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庄岳忙得脚不沾地,到了现在方才记起江玉珣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
于是他便想着邀江玉珣到家中歇一晚,再吃顿便饭。
此刻时间还早,江玉珣并没有直接去庄岳的府邸,而是与庄有梨一道带着玄印监在昭都附近逛了起来。
……
昭都城郊有一片湖泊,名曰“燕衔”,今日燕衔湖上满是踏春赏景之人。
杨柳垂丝坠入湖中,漾起圈圈涟漪。
小舟荡过湖水,朝不远处的岛屿而去。
湖边有昭都的贵妇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以帷幔相遮在内对弈、游戏。
到了湖畔,江玉珣的心情忽变得轻松许多。
他随便找了片草地,抱膝坐下向湖面上看去:“有梨,你知道那湖心的岛上有什么吗?”
“我也没有去过,但听人说似乎是几座庭院,”庄有梨轻轻摇头道,接着忍不住转身问他,“阿珣想去吗?”
江玉珣伸了个懒腰,他闭上眼睛说:“等未来闲了我定要租一艘小舟去湖那边看看。”
在外跑了一日,静下来后他不由生出了几分倦意。
顿了几息,忽有一阵熟悉的声音传至江玉珣耳畔:“为何今日不去?”
江玉珣有些遗憾地说:“我方才问了湖上的人,他们说单单划船来回就要一个半时辰。如今已是酉时,若是现在出发今晚怕是要住在岛上了。”
“哎……明日还要回仙游宫呢,今天是去不成了。”
春风托着一片柳叶,轻轻地坠在了江玉珣的面颊之上,随之生出淡淡的痒意。
江玉珣忽觉得周围气氛有些古怪。
……怎么没人说话了?
下一刻,江玉珣便用手肘撑着身子,腾一下自草地上坐了起来。
柳叶随之飘落,坠到了不远处的湖中。
江玉珣身上还沾着些碎草,但他顾不得拍打衣袖,只是下意识向前看去。
舟桨破开水面,掀起一阵粼粼波光。
波光照亮了来人的眉眼,与微微扬起的唇角。
他笑着向江玉珣点了点头。
春水荡漾,顷刻间便驱走了烟灰色眼瞳中的寒意。
我就知道!
刚才那不是错觉。
应长川怎么出宫了?!
江玉珣不自主地揉了揉眼睛:“……陛,陛下?”
说着便要行礼。
天子身着玄色便衣,手中还拿着一把合起的油纸伞。
他神情慵懒闲适,似乎也是来游春的……
看清来人是谁后,庄有梨面色一白,如耗子见了猫似的猛地起身朝应长川行了一礼,手指还不由自主地颤了起来:“陛,陛,陛……”
应长川缓缓看向江玉珣:“不必多礼。”
一旁的庄有梨随即闭了嘴。
“爱卿可是想去泛舟。”
“回陛下,正是。”江玉珣一边说,一边下意识抬眸瞄了应长川一眼。
他不会也去吧?
不不,应长川这种工作狂,哪有泛舟湖上的闲情逸致?
就在江玉珣费尽心思揣度圣意之时,一只小舟已从远处悄悄地荡了过来。
划舟的人将其停在岸边,末了起身上岸向应长川行礼:“陛下,舟已备好。”
……应长川这是来真的啊?!
江玉珣瞬间傻了眼。
-
应长川似乎是真的想与民同乐。
他并没有乘画舫,而是坐在方才玄印监划来的小船上,与江玉珣一道向湖心而去。
船上除了他们二人外,只剩一名须发灰白的船夫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桨。
身着便衣的玄印监则轻划小舟,远远地跟在一旁。
江玉珣上了船便与应长川聊公事,从宁平仓讲到怡河,一个多时辰都没有停。
然而等聊完这些后,船上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燕衔湖上满是游船,唯独江玉珣与应长川所在的角落静得有些过分。
湖心的小岛越来越近。
此刻江玉珣的耳边除了船桨破水的声音外,只剩下自远处传来的游人的嬉笑。
一时间,他就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几拍。
就在江玉珣想着要不要找个话题打破这片寂静时。
不远处一艘画舫上忽然有人高谈阔论道:“……狡兔死走狗烹,古今权臣风光一时者多得去了,可是又有谁能风光一世?”
“此言有理!”
“煊赫一时难得长久啊……”
说着,画舫上众人便一齐笑了起来。
画舫上人虽未指名道姓,但江玉珣还是在瞬间反应过来——他们说的绝对是自己!
他下意识观察起了应长川的表情。
天子漫不经心地将视线落在了那艘画舫上,顿了几息后端起茶盏轻抿道:“爱卿以为他们所说可有道理?”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惯有的笑意,似乎并没有将那番话放在心上。
江玉珣不由自主地思考起来……应长川虽然有不少缺点,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不像能做出鸟尽弓藏之事的人。
这话放在过去,江玉珣或许会小小地紧张一下。
但现在他可是有免死金牌之人!
想到这里,江玉珣不由真心道:“没什么道理,臣以为他们这是在搬弄是非。”
同时忍不住问:“陛下觉得呢?”
应长川跟着笑了起来,心情看上去有几分愉悦:“爱卿所言极是。”
我就知道!
船上稍有些沉默的气氛在这一瞬被打破。
江玉珣开始与应长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同时默默地于心中吐槽着那艘画舫上的人不懂装懂。
天色渐渐变暗,船夫的摇桨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大部分小舟都已靠岸,除了玄印监外,湖上只剩那艘画舫内不时传来欢笑。
燕衔湖上起了阵薄烟。
湖心岛上的楼阁越来越近。
江玉珣自穿越以来,还不曾游山玩水过。
看到不远处的景象,他的心情忽然多了几分雀跃。
然而就在这时,江玉珣的鼻尖忽然生出一丝凉意。
“……下雨了?”江玉珣犹豫了一下将手伸出船舱,
雨滴在湖面上开出了花,带着暖意直往人身上扑。
远处画舫上的人不满地吵了几句,终于退回了船舱内。
这一下,燕衔湖上彻底静了下来。
伴随着“哗”一声细响,小舟轻轻地靠在了岸上。
船夫转身向应长川行了一礼,便退入了舱内。
“怎么了,爱卿?”说话间应长川已经起身准备上岸。
江玉珣只得如实说:“臣在想万一淋湿该怎么办?”
春雨虽绵,但过分细密。
想来不过一盏茶时间便会将人浇湿。
应长川轻轻摇头:“不会淋到。”
“为什——”江玉珣正要问他为何如此确信,转身便看到应长川的手中拿着一把伞。
是哦,他来的时候手上便带了伞!
“走吧,”说话间应长川已经缓缓撑开了手中的纸伞,并转身随口道,“燕衔湖春季多雨,孤备了伞。”
天子已经发话,来不及多想江玉珣下意识便站了起来。
燕衔湖上的游船颇窄,起身的那一刻江玉珣的肩膀毫无预兆地自天子手臂上蹭了过去。
一点奇怪的酥麻之意瞬间自此处散开,转瞬便传到了指尖。
春雨轻轻敲打在伞上。
耳边随之传来一点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