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相貌英俊、气质优雅的老头站了起来:“朋友们,女士们,先生们,我恳请你们安静片刻。”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楚地传到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场面登时肃然下来。
——方彧一眼认出那是联邦现任总长,爱德华·坎特,这次宴会的主人。
坎特的任期已满四年,还有四年就即将迎来下届大选。
在他的任期内,联邦的经济情况偶尔波动、却无可扭转地一路下行,军事水平则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叛乱军则从“草芥流寇”,逐渐发展为成规模的边患。
不过,这却也未必是他做得不好——因为他到底也并未曾做过什么。
台上的坎特笑容和蔼:“今日群贤毕集,要多谢大家给我一点薄面。作为东道主人,我也不得不说上两句——众所周知,这次宴会的原意呢,是为了庆祝对抗叛乱军的大胜利……”
“嘁,大胜利?是指他们不听廷巴克图提督的劝告,非要搞什么‘大会战’,却在大会战中只送了叛乱军七千艘星舰,而不是一万四、两万八吗?”
谢相易不知何时已回到她身边,抄着兜,冷笑一声。
方彧:“你不让我说话,自己还乱说话?”
谢相易环视周围:“没人。”
“……战争这种话题,对于我们这些命不久矣的老人来说,恐怕已经略显沉重啦——每每听到那些年纪轻轻的人为了国家献出生命,而我们这些老家伙却还恬不知耻地活着,我就感到深深的悲哀……”
谢相易眯起眼:“老而不死是为贼,那你倒是去死啊。”
方彧:“……”
“……不过,好在还有更明亮、更快活的事情摆在眼前,比如——两对情投意合的年轻人,灵魂与□□的结合!啊,爱情,还有什么比少年时的爱情更能引得诗人心旌摇荡呢?”
坎特笑眯眯一击掌:“我言尽于此——更具体的消息,还是该由两对年轻人的家长来告知大家更为妥帖,伊万诺夫先生,顾歌先生,请吧。”
两个老头并肩走了出来,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另一个则斯斯文文、戴着金边眼镜。
他身后,跟着一对看起来绝不“情投意合”的情侣。
两人虽然挽着胳膊,身体距离却足有半米——如果他们的胳膊有长臂猿那么长的话,估计二人也不会介意再离得远一些。
“情侣”二人都穿着军装制服,一个是太空军的少校制服,一个则是元帅……制服。
“!?”
——方彧的目光上移,落定在这对“情侣”的脸上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女子头发抿得一丝不乱,容貌刚硬坚毅,表情颇值得玩味,大概介于“捐躯赴国难”和“引刀图一快”之间。
这……不是伊万诺娃吗?
而站在她身边的男子比她高一个头,看起来也更年轻些,也更漂亮些——
他面容俊美而倦怠,黑色长发束在脑后,一脸忧郁,一会儿像是“大梦谁先觉”,一会儿又像是“死去何所道”。
这是……顾舍予!
方彧一口苹果派呛在嗓子眼里:“噗——咳咳咳咳!”
谢相易吓了一跳,惊恐道:“你怎么了?”
方彧咳嗽着指向顾舍予:“他、他是伊万诺娃的未婚夫?!”
谢相易顺着方彧的手看去,轻描淡写:
“那是星环集团家的少公子,他父亲顾歌是银河首富。他在家中行三,没有家业可以继承,在银联大毕业后什么工作也不愿意做,赖在学校一连念了好几个博士,最后被忍无可忍的父亲塞进了太空军——你认识他?”
方彧虚弱地抬起身:“……不,不认得。”
谢相易扭过头,凝眸道:“嗯,伊万诺夫家在帝政贵族中也算老牌的,很自矜身份——如果不是这些年家里入不敷出,是不可能把女儿嫁给顾家这种‘暴发户’的。即便如此,他还要求顾改姓。”
方彧同情地说:“所以,顾少校是被他爹当和亲公主卖了?”
