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安问田所长:“他徒弟呢?”
“在隔壁房间,刚才哭晕过去了,说他师父就像他亲爸一样亲!结果昨天还好好的在这儿喝酒呢,今天就没了。”
顾平安想起昨天吃烧烤时,曹旺的那些话,对此表示怀疑,有些家人确实是互相抱怨但又互相惦记,可曹旺对他师父又是叫‘老小子’又是叫‘老孙子’,连最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谈什么感情?
顾平安跟黎旭说了声,就去隔壁房间看曹旺。
曹旺躺在床上正抹泪呢,旁边有位民警陪着,大概是要等他情绪平稳后再带回派出所,不管是不是自杀,曹旺第一个发现的尸体,肯定要带回去录口供。
“曹哥,哭什么呢?这不是如愿了吗?你昨天还说惦记着师父的两间房,惦记着师父的财产,现在你师父死了,这东西是不是就到你手里了?”
曹旺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怒道:“到个屁,我师父还有个弟弟,还有好几个侄子侄女,他又没留下个话,又没把房子转给我,怎么可能到得了我手里!”
他怒气冲冲地瞪着顾平安,“你是不是以为是我把我师父给害了?我昨天吃饭的时候确实发牢骚了,但也只是嘴上说说,虽然才跟了我师父不到两年,但我是真心把他当长辈孝敬,那桌上的酒还是我给他买的!不管你信不信,我比谁都盼着他能活得长点。”
顾平安挑眉:“真的?这两间房紧挨着,他在那边把凳子踢翻,你真没听见?”
曹旺哭道:“我昨天喝多了睡的跟死猪一样,怎么可能听得见?本来在烧烤摊上就白的啤的混着喝了,回来后,又听你们问出那么怕人的事。等你们走了,我就跟我师父一边喝一边说这事,就给喝多了,还是我师父把我扶回来的,我倒头就睡。早上渴醒了,我这边暖壶是空的,我就去我师父那边倒水喝,结果门一推就开了,我师父就挂在房梁上,可吓死我了。”
他的眼泪不像是装出来的,甚至还指着顾平安说:“都怪你们,昨天我就不该把你们带回来了,是你们害了我师父,非逼他说那些事,他心里愧疚,这才自杀了!肯定是这样,昨天喝酒的时候他就跟我说,人啊,千万不能做亏心事,他肯定是觉得三年前没报警,不知道又害了多少人!”
曹旺哭得打嗝,“你说他一个贼,干嘛正义感那么强?再说这次不是报警了吗?把人抓起来不就行了!他干嘛要上吊啊!这下可完了,这房子成了凶宅,他也没留下个遗嘱,存折里的钱我都取不了。”
顾平安听到最后终于确定曹旺应该没撒谎,也许曹旺对师父确实有些感情,但应该不多,现在哭成这样,主要还是房子跟钱没拿到手呢,师父就死了,他怕师父的亲戚会来争抢,遗产到不了他手里。
她在曹旺屋里转了圈,布置得跟隔壁没什么差别,就是被褥拆洗不及时有股子味儿,窗台上扔着不少烟蒂,不如他师父那边整洁。
曹旺见她还在这里四处看,更气了,“看什么?你以为我把我师父杀了?我可没那么坏。再说就算我有那个心,我也没那么傻啊,警察刚走我就把人杀了,生怕你们不找我啊?”
顾平安道:“没说是你,不过这两间房跟你们这个小院子我们都要仔仔细细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外人来过。”
“肯定有外人来过啊,不就是你们吗?”曹旺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干脆把怒火发泄在警察身上,说是四个警察跑来家里把人逼死了。
顾平安想过去看看鲁法医的验尸结果,可曹旺不让她走,非要个说法。
她不耐烦地问:“昨天我们想把你师父带走保护起来,是他自己不肯去,当时你也在场。我们就算有责任也不是直接责任。曹旺,你直说吧,到底想干什么?”
曹旺见她冷了脸,也不敢再闹,小声说:“我师父跟他那些亲戚都没什么来往,你们要是能帮着我把这房子拿到手,我就不告你们,不然你们等着瞧。”
顾平安无语极了,“你师父还在隔壁躺着呢,你已经在这儿惦记遗产了,看来你们确实没什么感情,他的死,你也是嫌疑人之一,还让我们等着瞧?你先等着吧。”
“啊?我都说了我昨晚喝多了!”曹旺吓了一跳,又开始自证自己没杀师父。
顾平安没再理他,让负责的民警先把他带去派出所,免得再出事。
鲁法医已经做了简单的尸检,黎旭和小郭也收集好了指纹,正准备把余大力装进裹尸袋里。
顾平安忙问:“自杀还是他杀?”
