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捂着嘴笑。
坨坨觉得这个人类好奇怪,好奇道,“你怎么总笑?昨天你也一直笑。”
“干嘛不笑。又没什么不开心事。”百灵说,“你们家男孩儿和别人家的好不一样。很少有男孩喜欢学织布、绣花。”
说起这就提到坨坨的伤心事。他装模作样地叹气,“你不懂。”他和小丛都是被花旗那条黑心蛇逼迫的!
百灵又笑,“坨坨你一个小孩学什么大人叹气。”
“只有大人才能叹气吗?”坨坨觉得人类的说法可真多。
“哎呀!坨坨!织错了,这是在下面的。”百灵大呼小叫,吓了坨坨一跳。小丛放下手中的碎布头,过来凑热闹。
坨坨低头一瞧,可不是嘛。梭子穿过线后应该踩下挡板的。他忘记踩挡板了。
“等熟练了,闭上眼睛都能织布。”百灵笑嘻嘻地说。
坨坨想象自己闭眼织布的样子。会不会以后睡觉时都要被花旗叫来织布???小人参精惊恐地瞪大眼睛,“我才不要闭着眼睛织布!”
“啊,”百灵一愣,拍拍坨坨脑袋笑道,“这是夸张说法。哪有人真的闭着眼睛做事。坨坨,你太好笑了,哈哈哈。”
小丛和坨坨对视一眼,两只小妖都觉得百灵和他们见过的人类不一样。似乎,有点傻。
“百灵,我问你,你家前面是不是住了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坨坨一边熟悉织布,一边和白灵说闲话。
“你说的是大云叔吧。他老婆死了好些年了。现在和他闲聊,还能时不时地听他说起他老婆呢。”百灵扯过一旁的凳子,坐在织布机旁。
“他老婆什么样?”坨坨接着问。
百灵回忆道,“是个和善的婶子。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和她家的春娘玩耍,我衣服刮破了不敢回家。大云婶帮我把衣服补好,还给我一把枣子。”
“大云婶长什么样呀?”坨坨继续打听。
“长方脸,右边眼角有颗大黑痣。”百灵疑惑地看向坨坨,“你一个小孩打听这个做什么?”
“和我一块玩的栓子说大云叔今天上山了。”坨坨随意编理由,“栓子说大云叔一定是去云灵观的。”坨坨天真地问,“百灵,大云叔去云灵观干什么呀?”
“我恐怕还真知道。”百灵神秘地说,“一准是去求神仙,让他在梦里见到大云婶。我听大云叔说过好几回了。说他怎么也梦不见大云婶。他隔三差五地去大云婶坟头拔草,常去念叨,大云婶就是不托梦给他。”
“坨坨。”百灵掐腰,质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白灵啊。”坨坨一脸懵地看向百灵,他们不是在说大云叔和大云婶的事吗?怎么突然扯到这个了。
“我和秀娘平辈,你管秀娘叫什么?”
坨坨回她,“秀娘呀。”
“不对,你应该叫他婶子。所以,你也应该叫我婶子。”百灵调皮地对着坨坨眨眼,“记住了吗?你得叫我婶子。”
“为什么秀娘直接叫秀娘,却要叫你婶子?”小人参精一脸迷茫。
“秀娘又不是她的名字。她叫王小秀,又不是叫秀娘。可百灵是我的名字。”
坨坨嘟嘴,秀娘为什么不叫秀娘,要叫王小秀。他转身问小丛,“你听懂了吗?”
小丛摇头。
百灵和两个小孩扯了半天,坨坨就是听不懂为什么秀娘叫秀娘,百灵要叫婶子。他坚持道,“就叫百灵。”
第29章 老鳏夫圆梦
是夜,厚重的云层遮住月亮,天空不见半点星子。
小道上,一个人影并一头花豹快速掠过。他们灵活地翻进大云叔家的院子。
花旗皱眉,五间屋子除去中间的堂屋,还有四间。据秀娘说,大云叔家一共十口人。不知大云叔睡在哪间。
“我搜左边这两间,你搜右边两间。动静小,别吵到人。”花旗压低声音小声说。
木门“嘎吱”一声轻响,花豹悄无声息地进屋。走到床边,西觉探起上半身查看。
“啊,鬼啊!”西觉被女人的尖叫声吓了一跳,赶紧施了一个法术,让整个屋子的人都沉沉睡去。
床上躺了一男一女和两个孩子。这间屋子住的应该是大云叔家的一个儿子一家。
西觉轻吁口气,慢慢地转出屋子,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一个转身,西觉吓得一个激灵,浑身毛炸开。
花旗幽幽地开口,“你怎么还吵醒人类了?”