“……嘁。”
听到方彧如此不靠谱的比喻,谢相易眉尖蹙起,转过头去,不予理睬。
伊万诺夫站在台上,粗声说:“小女瓦莎·伊万诺娃与顾舍予少校经过深思熟虑,最终决定订婚——”
他说着一顿,侧过身,示意自己的女儿和准女婿上前。
顾舍予瘪着嘴,装没看见,一动不动。
伊万诺娃冷冷地扫视他一眼,狠狠一拽——顾舍予一个踉跄,被她硬生生薅了上去。
“我,瓦莎·谢尔盖夫娜·伊万诺娃——”
伊万诺娃面容冷硬,声音镇定响亮,像在读军事报告:
“经过与顾舍予少校长时间的接触,深深地为他的温和、博学、聪慧、高尚所打动,我愿意与其订婚——我的决定是经过审慎考虑、理智权衡过后的结果,不会改变——我愿用余生向他证明我的坚贞不渝。”
顾舍予明显表情管理失败,嘴角抽搐,苦笑了一下。
伊娃诺娃不动声色地捅了顾舍予一肘。
顾舍予上前一步,没精打采道:“本人顾舍予,经过慎重考虑,愿……”
他一咬牙,才照着手里的小纸条念下去:“……愿意与瓦莎·谢尔盖夫娜·伊万诺娃订婚,并在婚后改用伊万诺夫作为姓氏。下面要宣誓坚贞……哦,这是提词儿。”
顾舍予顿了顿,飞快瞥了伊万诺夫一眼,吊儿郎当、理直气壮地说:
“我宣誓坚贞,如果她不休了在下,在下也没有胆量不要她——完了。”
底下爆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伊万诺夫的脸黑了黑:“怎么连提词都念出来了!”
他的女儿倒没什么表示,死死板着脸,高昂着头颅站着。
坎特见状,连忙站起身:“哎呀,老兄,你也不要占据太多时间,还有第二对年轻人呢——安达教授?你弟弟准备好了吗?”
话音未落,台上登时爆发出一阵骚乱。
“我不要啊!我不啊啊啊啊!!!”
一个俊美的长发少年飞奔而出——
他手里抓着一根法棍面包,狂乱地舞动着,仿佛像借此聊以自卫,撒泼打滚般叫道:
“我不要结婚,我不要!你们要是非让我和她结婚,那我就——”
“你就怎样呀?”他身旁穿着黑军装的少女语气友好地问。
少年一愣,突然举起法棍,煞有介事:“那你我结婚当夜,我、我就到廷巴克图找行野哥上吊!”
还在台上的顾舍予和伊万诺娃有些破防:“……”
台下的众人终于憋不住,笑得更大声了些。
少女却看起来十分乐于助人,当即热情洋溢地解下领带:
“上吊这种小事,就用不着找廷巴克图的提督帮忙了。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教你怎么打一个活扣,比如,符合你审美的蝴蝶结——”
“陈蕤!”
“安达岚川!”
两声暴喝从左右分别响起。
台上的两人如霜打的茄子,次第蔫了下去。
“不知羞耻!”陈蕤的父亲怒斥道,“还不闭嘴!”
“这是什么场合,”安达岚川的哥哥听起来烦躁倦怠盖过了恼怒,“你有权利保持你那不大灵光的脑子里冒出的思想,但你越线了。”
而后,二人默契地错过这对“情投意合”的情侣,陈换上一副笑脸。
“安达教授,我家小女实在太张狂了。”
安达岚川的兄长用很像嘲讽的口吻说:“哪里?舍弟的脾性我知道,是他太顽劣不堪了,十分抱歉。”
方彧:“……”
“这又是谁家和谁家啊?”
谢相易端起酒杯:“陈和安达都是息风党的世家,也都是帝国的旧贵族,陈蕤的父亲现下是财政部的长官。”
“安达家……老安达名望很高,但已经隐退,家里的事务基本都交给长子,自己一直深居简出,连今天这种场合也没出席。”
“他的二儿子安达岚川,是个有名的纨绔子弟,听说人弯得跟蚊香一样——”
方彧:“啊?那他还和一个女的订婚?”
谢相易瞥了她一眼:“……他们都是这样的。”
这话太不精确了,什么叫“他们都是这样的”——是旧贵族都弯得跟蚊香一样,还是他们都政治联姻?
方彧:……上流,太上流了!
“哎,他哥哥你没听说过吗?”
方彧:“谁?”
谢相易转过眼来:“他在贵母校哲学系任教,安达涧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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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领航白鲨(3)
◎特别适合养老,保你长寿◎
方彧一愣:“我听过他的课。”
“……那你刚刚没认出他来?”
方彧挠了挠头:“唔……”
——以她在学校里迷迷糊糊的程度, 能在五百人阶梯教室里记住一张糊得一批的脸,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