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区监狱长为黑山羊,在外做了这么多年内应,也不可能说出如此嚣张的话。刘珂和李道金一样,都是能为组织带来长远利益的人,刘珂哪怕知道了自己的假身份,以为自己是联邦派来潜伏的人,也不可能说的如此斩钉截铁。
他这副语气,就像大老板一定会知道一般...但是在场只有两人,受害者和凶手,受害者死了,凶手又不可能去告自己的状,甚至懒鬼想的也是让自己去调查怅鬼失踪的案子,说明组织内部,能知道怅鬼身份的人,可能只有寥寥几人,而且寥寥几人中,也没有混到高位的懒鬼。
排除监狱里还有奸细外,辛夷只能往更离谱的地方想。
[大老板又没有开天眼,怎么可能知道刘珂之死。]
[开天眼?]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眼底泛红,一颗泪珠不设防的飘落下来,因为久睁之后突然的眨眼,辛夷胸口一窒,联想起了关于自己眼睛里的秘密。
无论是飞车杀人案,让自己丢了几天的记忆,还是精神体小心的摸着自己的眉骨的暗示,似乎一切都往更隐秘的真相飘去。
她真的很想亲眼看看,自己与爱德华的过往消息,但不是现在...现下,辛夷无比确定,就是这双眼睛,让自己无时无刻都暴露在了他人的眼前,她身上的所有秘密被第三方势力洞悉,这种感觉可不太好受。
被他人玩弄于股掌的感觉,非常不好。
辛夷阖上眼眸,将所有情绪掩盖,她下意识摸上因为制冷空调蜷缩起来的汗毛,好像记起了什么又好像没记起什么。软毯子盖上后,她侧躺着,手往下摸摸到了腿上稀薄的毛发。
辛夷眼皮子一跳,记忆瞬间被触发!
她没有睁开眼睛,压抑住所有的负面情绪,心下怪异:【去了趟医院,连腿毛都长出来了,是在医院用了什么特殊的清洗剂吗?】什么洗澡的浴液能助人快速生长毛发?只过了短短几天。
在观测室内,辛夷的神情动态被无限放大,经过特殊的仪器处理,和光脑的视角补充,观测者看清楚了实验体的一举一动,面上无悲无喜,自言自语道:“组长新升级的仪器,到底有没有用,不是说关键帧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吗?可我怎么觉得实验体,还是保留了一些不该留的记忆。”
深夜,组长再次接到了组员的慰问,他反复查探了实验体晚上的举动,没看出来什么不同,但为了心安,还是召唤了上次为辛夷做手术的人。医生借着通讯窗口,在卧室里懒散应道:“你得相信我的技术,我又不是第一次为实验体做手术了,明面上的虽说失败了不少例子,可我成功的手术也不少。”
医生淡定口吻说:“不过,我的确得告诉您一条不太好的消息。”
“自新一代设备使用以来,我们做过的换脑手术,失败的例子过多,导致供体不太够了。”
“也许,您得考虑考虑实验体,不再用真人做手术了,而是像眼前这个实验体,借着仿生人的身体活在世界上。”
组长不悦,若不是那笔经费迟迟未到账,他们的实验也不会缺少供体,男人并不将黑市流通的人口和监狱里的死囚,当作自然人看。语气轻蔑,“不,我们账上的经费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并且我可以告诉你一条好消息。帝国已经派人到了联邦,去追讨经费,我们很快便能起死回生。”
医生面色古怪,他知道的情况和组长不太一样。帝国原本已经搁置了这笔钱,准备放弃追讨,但皇太子不知道从哪儿拦截了消息,主动请缨接下了任务,现在墨菲斯帝国的王都内,占着皇太子位置的男人,就是个摆设。医生轻笑着,没有反驳组长的大话,揶揄不知道在哪儿追讨犯人的皇太子,说道:“组长,我觉得您该打开您那个久久未打开过的备用电子邮箱了,有些情报真的过时了。”
组长还在疑惑之际。
医生了然道:“追讨那笔账的人,正是王都的皇太子楚乘风殿下,我今早便听说,人已经被外交部的官员带回来了,精神状态不太好,不知道在监狱里受了什么磨难。”
什么?