鲁法医说:“从脖子上的痕迹来看是自杀,不过看脸部皮肤和眼球,体内酒精含量过高,还得把人拉回去进一步检查。”
第120章 皮肤上的神秘地图5
◎法医同志干嘛笑这么暧昧◎
只从现场来看, 顾平安也觉得这是自杀,可她总觉得昨天余大力的状态很放松,像是如释重负了, 总之不太可能会自杀。
再说如果他喝多了,就更不可能自杀了,自杀要下很大的决心,喝多的人最有可能醉酒晕睡或者发酒疯, 倒霉的还会被自己的呕吐物噎死, 还真没见过哪个人喝多了去自杀, 除非被人控制了。
顾平安看看这个狭窄的小院, 这里布局很乱, 邻居起码有五六家,想翻墙过来肯定要经过别人家,可他们问了附近的人,昨晚都没发现有任何异常。
墙上也没有被人翻越过的痕迹,顾平安皱眉, 跟黎旭说:“我总觉得昨天晚上除了他们师徒两个,这小院里还有其他人。”
黎旭说:“该查的都查了,封锁现场,先回去把信息汇总一下再说吧。”
开发区派出所没有法医处也没有能够停尸和尸检的地方, 再加上七年前的案子发生在东城区,所以这案子直接移交给了刑侦队。
田所长似乎松了口气, 照片还没找出踪迹, 送照片的人就死了,这案子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他还真担心砸在自己手里, 有刑侦队的人接手, 开发区这边就轻松多了。
黎旭叮嘱他:“麻烦留意开发区这边儿的惯偷,如果余大力是被灭口,那这消息传的也太快了,泄露消息的肯定是熟人。”
顾平安也觉得如此,曹旺就算没杀他师父,也可能在昨晚见过外人,泄露过消息,不然的话就剩下一种可能。
会议室里,她跟黎旭说:“黎队,有没有可能是这个连环杀人犯丢了钱包,害怕事情会暴露,就开始寻找偷他东西的小偷。然后他和我们一样,在昨晚找到了余大力,只是我们抢先一步,也许他当时就在外边盯着咱们,也许是等咱们走了,余大力师徒两个喝酒的时候,他在外面听见他们谈这件事,于是直接杀人灭口。”
邹卓抢着道:“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但你觉得他能够找到余大力吗?咱们市里的惯偷不多,但也不是就他们师徒两个,再说他怎么确认这个钱包是他自己掉的还是被别人偷的。”
黎旭说:“小顾的推测其实很有道理,因为余大力在这一行还算有名,而他又突然说要金盆洗手,咱们昨天晚上不就是在烧烤摊上听到了他的异常,这才找上门吗?”
邹卓不说话了,顾平安却在纸上划拉着时间线,从八三年开始,那人一直没被抓住,胆子肯定越来越大。
除了他们四个,田副队跟严国华还有治安大队那边的刘队长跟他的副手也过来了。
黎旭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就把案情跟他们通报一遍,顺便也再梳理一下。
“第一起案子是在83年6月2号,清洁工在东城区垃圾桶里发现了这些尸块。”
他说着把那几张照片贴到案情板上,“受害者是23岁的江小美,家人说她是去跟男朋友一起逛街,但她男朋友在公园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她。因为是成年人,到第二天她还没有回家,这才报了失踪,一开始以为她是离家出走了,或者出了意外,去车站,还有公园的池塘和河边这种地方找人,可一直没发现她的踪迹。直到十天后,也就是6月2号有人在垃圾桶里发现了尸块。鲁法医说死亡时间在两天内,尸块只有7块,拼凑不出完整的遗体,上面的花纹也看不出有什么含义,当时也有人怀疑是地图,但和许多地图对比过,都没有相似之处。”
顾平安问:“查过她男朋友吗?”
