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拂,月色朦胧,左右宫人很有眼力见地早早退下,将空间留给阙楼之上依偎着赏焰火的帝妃。
等这场盛大的上元焰火结束,天色愈发晚了。
“陆知晚。”
萧景廷轻唤一声,却无人应答。
他垂眸看去,只见她脑袋靠在他的肩头,娇颜微醺,乌眸轻阖,已然静静睡了过去。
这都能睡?
男人英俊面庞闪过一抹无奈,再看她睡得香甜的模样,眸色也不禁柔和三分。
静静看了好半晌,他抬起一根长指。
怕将她吵醒,只轻碰了碰她的眉心。
恰逢一阵晚风吹过,数盏花灯明明灭灭,他低沉的呢喃响起,“朕便如你所愿。”
***
元宵过后,也意味着春节结束。
万物复苏,百废待兴,无论是民间市井还是朝廷衙门,皆恢复以往的秩序。
在年后的第一场早朝上,萧景廷颁布了削藩令。
整个法令一共有十大条,每条下又各有详细实行的注释,洋洋洒洒,总计近三千字。负责宣读的余明江全部念完,尖细的嗓子都有些粗嘎发哑。
最后将黄册合上,再看殿内臣工们,或惊愕、或难以置信、或垂眸沉思、或眉头紧锁……
神色各异,心思各异,却是心照不宣的沉默。
无人敢出声。
一是削藩令突然颁布,事涉重大,牵连极广,发言不慎,随时会丢掉小命。
二是这道法令的精辟、尖锐、胆大、细致与完备,让人望而仰止,心头震撼且敬畏。
内阁重臣们更是你看我我看你,暗自揣度着这削藩令是哪位深藏不露的同僚敬献给陛下。
你猜我我猜你,一个赛一个的迷茫,最后还是齐齐将视线投向了顾首辅。
站在最前排的顾首辅:“………”
别看他,他也不知。
也不知金殿内静谧了多久,龙椅上那金冠赤袍的皇帝沉沉开了口:“古往今来,广开言路,虚心纳谏,才是明君贤臣开创盛世之道。诸位卿家对此有何想法,尽管畅所欲言,莫要内秀。”
虽是这样说,殿中仍是一片宁静,无人敢做这出头鸟。
最后还是皇帝点了名,黑眸定定看向一品仙鹤紫袍的顾首辅:“顾公,你以为朕这削藩令如何?”
顾首辅略显浑浊的眼珠微动,余光瞥了眼对侧面无表情的辽东王,胡子抽动两下。
再看上首那精神奕奕的年轻帝王,心下哀叹,这老虎群里长大的老虎崽子,蛰伏多年,总算是露出利爪了。
深缓一口气,他举起笏板,上前一步,针对那十则法令,一一发表看法,末了又道:“老臣愚见,若严格按照此法令的每一条执行,削藩大策完全可行。”
首辅都表示了肯定,其余一干官员也立刻附和着。
皇帝端正坐着,冕旒后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那时不时轻敲扶手的长指,表明着他还在听。
待到朝会结束,皇帝从龙椅起身,单独传召辽东王养心殿议政。
文武官员们三三两两从殿内退下,内阁官员们围着顾首辅,惊奇不已地议论着。
“这削藩十论竟是陛下所作?”
“是啊,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陛下他竟能……”
内阁大臣们本想说,皇帝自即位以来,一直是个放荡不羁、性情古怪的撒手掌柜。
无论是早些年太后垂帘听政,还是十六岁陛下亲政,这十来年的政令基本都是内阁所制定,太后和皇帝只要批红盖章便是。
万万没想到,那个不着四六、只知与野兽为伍的皇帝,竟有如此出众才能。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今日说什么明君贤臣的……难道过了个年,陛下突然悟道了?
顾首辅始终肃着面色,一言不发。
待坐上轿辇,才意味深长地朝丽风殿的方向看去。
难怪女儿将陆氏视作大敌,如今看来,那个陆氏果然有些手段。
***
丽风殿内,陆知晚正和萧宁宁闲坐喝茶,尚不知前朝的风云变化。
听闻萧宁宁不日就要离开京城,陆知晚柳眉轻蹙:“这么快就要回豫章吗?现在天气还未转暖,路上积雪都没融化,你不如再在京城留些时日,待到春暖花开再回。”
因着赵文绍下落不明之事,萧宁宁牵肠挂肚,别人是每逢佳节胖三斤,她反倒消瘦了一圈,本就精致的巴掌小脸更小了,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面对陆知晚的挽留,她牵唇扯出一抹浅笑:“多谢娘娘好意,只是我与母亲是为了探望外祖母而回京。一晃外祖母已逝多时,新年也已过,母亲实在记挂家中,父亲也写信叫我们尽快归家团聚。再说从京城回豫章路上也要耗费不少时日,母亲实在不愿再耽误。”
陆知晚也知道萧宁宁迟早是要回豫章去的,但一想到原著剧情,一颗心还是七上八下,没个安定。
再三挽留之后,见萧宁宁去意已决,陆知晚只好作罢。
为求安心,她屏退左右宫人,问起萧宁宁感情之事:“郡主还放不下那赵文绍吗?”