组长愕然,皇太子没事闲得慌,也不能去联邦搅局啊!
还被关在监狱几天,这不是纯纯搞笑吗?
组长没心思听医生唱衰实验经费了,现在这个意思就是说,钱还没要回来,人是没少丢脸,他早就没掺和帝国的政事了,也不是很在意帝国的门面。
医生凉凉道:“您是不在意,帝王之怒...非我们这般人承受,乘风殿下人已经呆在精神署治疗了6h,人还没出来呢,最顶上的那位动怒了,再往上查可就查到我们这儿了。您也知道他对我们实验组的态度,我们最近还是悠着些,别去申请经费了。”
组长无语,最终点了点头,不想去触霉头。
医生也自然揭过手术的话题,他再次回忆起做手术的那天,纳米微管摄入的意识带,是否都链接到了实验体的新身体中。再三思索,医生眯着眼,唇角上扬,心想:实际上,实验体的手术成不成功,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他更想验证手下这组新的实验题目。
【若是只上传50%的意识,到另一具身体中,是否能证明“我还是我”。】
【可现在别说50%了,组长压根不会让他贸然设置那台机器,切割人体意识。连1%的意识泄露都没可能有机会。】
【真可惜呐,浪费了一次实验机会。】
医生假寐,心下难受,上回的手术,本该能做一些手脚的。
*
工作的时间飞快,到了辛夷既定休假的日子,这是自监狱意外后,迎来的第一个周末。同事们也没什么心情外出喝酒谈心,典狱长更是带头,在监狱内为刘珂举行了小型追悼会。
追悼会的举行地点,正是在修缮好的餐厅,包括小厨房阿姨在内的工作人员,全部在空闲之余,当着竖起来摆着的电子立牌前,为区监狱长刘珂点上了一炷香,环保型香味顷刻间扩散在整个空间内,此时,犯人们也都在大操场上放空,遥望着监狱里随处可见的白色横幅,唉声叹气道:“不知道典狱长什么时候撤掉,我现在想起老大死了的那个晚上,还是瘆人极了。”
“嘘,你还敢想呢。”
“你们知道吗?和萨伊同住的犯人,在前天晚上犯癔症了,被典狱长紧急找来医疗署的人,保外就医搬到病房里住去了,听说还是高级vip病房。”
“哦豁,我的妈呀,这小子福大命大,还被救回来了。”
“救回来个鬼,我今天早上听见有两位狱警聊天,说它昨天晚上下楼梯自己摔死了。”
?
还有这回事。那岂不是萨伊死的晚上,死无罪证,再没人能证明楚非夜的恶行。
辛夷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收到了萨伊同住的犯人死亡的消息。在她虚伪的略过正上方的刘珂画像之际,手中捏着的燃香发出古老的燃烧拟态声,顺着辛夷冷淡的视线,与画像上悲悯众人的区监狱长刘珂,不期而遇对上视线。
辛夷漠然插/入燃香,肃然的合手。
她弯腰、敬了对方一支电子燃香,瞬息之间,放置原主人照片的屏幕灰淡了片刻。
刘珂的原籍属地有这种习俗,在死后,与特鲁星供奉的月神太阳神一般,通常有祭祀/祝福烧香的活动。对死者最大不敬的,便是在此间公然谩骂。显然,在典狱长的注视下,没有人敢造次。
话说回来,区长刘珂也没有在监狱里树敌太多。而他死亡的缘由众说纷纭,辛夷在之后,曾经状似无意的问过典狱长,宋四羊红着眼愤然提过一嘴,说与被带走的狱警楚非夜有关系。
辛夷拍了拍手中的粉末,典狱长力求真实,做的效果还不错。她定定的看了几眼刘珂的照片,眼中不带笑意,扯了扯嘴角。
口中假意慰问着对方,实际上私底下却仍然想着:【下地狱这种事,排排队一起来。】
紧接着,辛夷淡定的转身,毫不在意的,准备回到休息的宿舍。
而赶到监狱的刘珂家人,便是在这种情况,见到了凶手,两边擦肩而过,礼貌的点了点头。
在辛夷修身养息的时间,葛台监狱调来了新的区监狱长,以及新的狱警。在体制内,这并不稀奇,平调而已。
辛夷马上就会知道联邦政府的用意。
[招安不成功?软的不行来硬的,你混了这么多年还不懂吗?]
