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昙昼不自觉笑了一下,马上蹭了蹭鼻子忍住笑,还是被眼尖的莫迟看到了。
莫迟板起脸:“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我才不会——算了!”
“我知道。”杜昙昼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你这是见色起意、色令智昏。”
看他志得意满的样子,莫迟眼神一动,突然凑到杜昙昼身前,在他颈侧咬了一下。
“嘶……”莫迟咬得很轻,一点都不疼,但杜昙昼还是很配合地吸了口冷气。
莫迟直起身,见到杜昙昼脖颈上留下了一圈浅浅的齿痕,才算是满意了。
杜昙昼摸了摸被咬的地方,脸上露出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这是……?”
“告诉别人你名花有主了!”莫迟理直气壮。
杜昙昼笑着转过头,继续吃碗里还没吃完的菜,只是没吃几口,脸上的笑意就渐渐褪去了。
思索良久,杜昙昼还是放下了筷子。
“莫迟。”他放缓了语气:“今天在宫中,陛下告诉我,辛良遥死了。”
莫迟神情一凝,偏头看了过来。
杜昙昼抬眸与他对视:“你早就知道他回到焉弥就会死,是吗?”
第82章 那个姓周的夜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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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迟没出声。
“我早就觉得奇怪,离开馥州前,最后一次见乔沅时,你居然会安慰她。”杜昙昼想起了那时莫迟对乔沅说过的话:“现在想来,是因为你早就料到辛良遥会死,所以才那样说的。”
莫迟敛眉思索片刻,开口时没什么表情:“辛良遥断了焉弥的盐铁之路,在处邪朱闻看来已是大罪,他不是个会念旧情的人,以他的性格,辛良遥只要一回到焉弥,就会被他立刻处死。”
顿了顿,莫迟继续说:“这一点,辛良遥想必也心知肚明,可他还是选择回去了。”
从辛良遥踏上回国之路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迎接他的结局只会是死亡——焉弥的摄政王不会对他有丝毫怜悯。
但杜昙昼明白,辛良遥的选择不全是出于对处邪氏的忠心:“辛良一脉全族都在焉弥,如果辛良遥脱逃,只怕他的家人就活不成了吧。”
莫迟没有反对他的推测,算是默认。
辛良遥这样的功臣都能说杀就杀,那莫迟为何……
杜昙昼按下心中不安的疑虑,转而言道:“今日陛下说起了他的担忧,他担心焉弥没了盐铁,会在秋天大肆举兵南下。依你来看,倘若焉弥兴兵,我们能有几分胜算?”
莫迟反问他:“乌今国朝局如何?”
“你也认为乌今的立场很重要?”
莫迟:“当然,只要乌今不临阵倒戈、叛向焉弥,以我大承边关守军之力,当可一战。”
杜昙昼叹了口气:“我也是这样对陛下说的,我已经向陛下谏言,请他加派粮草和兵器,借道乌今粮道送往柘山关,总归是有备无患。”
莫迟有些疑问:“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何送往柘山关的粮草都要取道乌今境内的官道?”
“毓州地处西北,粮食产量不够供给关军,大部分的粮草都是从东面的涉州征收来的。从涉州通往毓州的路线中,能走运粮车的只有一条,只是这条路穿行于崇山峻岭之间,行走极为不便。可若是从涉州出关,取道乌今,则有一条宽敞的坦途直通柘山关,比起从国内走,运输时长能减少一半以上。”
莫迟听完并没有露出了然的神色,反而问道:“倘若乌今国王反水,不顾与大承的和平盟约,转头倒向焉弥,这条粮道不就用不了了?”
杜昙昼:“没错,所以工部从去年开始就在涉州修建新的粮道,只是两州之间隔着茫茫群山,修路进度始终快不起来。”
莫迟“嗯”了一声,没有再问。
杜昙昼心思一转,凝眸看他:“你为何觉得乌今会反水?”
“这和我怎么想无关吧。”莫迟没有正面回答:“两国之势本就此消彼长,一纸几十年前签下的盟约怎可能束缚住人心呢?”
杜昙昼似乎没有被他的回答说服,总觉得莫迟隐瞒了什么隐情。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莫迟看了一会儿,如他所料,没有在这个身经百战的夜不收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几年前,乌今国王派贵族出使焉弥,可那人在焉弥国内死得不明不白,使团后来也被处邪朱闻驱逐出境。”杜昙昼一眼不眨地注视着莫迟,试图在他的表情里找出破绽:“有此前车之鉴,我想乌今国王多少也对焉弥心怀提防吧。”
莫迟肯定早就察觉到杜昙昼探寻的目光了,可他就是没有反应,一心假装没看见。
杜昙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直接对他说:“我告诉你,我们俩现在是一体同心,你要是藏了什么不愿意让我知道,真要出了事,大不了我和你一起死,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
杜昙昼的激将法对莫迟毫无作用,这个老练的夜不收听完他的话,反而笑了。
“杜侍郎怎么说话不算数?”莫迟笑着质问他:“不是说好不比我先死的么?”
莫迟笑意盈盈,眼底泛着柔润的波光。
杜昙昼按住他后脑把他摁向自己:“不要瞒我,也不准骗我,你知道只要我想,我都能查出来的。”
“知道啦。”莫迟顺从地靠近他:“我怎么敢骗你?你是临台侍郎,是天底下最会断案的人了。”
杜昙昼脑中混乱的思绪猛地翻腾起来,他张口就想问莫迟的烟管是从哪里来的?想问他背后的烙印是怎么回事?想让他告诉自己,他是怎么从处邪朱闻手里活下来的?