提起赵文绍,萧宁宁神情都变得忧郁,垂睫看向杯盏中漂浮的茶叶,沉吟良久,才低低嗯了声。
陆知晚听得这一声嗯,两眼都发黑。
闭了闭眼,强压下蹭蹭升起的血压,她难以理解地望着萧宁宁:“哪怕他有了旁的女人,还是个被全国通缉的逃犯,你还惦记着他?”
萧宁宁轻咬唇瓣,眼中隐泛泪意:“娘娘所说,我都明白。可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她伸手搭在心口的位置:“我知道不该再想他,可我控制不住我的心……”
陆知晚:“………”
这就是恋爱脑吗。
为了防止自己被她气晕过去,陆知晚抬手止住她的话,肃着面色对她进行最后的提醒:“郡主,像赵文绍那种人,既能与你隐瞒一个桂若茜,日后就定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他伤你一次,就绝对能伤你第二次、第三次……你真的确定要将你宝贵的感情放在这样的男人身上?”
萧宁宁嫣红的唇瓣翕动两下,眼中透着一丝迷惘:“我…我……”
她不知道。
理智告诉她,她应当忘记关于赵文绍的一切,回到豫章去,父王母妃自会给她安排一桩好婚事。
可只要她试图放下,与赵文绍相处的点点滴滴就会无比清晰地涌上脑海,仿佛在告诉她,看啊,你是多么的喜欢他。
良言难劝要死的鬼。
陆知晚见萧宁宁这恍恍惚惚的状态,深刻感受到有心无力。
算了,个人有个人的命,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如何还想着去拉旁人。
当日夜里。
陆知晚躺在床上,不禁思索起赵文绍那家伙到底躲哪里去了,如何这两月就如人间蒸发般,悄无声息。
「锦衣卫不是很厉害的吗?到底行不行啊。」——当然不排除赵文绍的男主光环太强,自带隐身躲藏buff。
胡思乱想之际,一只大掌从黑暗里摸了过来。
“如何还没睡?”
「狗男人你爪子在摸哪!」
陆知晚身子一僵,干巴巴道:“臣妾…臣妾睡不着。”
“为何睡不着?”
那放在胸前的手非但没挪开,反而从衣襟下探着,像是平时把玩她的手一般,他气定神闲地把玩着那抹细嫩凝脂。
陆知晚整个人都不好了,大脑因他的挑拨而胡乱:“臣妾…这就睡了。”
终是没忍住,她一把摁住那不安分作乱的手,夜色里双颊滚烫:“陛下别这样。”
手被按着,掌心团团握着,源源不断的热意在彼此肌肤间传递。
空气中的暧昧气息越浓,男人高大的身躯凑了上前,另一只手将她整个人捞入怀中,嗓音喑哑:“你癸水可好了?”
这话中的暗示简直不要太明显。
一想到自己如果说“是”的后果,陆知晚的双蹆条件反射性地并拢,咽了下口水,她悻悻道:“还…还没全好。”
那只炽热的大掌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他的下颌抵着她的额,热息轻拂:“真的?”
陆知晚故作娇嗔,推了推他的胸膛:“臣妾骗陛下作甚。”
萧景廷没说话,只是过了一会儿,才将手抽了回来,低声问:“你不舒服吗?”
陆知晚:“啊?”
萧景廷:“周公之礼,你不舒服?”
陆知晚:“………”
「大晚上的你一本正经问这个,真的很奇怪啊!」
稍缓一口气,陆知晚羞耻麻木地答:“舒服……”
“那为什么朕与你亲近,你会哭。”
陆知晚:“……”
「老天爷降下一道雷劈死我吧,不然把他毒哑。」
再次深呼吸,她随口瞎扯:“累哭的。”
“你累什么,都是朕在动。”
似是为了佐证她的偷懒,他还捏了捏她那把细腰:“你坐上片刻就喊累躲懒,朕算过,都不超过五十下。”
陆知晚:???
「狗男人有毒吧,算这个做什么!」
在萧景廷再次开口前,陆知晚一把捂住他的嘴:“陛下,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歇息吧,明早您还要早朝呢。”
萧景廷眼神轻晃,将她按在嘴上的手挪开:“真的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