“查过,她男朋友很热心肠,他等不到江小美,在公园帮着一个铺地砖的工人边干活边聊天,那个工人还劝他小姑娘出门就是麻烦,让他耐心等。我们也查过他的人际关系,他和江小美认识的所有人都挨个查了一遍,有些可疑的还盯了很长时间,没有任何异常。江小美的尸体在十天后被发现,死亡时间在两天内,也就是说凶手有一个安全的地方来囚禁江小美,因为案子性质太过恶劣,我们通过各种手段查了豫东市的各种地下室暗房,还有平时搜索不到的地方,没有任何收获。”
刘队长说:“当时还没有刑侦队,这案子是我负责的,不夸张地说,我们能把豫东都翻了个遍,可就是没有找到一点线索。”
田副队也叹气:“我没跟着办案,但这事我也记得。”
黎旭又把顾平安画出来的那几张照片贴到案情板上,“然后是三年前,也就是87年,余大力收破烂收上来几本初中课本,在里边发现了这样的几张照片,他当时刚出狱,觉得害怕就把书跟照片都烧了。”
刘队长不由抱怨道:“这老头子也是绝了,你不敢报警,哪怕把书扔到垃圾堆里呢,怎么就烧了?真是老糊涂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不但烧了,连在哪儿收的都记不清!”
顾平安突然道:“他是真记不清吗?还是怕得罪人,才不敢说是从哪收上来的?他当时也就五十出头吧,真不算老。他说收了半车东西,能都是书吗,记得是课本,却不记得是什么课本?我总觉得他没有说实话。”
黎旭皱眉:“如果余大力在这一点上有所隐瞒,那也就是说他可能认识照片的主人,他被灭口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可如果他认识这个人,害怕这个人,又怎么会去偷他的东西呢?”
顾平安无奈道:“也对,确实说不通。”
黎旭也只说这里确实存疑,就接着说下去,“余大力是在87年10月份收的破烂,他只看到了照片,不确定这些照片是在哪一年拍下来的,但其中一张照片的部位和83年江小美照片有重合,部位相同但花纹不同,肌肤状态不同。也就是说这肯定有另一个受害者,但不确定是在哪一年被害的。”
他说着在这名受害人的被害时间上画了个问号,又接着道:“然后就是大前天,6月7号,余大力在东关大集上偷了一个钱包。”
顾平安把钱包推到桌子中间展示,黎旭又把那两张照片贴出来,“余大力在6月7号偷了钱包发现这两张照片,在6月8号也就是前天下午,他把钱包放到了开发区派出所的户籍科内。开发区那边的田所长确定这是人体组织后马上通知了我,我这才想到83年的案子。”
他又简单说了昨晚发现曹旺和余大力后发生的事,“现在余大力死了,鲁法医初步判断是自杀,现有的线索是这些照片还有夹着照片的是初中课本和一个大概的范围。”
顾平安把豫东地图贴出来,在开发区那儿标注上西胜路的位置,“据余大力说,那本夹着照片的书就是从这里收上来的,但第一起案子发生在东城区,死者江小美也是东城区居民。”
黎旭道:“通过肌肤纹理状态,已经确定钱包里的照片和书里的照片不是同一名受害者。也就是说目前我们已知的有三名受害者,只有83年的江小美确定了身份和被害时间。其他两位只有照片,受害者的长相身份籍贯年龄和死亡时间都不可知。”
顾平安说:“如果这是连环杀手的话,不一定只有三名受害者,我觉得我们需要把这7年豫东的失踪人口都找出来,看看时间上有没有吻合。”
刘队长皱眉:“你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这两组照片一组是你通过余大力的描述画出来的,另一组拍的太近了,能看到肌肤纹理和花纹但可参考性不大,你敢说这就是7年内的吗?也许是7年前10年前的,凶手把它留作了纪念。”
“确实有这个可能。”顾平安说,“这两年照相机对于双职工家庭真不算是稀罕东西。但在7年前能买得起照相机的人不多吧?而且这两张近照的清晰度可能是用专业相机拍出来的,所以我觉得余大力发现的这两组照片都晚于83年那一起,钱包里的这两张更有可能是近一两年的,从相机和照相馆排查,也算一个思路。”
刘队长被她毫不客气地反驳倒也没生气,他盯着照片看了看,点头道:“你说得对,清晰度确实不一样。”
邹卓说:“也就是说我们要找的是住在西胜路有专业相机,有初中或高中学生或者老师的家庭。”
小郭道:“如果凶手家里有上初中的孩子,现在可能已经大学了,毕竟已经三年了。是不是可以缩小一下范围,找西胜路在87年初中毕业的孩子。初中毕业,下边还没有弟弟妹妹会用这些课本,才会把书给卖了吧。”
黎旭点头肯定大家的分析:“目前的情况来说,这就是我们的嫌疑人画像,不完整,但只能先按这方面去查。”
顾平安却说:“黎队,我还是觉得余大力的死很可疑,所以不能限定在西胜路。如果他是被灭口,凶手肯定在他周边打听过。”
“嗯,你跟小郭负责余大力的案子,不管鲁法医怎么说,都先查一遍他周边的人群。”
鲁法医正好拿着尸检报告过来,听见黎旭的话,他呵呵两声:“什么意思啊?法医的意见不重要是吧?我们可有可无是吧?那干嘛每次急吼吼地找我啊。”
顾平安忙说:“黎队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说就算是自杀也可能是被人逼迫的。”
鲁法医冲她笑起来,“哟,还护上了?”