但莫迟一手搭在他肩头,柔软的嘴唇在他脸侧轻轻一贴。
杜昙昼满心的焦灼化作一口灼热的呼吸,从口鼻间沉沉地喘了出去。
“用这种办法逃避是没有用的。”杜昙昼的声线沾染了几分喑哑,说话口的话却还在强撑。
莫迟搭在他肩膀的手忽然从他衣缝里探了进去:“那……这样呢?”
杜昙昼肩颈结实的肌肉陡然一紧,他一把抓住莫迟的手腕,偏头吻上了他的唇角。
那天晚上入睡前,杜昙昼仰面躺在榻上,听着身侧莫迟有规律的呼吸,觉得色令智昏的人分明是他自己。
几天后,皇宫大殿前。
殿试还有不到一刻钟就要开始了,负责读卷开题的冷容冷宰辅已经立在殿内。
等待开考的工夫,杜昙昼在殿外见到了自家的堂弟杜飞鸾,杜飞鸾时任兵部司戎,是个不大不小的七品官。
“见过侍郎大人。”杜飞鸾向杜昙昼拱手行礼。
杜昙昼回礼道:“司戎大人,多日不见,不知家中可好?”
“多谢侍郎大人惦念,家中安好无恙,下官倒是听说,您在馥州屡历惊险,能见到您平安回京,下官就放心了。”
杜昙昼往前走了几步,杜飞鸾也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他。
“飞鸾。”杜昙昼低声说:“你在兵部能否接触到夜不收的名单造册?”
“夜不收?”杜飞鸾好奇地瞥他一眼:“堂兄需要夜不收的名单?”
杜昙昼点了点头。
夜不收的名单向来是军中机密,除了赵青池以外,只有位于缙京的兵部官署有一份副本。
没有皇帝的旨意,谁都不能调出夜不收的档案进行查看。
而巧合的是,杜飞鸾所任的司戎官,正好是负责看守核验全军军士身份户册的,夜不收的名单副本,刚好也就他看守的军籍库中。
杜昙昼压低声音:“我不需要看到所有人的名单,只需要你替我去查一件事,如果你能看到名册,你就帮我把过去十年间所有姓周的夜不收找出来。”
“堂兄这是……?”杜飞鸾刚想问他此举究竟何意,就有人从身后走上前来,向杜昙昼行礼。
两人立刻分开,杜昙昼转头同那人寒暄起来,杜飞鸾则借机离开了。
走到距离杜昙昼十几步远的地方,见堂兄的眼神不经意扫来,杜飞鸾朝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示意自己会照做。
杜昙昼波澜不惊地移开目光,继续与面前的同僚交谈下去。
不久后,小太监从殿内出来,几步走到杜昙昼身前:“杜大人,殿试要开始了,请您进殿。”
杜昙昼向面前的官员行礼道别,跟在太监身后走上了台阶。
正殿内,二十多名贡士分列立在殿内,恭候皇帝的到来。
经过众人时,杜昙昼一眼认出了终家的终雪松,年前他曾在某个宴会上与终雪松有一面之缘。
数月不见,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年轻人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终雪松人如其名,皮肤白皙,身材瘦削高挑,面容清秀俊雅,还带着一丝少年稚气,就像傲立于雪中的青松一般,站在人群中十分惹眼。
杜昙昼被太监指引到他的位置上,不多时,褚琮的身影在殿外出现。
众人跪地迎候,待褚琮于龙椅上正坐,今年的殿试正式开始。
小太监依次叫着贡士的名字,被叫到的就上前接受皇帝和几位大臣的策问,随后给出自己的回答。
几个贡士答完后,很快轮到了终雪松。
终雪松毕竟是世家出身,行为谈吐颇具风度,面对端坐在龙椅上的褚琮也不显怯色,对答如流。
不像之前的几个贡士,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皇帝的面,吓得腿都在抖,说话的声音都发颤。
几番问答下来,褚琮很是满意,连向来严肃的冷容都放缓了神色,想来定是对他的表现十分欣赏。
参与殿试的官员,除了冷容和杜昙昼外,还有好几个,其中就包括杜昙昼的好友、秘书兼韩永年。
而终雪松的父亲,虽然官至鸿胪寺卿,却因为儿子考进了殿试,为了避嫌,没有在列。
接下来的策问顺利进行了下去,直到还剩下最后一个贡士没有应答时,小太监朗声一报,喊出了那个名字:“请贡士王棍上前!”
杜昙昼抬起头,见人群中走出了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男子年纪不大,身高中等,五官非常深邃,皮肤是黝黑的麦色。
他几步走到褚琮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
韩永年面色一凛,仿佛看出了什么奇怪之处:“你、你该不会是——?”
名为王棍的男子直起腰,用带着浓重乌今口音的中原官话,对褚琮毕恭毕敬地说:“乌今国六王子木昆,拜见大承皇帝!”
此言一出,四下皆大惊。
“木昆王子?!”褚琮满面惊愕:“你怎会独自赶来缙京?又怎会出现在贡士的名单上?!”
木昆从怀中掏出代表乌今王室的令牌,同时从袖中取出一封加了火漆印的信件,将两物交给离他最近的内侍官。
内侍官捧着两样东西,呈到了褚琮面前。
褚琮看过了令牌,又拆开书信一目十行看下去,这封信是由乌今宰相亲笔所写,为的是向褚琮证实木昆的身份。
褚琮放下信件,心中却疑窦丛生:“木昆王子为何要化名王棍?还要以假身份参加我大承的科举?”
韩永年此时站了起来:“陛下,此人的确是木昆王子不假!几年前,臣还在鸿胪寺任职时,曾出使乌今,与木昆王子共处数日,王子面容未改,仍是当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