不等西觉回答,花旗说,“我找到大云叔了。”
西觉跟着花旗进了左边第一间屋。立下结界,花旗施了术法,正要入梦,西觉突然开口,慢吞吞道,“秀娘说大云婶是个和善、温柔的女人。”
花旗低下头,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你,你要尽量和善,温柔。”在花旗的注视下,西觉艰难地说出心中所想。
花旗哼了一声,“放心吧。”随即潜入大云叔梦境。
由于秀娘和百灵对大云婶的长相描述的过于模糊。都是说长方脸,眼角有颗黑痣。眼多大,嘴多大,人是胖还是受,高还是矮,一概都没说。花旗的身份是外来户,对一个死了多年的村民突然感兴趣,任谁都会感到奇怪。所以花旗不敢多问。
他变成大云婶的模样后特意做了遮掩,在脸上糊了层云雾,让人看不真切,只有眼角处的黑痣格外明显。
梦境中,花旗顺着小路,经过百灵家,来到大云叔家的院子。
院门大敞,身穿灰色带补丁短打的老头正在树下纳凉,脚边趴着一条黑色小狗崽。
花旗缓步走进院子,柔声唤道,“大云。”
老头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惊喜,黝黑的脸上笑出褶皱。他站起身,快步来到花旗面前,激动道,“媳妇儿,你可终于来看我了!”他的眼中掉下两颗泪,嘴唇微微抖动,“媳妇儿,我可想你了。”
花旗看出大云叔的情真意切,温柔地顺着他的话安慰道,“我也想你。”
“媳妇儿,你咋长个了?你以前没这么高。”大云叔显然是将花旗仔细打量了一遍。
糟糕,露馅了。花旗顿了片刻,绞尽脑汁地想理由,“我,呃,在下面吃的好,就长个了。”
“人死后吃得好还能长个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花旗尴尬地笑笑,“是,是啊。我这,长个了才知道呀。”
“我怎么看不清你的脸?你眼角的大黑痣还在,我就还认得你。”大云叔憨憨地笑两声。拉过花旗的手坐在树下,絮絮叨叨地说起话。
大云叔问,“你在下面过得好吗?”
“好,都好。”花旗应道。
“给你烧的纸钱你都收到了吗?”
花旗随口应道,“收到了,都收到了。”
“我常去你坟头拔草,和你说话。你说你这些年,怎么就不给我托个梦。你是不是怪我呢?怪跟着我没过上好日子,和我赌气呢。”大云叔说着说着眼泪啪啪往下掉。
花旗心里不忍,安慰道,“没和你赌气。这不是,第一次下地府,不知道咋托梦么。”说到这,花旗心里一转,当下编了个故事道,“我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和我说话。说他是云灵观的,说你去山上求愿,想在梦里见我。云灵观的人告诉我怎么托梦后。我这不就来找你了。”
“对。”大云叔点头道,“我今天是去咱们家后面这座云灵山上求愿了。哎哟,都说云灵观很灵,没想到这么灵。”
“那可不是嘛。”
大云叔肯定道,“一定是仙人显灵了。”
花旗下意识地撇嘴。他在云灵山上生活了快七百年,可从没见过云灵观里有哪位显过灵。他抽出被大云叔握住的手,斟酌着说,“有没有可能,不是神仙,是云灵山上的精怪?”