顾平安皱眉,她只是说句公道话,这位法医同志干嘛笑这么暧昧?
黎旭应该跟鲁法医很熟了,被怼了也不紧张,笑道:“你们可是能让死人说话的神仙,没人说你们可有可无,不过小顾说得对,有时候法医鉴定也只能做参考。因为就算你们确定是自杀也有可能是胁迫自杀,被精神控制自杀。”
“那倒也是!”鲁法医说着把手里的验尸报告交给黎旭,“我的结论是他确实是自己挂到梁上蹬翻了凳子,然后窒息死亡,但绳子是谁挂的得你们自己去查了,屋里的指纹只有余大力和曹旺的,曹旺的都不多! ”
顾平安皱眉:“没有我们的吗?黎队我不清楚,我分别碰触了门和凳子,饭桌的左边桌角还有桌上的茶壶,我要写笔录,就推了碍事的茶壶。”
鲁法医摇头:“我说了屋里只有余大力和曹旺的指纹。”
第121章 皮肤上的神秘地图6
◎是谁说上边画的咒语◎
顾平安一听这话就更确定有第三者进入了余大力的房间, 而且他还清除了指纹。
黎旭昨天也碰过凳子,他问鲁法医:“有人擦过指纹,但绳子上的可不好处理, 那上边也没发现其他人的指纹吗?”
鲁法医摇头:“没有,我又带人回去了一次,把所有边边角角的指纹都采集了一遍,房间里和门上都只有他们两个的指纹, 曹旺的指纹应该是今早他进房间时留下的。”
刘队长:“这样看来余大力的死确实有问题!如果真是被人杀人灭口, 这个凶手怎么会这么快找到他?他这个徒弟很可疑!”
顾平安说:“不管凶手是谁, 他慌了!余大力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 他杀掉余大力还擦掉指纹, 更暴露了他就是这附近的人,甚至是余大力认识的人。”
田副队皱眉道:“可能他以为余大力记住了他的样貌,他并不知道现在这些线索只是给我们提供了范围,并不能让我们准确找到他。”
黎旭安排大家通过现有的线索排查近七年内西胜路所有可疑人员,让冯娇接着查近些年的失踪人口。
顾平安跟小郭去查余大力的案子。
“大家把手里不急的案子先放一放, 这人已经露了马脚,一定要趁这次抓住他,不然还会有惨案发生,他是不会停下来的。”
大家分头行动, 顾平安跟小郭说:“除了曹旺,还得把昨天跟他一起吃烧烤的那人找来。”
曹旺被带到市局后, 也没心思再惦记师傅的财产, 他垂头丧气地坐在审讯室里发呆,见顾平安问他昨天的同伴, 他皱眉道:“你找小苏干嘛, 他也没跟我回去。”
小郭说:“正因为没跟你回去, 我们才要找他。他知道你领着警察回家了,会不会跟别人说呢?他住哪儿在哪上班?”
顾平安知道曹旺吃硬不吃软,没好气地说:“赶紧的,他要是没事,查清楚不就行了,你吞吞吐吐的,难不成你俩有什么预谋?”
“我们能有什么预谋?小苏也没正经工作,就在路边摆摊修自行车,我是觉得你们没必要找他,更没必要把我关起来,我什么也不知道呀,我算不上孝顺,但也绝对没想过弄死我师父,真的你们得相信我。”
顾平安没理他,先跟小郭一起去找小苏。
他的修车铺很好找,很小的门脸,里边都是各种零部件,外边地上支着正在修理的自行车,旁边还竖着一块牌子写着打气两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