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锦,小心!!”
是乐熹?
季双锦被他压倒在地,但没摔痛,因为乐熹用手臂牢牢护住了她。他在这些细节上总是做得很好,所以过去总是让她眷恋不舍……这个有点伤感的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就再也无踪。
“怎么了?”季双锦急急询问,奋力挣脱乐熹的怀抱——他抱得太紧,她都不得不松开自己的武器,这种无力感让她格外反感。但乐熹仍旧紧紧抱着她。
几块岩石重重砸下,摔碎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季双锦躺在地上,望见幽蓝的光芒从天而降,勾出乐熹的轮廓。他低下头,那张好看的、温柔而多情的面容藏在影子里,仿佛也同时失去了原本蛊惑人心的魅力。
只有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多情:“我怕你被碎石砸伤。双锦,没事吧?我扶你起来。”
这一瞬间……
季双锦非常、极其、相当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她曾听陆莹骂过哪些脏话?陆莹骂人很厉害的。或者乘月是怎么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别人的?那听上去也很爽。
她深吸一口气,这一回却没忍住额头青筋乱跳。
“……走开!!”
季双锦忍无可忍,用力推开乐熹,一把抓起自己的武器——在危险之地,法宝武器就是修士的命,乐熹不让她拿武器,根本就是要她的命!
她怒道:“只是石头而已,你用得着这样?我也是第二境的修士,我能应对这些小事!注意真正的敌人,行不行?”
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朝乐熹发火。不……不止是对乐熹。这么多年里,这是她头一次将心中的怒火、怨气展示出来,展示得明明白白,没有丝毫掩饰。
“你要是真有本事,就一口气解决了水府中的敌人,把我们全部带出去!”季双锦叫道,“要是做不到,就谨言慎行,少给我添乱——你今年是二十岁,不是两岁!”
乐熹简直是目瞪口呆,见了鬼一样地看着她。
“你……双锦你怎会变得如此……”
还不是你气的?季双锦愤怒中还有点委屈,只能用力一转身:“少废话,闭嘴,跟我走!”
她吵归吵,也没忘了随时关注四周状况。
刚才像是地底突然塌陷,原本的道路被碎石堵了个严严实实。季双锦走上前,尝试破开阻碍,但她挪开了几块岩石,却从缝隙里看到,那条原本的道路居然变得一片漆黑。
望着诡异的黑气,季双锦的直觉让她竖起汗毛。
还是不硬走为妙。
她放下石头,看向另一边。
塌陷封死了原本的道路,却又开辟出另一条通路。再看其他地方,要么是死路,要么弥漫着诡异的黑气……
季双锦迟疑片刻。
怎么感觉……就好像有人不愿意他们走原本的路,非要让他们走这一条?
但也没办法了。
她默默对自己念了一遍好友常说的话:船到桥头自然直,有路先走,还能怎么样呢!
季双锦当机立断:“乐熹,走这边!”
“……双锦?
季双锦没理他。她已经小跑起来。
一种莫名的直觉催促着她,告诉她应该快点到达前方,不能晚,晚了就来不及了。
只有一条路,而且是笔直的路。季双锦直直往前跑。旁边仿佛有白影一闪而过,她还是没有看清,却也不敢多看,而是继续往前奔跑。
深深浅浅的蓝光叠在四周。
在踏过某一处时,眼前的空气仿佛突然扭曲了一下。季双锦察觉到一种细微的失重感,仿佛刚才那一步,让她从一个空间来到了另一个空间。
她本能地停下脚步。
“双锦……”
“……嘘!”
她猛地捂住乐熹的嘴。接着,她拉着乐熹,悄悄挪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再做一个噤声的手势。
乐熹瞪大眼睛看着她,半晌才微微点头。那目光竟有点怯生生的,却又像闪着某种从未见过的亮光。
人生头一次,季双锦没心思揣测他的想法。
她放开乐熹,屏息朝下方看去。
前方,狭窄的道路猛地往下放开,形成一个比较空旷的空间。其中有黑气与红雾交叠,还有一个被白光困住的人头怪物。
季双锦居高临下,将局势一览无余。她认出,那怪物和他们刚才遭遇的很像,但气息更加危险。
更重要的是,困住那怪物的……
乘月!阿苏!——她在心里叫出来,面上却一言不发,眼神变得更加明亮。洛小孟也在,后面的……是陆莹?她怎么了,不会是……!