[你也不看看对面是谁?还来硬的。]
[那你就祝愿费红英的师兄,不是个草包...]
第50章 chapter5
于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 辛夷用过早餐后,在办公室内和警署的调查员,线上录取、比对了最后一次口供。
“非常感谢您对本地警署的大力配合, 按照程序, 这将是最后一次关于[监狱合并案]的线上会谈, 以后不会再叨唠你了。”
熟悉的国字脸警员,在视讯那头, 缓缓露出一抹笑容。心下不免感叹,李道金的脾气是真的时好时坏。男人纠结了几秒钟, 先让同一批的太子党离开了会议, 留了他的同事在做问话。
辛夷手中转着链接光脑设备的签字笔, 大手一挥,用着李道金的笔迹签好了名字,点了点头, 她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就此离开了线上会谈。她一退出,警署办公的警员们纷纷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 心下绝望, 新来的署长是真不做人,回回都让他们年轻的一辈上场。
辛夷的本职工作本就没有多少量,她按照之前做好的偷懒表格,录入核对了数据, 完成之后便坐在椅子上, 思虑着怎么应付懒鬼的事。刘珂死了这么多天, 他的家人从警署的停尸房领了尸体走, 人是真的死了这无法辩驳。黑山羊的多数人,包括懒鬼在内, 也都不知道刘珂为怅鬼的重要身份。
她现在只有两条路走。
一,调查结果,如实告知懒鬼,刘珂为怅鬼,但他的死亡成为了无头悬案,在场的所有目击者都能证明,凶手是个女人。
若是真的这样告知了黑山羊,搞不好懒鬼嘴里的幕后大老板,还想要自己找出凶手,去杀了自己伪造的凶手。这就不太好了,辛夷到哪儿去变个凶手。她眼神因此一暗,当初让拟态出现在案发现场,并且借用一定手段令她的模样更显形像人类,本来就是想洗清自己的嫌疑。她倒是没有特意帮楚非夜的想法,也是凑巧了,法警推测的死亡时间,印证了被遣送走的那人的不在场时间,警署的人曾有意无意想自己透露过,萨伊之死和楚非夜的关系不假,而区监狱长刘珂之死,恰恰与他没什么联系。
本来按照人口数一个个排查,最终留在宿舍没有不在场证据的辛夷,该成为嫌疑人。
但是辛夷似乎推测出了这条可能性,做了两手准备。不仅找了萨伊做证人,还用精神体搅乱了局势,引得整个监狱的凶案,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所以,萨伊死了后,辛夷才能这么镇定,她不会将苹果都放在一个篮子中,太蠢。
二,调查结果,“如实”告知懒鬼,捏造怅鬼还在的局面。刘珂的备用光脑,外壳已经被自己销毁,但储存芯片并没有,放在空间纽里落灰。她可以效仿上回的黑市交易,一人兼双职。
辛夷绝不相信,知道刘珂身份的人,会亲自出马查证。毕竟,连通知自己的懒鬼,对此都不知情。
但后者这条路,比前者更容易暴雷,她明明知道刘珂死了,却不上报疑似情况,这难道就不可疑吗?