“那不可能吧。云灵山上哪来的精怪?那可是神仙的地盘。”大云叔肯定道,“别的地方闹过妖怪,咱们这片地,从未听说有过妖怪。去年冬,郦城的人专门跑来咱们云灵观请道长下山收妖。咱们这肯定是因为有云灵观,妖怪不敢来闹。”
花旗冷淡地回道,“哦。”
“大儿媳妇给咱又生了个小孙子,还有个小孙女。小儿家里多添了两个小子。他们对我都还不错。我的日子不难过,只是想你。”
“大儿、小儿能干,去年多开了二亩荒地。家里又多了进项。”
“村口二麻子他媳妇儿也走了。他家媳妇儿你也是知道的,身子骨本就不硬朗。去年生了场病,拖到今年实在是不行了。”
“大孙子今年八岁。我听大儿和大儿媳妇说要把他送去学堂学认字。以后呀,不让他做土里刨食的。”
“认字?”以前,每个小弟子上山,灵隐都会敦促他们写大字。然后带着他们读书练功。可,他们五只妖加起来也不认识一个字。以后谁教小掌门读书?不会读书念经的小掌门以后怎么继承云灵观?除了学习种地,纺布,花旗又给任务清单上加了一条,读书。
大云叔接着道,“镇上学堂可去不起。咱们隔壁村有个老秀才教书先生,把大孙子先送去那。”
“那得多少钱?”花旗好奇。
“一年一两银子外加二十斤粮。要不说识字好呢。听说那老秀才一年得收二十来个学生。一年挣二十多两银子,那可想都不敢想。”
说着说着家常,大云叔突然拉着花旗呜呜地哭起来。“天是不是快亮了。媳妇儿,你是不是要走了?你以后多来我梦里,我时常想见到你。”
花旗脸色一凛,时常见到,那可不行啊。谁愿意晚上常来?还不如呆在家哄云善那个人类小崽睡觉呢。他当即道,“不瞒你说,我,我要去投胎了。以后,咱们恐怕见不着了。”
“媳妇儿,呜呜呜~我舍不得你啊。”大云叔皱着一张老树皮脸,一个劲地掉眼泪。
花旗听了一会儿,实在是头疼。他来回闭了几次眼睛,想要忍下去,可这老头只会呜呜呜地一顿哭。
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花旗用力甩开大云叔,皱着眉道,“哭什么哭。我是去投胎,又不是死了。你哭到明早天亮了,我还是得去投胎。你,”花旗站起身,轻轻叹气,语气到底放软了几分,“你照顾好自己。”
大云叔呆愣片刻,含着泪点头。又跟过来抓住花旗胳膊破涕为笑,“媳妇儿,我就喜欢你这样。别人都说你和善,没脾气。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被逼急了,会骂我几句。可心里都还惦记我。”
花旗心底无语,他纯属就是想骂大云叔。那句惦记不过还是不忍心。
“好了。”花旗掰开大云叔死死抓住他的手,“我要走了。总之,你好好照顾自己。”
“媳妇儿。”大云叔这次忍着没掉眼泪。
“你,”花旗垂下眼眸,“若是遇见一条白色狗崽,可能是我来寻你了。”
说完,花旗快步走出院门,离开大云叔的梦境。
“你怎么呆这么久?”蹲守在床前的花豹问愣神的花旗。
“听他说说话。”花旗说,“西觉,明天你去镇上买条白色狗崽,晚上送过来吧。别让秋生和秀娘知道。”
西觉不解,“为什么要送狗崽?”
“我骗了大云叔,说大云婶会变成一只白色狗崽。我在人间见过,有人会把思念寄托在他物上。”花旗摇头,“人类的感情太复杂。”
在花旗和西觉为云灵观香火操心时,坨坨侧躺着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云善的肚子哄他睡觉,他嘴里小声念叨,“小掌门,以后我抱着你一起睡吧。咱们别要那条臭黑蛇。你闻闻,我的身上是香的。”他把脸凑近云善。
黑暗中,云善软乎乎的小手抵在坨坨脸上,使劲一抓。坨坨当即捂着脸叫出声,“小掌门你怎么打我。”
“呀。”云善回应。
小丛好奇地爬上床,五指一搓,手心亮出一团火光。“坨坨,小掌门怎么会打你。幼崽可没有攻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