季双锦又心中一沉。从她的角度看去,那几人状况都很不好,而乘月首当其冲,看上去苍白虚弱、身前血迹斑驳,更是吓人。
那怪物比他们之前遇到的更强……怎么办?出去相助?可她和乐熹的修为也不算很高,恐怕做不了什么。
想想!季双锦咬住嘴唇,想想别的办法。
一旁,乐熹也看见了前方的状况。他皱起眉毛,思索片刻,露出一种下定决心的表情;这表情有些冷漠,却让他看上去忽然更成熟,也更像一个仙门世家的贵公子。
他轻轻拉了拉季双锦的衣摆。
[双锦。]他神识传音道,[我们敌不过那东西。与其全军覆没,不如保存实力。]
季双锦正专注思索方法,因此迟钝了一会儿,她才渐渐明白过来乐熹在说什么。
她犹不敢相信,略睁大了眼,同样传音问:[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乐熹神色冷静,每一根线条的弧度都符合世家的教养。他甚至有点责备地看着季双锦,道:[双锦,你现今怎么和那些庶民一个想法?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们现在身涉险境,已是不该。]
[既然此路不通,我们也无法可想,当然只能为云姑娘他们道一声遗憾,自己撤退,来日若有机会,再报仇也不晚。]
季双锦盯着他。
乐熹说得对——她作为世家女的教养,这么告诉她。如果换成以前,说不定她真的就会点点头,顺从地跟着他离开,然后每次想起今天都感到难过、愧疚,却也只会自己消化情绪。仅此而已。因为她觉得自己的悲伤、不情愿……本来也是不值得重视的东西,也就不会多想。
可现在,听到这番见解,她却油然而生出冷笑的冲动。
前面是她的队友、她的同伴……她的好友!她一生中唯二真正的朋友,就在前面,然后乐熹告诉她,她应该什么都不做、保住自己的小命?
他究竟有没有想过,乘月、阿苏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好,那你走。]
季双锦挺直了脊背。她直视着乐熹的双眼,也像直视着自己的过去:[你走,我留在这里,我要救人!]
乐熹愕然。
季双锦却已经回过头,彻底掐断心中对乐熹的念头——一切念头,无论是好是坏。一旦抛开这个人带给她的干扰,她发现,她反而更能专注于思考解决方案。
她感到自己变得坚硬,却是一种好的坚硬。柔弱的菟丝花无法靠自己站立,但坚硬的树干总是挺立在大地上,不需要任何别的支撑。这种感觉很好。
所以,怎么办?
打——打不过。
别的方法有没有?
别的方法……对了,这里应该是个试炼。就算有异变,也还是试炼。
有试炼,就会有答案。
季双锦略闭上眼,开始回忆。
很多人都知道她是季家女,也有很多人知道,她是季家的庶女。熟悉的世家圈里,人们总是背地里笑她,说她绞尽脑汁、竭尽全力,为了讨好乐熹,拼命读书,才勉强有了“乐熹的未婚妻”这个头衔。
但是他们不知道,她也是真的喜欢读书。
当她在藏书室里津津有味地翻读一本本书,当她点灯书写作业,当她苦苦思索先生留下的难题时……
她是真的乐在其中。
她并不是为了其他人而读书、而努力的。
她只是因为自己喜欢。
而为了喜欢去做一件事,动力永远不会消失。
所以她读了很多很多书,多得远远超乎人们想象。
让她想一想,古老的残本中记载的试炼之地,究竟有什么东西会如此凶猛?
大凡试炼关卡,无不符合三五七之数。这就是说,试炼关卡,一共只能是三关、五关,或者七关。
算一算。
从陷落水府开始,不算预备关卡,书文对战、军事演习、寻找《天下经略》,这是三关。
从翻船开始,书文解密、兵法傀儡,这是两关。
所以,乘月他们面临的——不,他们现在共同面临的这怪物,应该就是第三关。乘月看上去苦苦支撑,说明怪物没有留力,而兵法已经考验过,应该不会重复。
剩下的可能只有……
季双锦猛然睁开眼。
她站起身,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开始在四周寻找起来。
[双锦……你在找什么?]
季双锦没理他。乐熹对于她,好像突然之间就成了一本旧日的、乏味的书,甚至不能让她提起兴趣多看一眼。
宝物应该就在守护者不远的地方……
找到了!
季双锦冲上去,将手伸进一条深深的岩石缝隙里。她太着急,胳膊猛地被划出好几道口子,可她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拽出那根长着果实的树枝,她根本来不及也不想和乐熹解释,甚至没想过万一自己猜错了会如何。
她只是站起来,大声喊。
“找到宝物了……试炼该结束了!!”
下方的好友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