辛夷咬着笔杆,牙齿僵了半秒,正陷入死局之际,窗户“叮咚”两声有被敲响的声音。她冷不丁被这道声音吓到,心想:刘珂不是死了吗?监狱里怎么还有人为自己送情报。
这声音实在太像刘珂之前砸破窗户的声效。让辛夷心下一颤。
辛夷迟疑犹豫了片刻,做好了心理建设,才缓缓抬起头,却不想看到了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对方唇边噙着笑意,神情自若的盯着自己,轻声道:“早上好,我是新来的柳羡之。”
柳羡之披着普通狱警的制服,胸口的徽章却是区监狱长的标志,姓氏与上任区长同“刘”音,三条无用的线索霎时间在辛夷的脑海中冒出,她眼皮子还猛跳了两下,引得辛夷对新人的观感极差劲。她隐去了眼眸中多余的情绪,皮笑肉不笑,礼貌的点了点头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你好,我是李道金。”
走到窗口前,摆了十七、八个角度,才完美出现的柳羡之:不对...李道金的肢体语言告诉了他,对方很嫌弃自己。
柳羡之尴尬的摸了摸鼻尖,人不动。辛夷轻皱着眉,直言道:“典狱长没提醒过你,上班需要打卡吗?你再晚两分钟去,这周全勤怕是得扣没了。”说罢,她瞥了一眼光脑上的时间,正式上班都一个多小时了,也不知道典狱长是怎么培训新来的。
该不会因为刘珂身亡的消息,宋四羊没心情讲解监狱吧?带新同事的活,千万不落在自己头上。
辛夷因此不耐的敲了敲桌面,再次提醒窗口没离开的新同事,“左拐进监房入口。”
柳羡之正大光明的观察了她许久,得出了一个答案。
【她好像和师妹说的不太一样,不仅女人不喜欢,连男人也不喜欢。】
不管是他的哪一步有意为之的动作,李道金都是沉着眼皮子一副满不在意的表情,对方似乎觉得自己没有x吸引力,这很奇怪,他甚至在精心出场前喷了些研究院制作的小玩意,试图调动对方的情绪,在自己身上。
辛夷站起身,关上了窗户拉上了厚重的窗帘,摆烂式的坐回了原位。
心下无语:柳羡之没事吧,你那眼神就差凑在我跟前,偷窥人了。
说实话,她内心曾有几秒动摇,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联邦政府派来的。先不说原主李道金在中央星等地售卖成瘾剂,做过的违法事,有没有被警署的人暗中盯上。再看看现在这混乱的局势,三个案子,汤泉案、李钢儿子案、刘珂案,自己都曾被警署的人列为嫌疑人,其中一个案子还是第一嫌疑人,若不是原主的身边摆在这儿,辛夷估计这帮人就得严刑逼供了。
毕竟,凶手为女人的说法,一直没有得到证实。
辛夷警惕些也正常。她最近是不会再冒头了,必定不让宋眠这类的警员捉到自己的踪迹。
在她提防着新人之际,抽空休息的柳羡之,用加密的光脑和师妹费红英聊到:[费师妹,我觉得你说动我出马,似乎是个错误做法。]
费红英立即回答:【师兄你得加油,联邦的未来可都掌握在你的手上啊。解决掉李道金,你毕业论文的实验对象也有了,不会再被老师骂了。】
柳羡之想起自己的论文,长叹了一口气,[主要是...我其他科目学得都不咋地,但两性互动的选修科目学得还行,老师曾在课堂上说过,第一观感是人与人互动的第一步窗口。你自己也知道,第一眼不喜欢的人,很少会让别人改观,我已经和他交过手了,他不感冒我这种类型。]
费红英不假思索道:【师兄你别退却了,你个胆小鬼!!!别忘了你上回初级考核的实验对象,是我牺牲色相为你找到的,你自己掂量掂量,这次不完成任务的后果...】
再说了,你才进去半天,就退缩了,还是不是男人。
你以前搁我们身上的行骗技术,去哪儿了?
柳羡之捂脸,脸上惨白,他的论文...不行,他得支棱起来!
两人合计了一会儿,改变了招安策略,用最老土的英雄救美招式,迫使柳羡之能拉近与目标对象的距离。费红英关闭了聊天框,心想:师兄这方法靠谱吗?怪不得,老师会说他是师门中最没出息的那位,光啃老师的老本了,全然没有自己的知识体系、解决办法。
本来就只有一张脸能用,现在好了,目标连师兄的脸都不喜欢。
不过,柳师兄说的“李道金不仅不喜欢女人,还不喜欢男人”的话提醒了费红英,星际婚恋观中,有一类人比较特殊,是单性恋、电子鸦-片式的,这类人很难动心,能动心的东西指的也往往不是人,而是“数据”恋人、宠物式的物体。你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他是无性恋,也可以说他只爱自己,喜欢想象中的完美恋人。当然,大众意义上,这类人还不能归称为“无性恋”,人们觉得无性恋是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人的,这条观念在星际时代显然不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