱们招牌开铺子的,不仅要交上一笔银子,还要从咱们这里买汤底,长久下去,岂不又是一桩好生意?”
褚瑶听着甚是不错:“苏姐姐这法子值得一试,就是置办工坊的钱……”钱的事情委实是个难处。
“钱的事情你无需操心,这个想法我也与邱老板商谈过了,他有些家底,愿意和我们一起做这个工坊,不过日后若盈利了,他也要分三成,”苏念分析道,“到底咱们对生意上的事情知之甚少,有邱老板把关,日后做成的可能性总归是能大上许多……”
“三成给邱老板,还有两成要分给丁大哥,毕竟这配方是他钻研出来的,我曾与他许诺,日后的盈润都分两成给他,”褚瑶盘算着,“如此还剩五成,也不少了……”
苏念得了她的同意,很是高兴:“那等我回去,我便与邱老板着手去忙工坊的事情……”
她们泡足了温泉,时辰还早,褚瑶便提议带她们去城里逛逛。
洪杉昨夜守了一晚上,白日里则换成程鸢守在褚瑶身边。
下午这个时辰,他刚睡醒,闲来无事便去褚瑶身边守着,见是苏念她们来了,要去城中逛街,便自告奋勇给她们做车夫。
如今光景见好,街市热闹,城中瓦肆人稠物穰。许是因为小节夜将至,百姓们清闲起来,街上挤挤挨挨,熙熙攘攘,吆喝声,叫卖声,卖艺声不绝于耳,时不时又有青幔马车经过,车夫一边勒紧缰绳,一边与行路人缓声商量:“劳烦让让……”
她们边逛边买,秋荷爱俏,买了一支簪子,两副耳珰,知叶喜欢吃零嘴,这家的“名糕”,那家的“乌梅糖”,瞧见了香喷喷的炒团,又迈不动步子了。苏念买到了一块心仪的砚台,掂在手里有些沉,洪杉便替她拿着……
暮色四合时,大街小巷亮起灯楼来,照得街上明亮如昼。
她们久闻京城中有一座樊楼,听说最高的一层可以俯瞰皇宫,于是便想去见见世面。
还没进楼,便见楼前扎着巨大的缚彩楼欢门,华贵的气息扑面而来。
可惜门口的伙计告诉她们,今日这楼里的位子早早便订出去了,若想进去,须得先交二两银子,定明日的位子。
她们悻悻地准备离开,转身时,忽瞧见楼前来了一辆华盖马车,三位年轻的郎君自车上而下,其中一位她们都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