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特案留下的劲风还打着旋儿,可奥托城已经看不出什么动荡之象。
经由临时大选,陈岂正式接任总长职务,引领“百亿同胞、三千世界”, 继续“向着银河前进”。本来摩拳擦掌意欲摘桃的白鸽会再度沉寂下去——
《每日奥托》的评论员在文章中颇具浪漫主义色彩地说:“白鸽敛翼, 因为风犹未止息。”
联邦的明珠光华依旧。
大学城里的学生们依旧灰头土脸地泡实验室、写论文, cbd的白领们穿着轻奢品牌、喝着冰美式。贵客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黎明塔巍然不倒已百载,也必将千年屹立。
方彧却遇到了点糟心事:兰斯到底还是报考了军校。
这臭小子被海拉军校录取后, 先和她大吵一架,而后一声不吭地收拾东西走人,只给她留下一堆便利签。
此时此刻,方彧正站在厨房里,一脸沮丧,眯着眼拜读高压锅上的字条。
兰斯的字向来风流遒劲、筋骨均匀:
这也是锅。你用不明白这个,你该用来煮饭的在左边。所以别看了!
方彧:“……”她听话地看向左边。
兰斯在电饭煲上留了第二个字条:
这是煮饭的锅。先淘米, 然后把米放进去, 加水到一指深, 关上盖子, 按“煮饭”。记得插电源,否则以上步骤皆无效。
方彧愤怒了:“他把我当傻子吗?”
克里斯托弗微笑道:“的确过分多虑了。如果您有自己的房子的话,其实完全可以把我接入智能中枢系统——我可以为您解决这一切问题。”
方彧挠了挠头,感到了难度:“你怎么不说让我炸掉太阳?”
兰斯的第三张纸条从头顶飘落,落到她脑袋上。
方彧伸手一抓:
这是吸油烟机, 你也用不上, 但要补充维生素和植物纤维, 记得煮点胡萝卜吃。
“……”突然, 她的通话响起来, 是顾舍予。
方彧一愣,才想起她好像很久没听到过顾少的消息了。只知道顾舍予在他爹的“敦促”下,勉强写完了提衔的材料表,可能年后总算要升中校了。
对于他这种财阀子弟来说,这个晋升速度简直不是爬,而是蠕动。
她点了接听:“顾少校……”
“年轻的英雄啊!救苦救难的大菩萨啊!”
顾舍予毫不见外,张嘴就是哀嚎。
方彧:“……怎么了?”
顾舍予:“你可千万帮我这一次,方,看在我们都是智人、彼此比黑猩猩亲得多的份子上——”
方彧:“这么紧密的关系,我已经能想象你又要我干什么了。”
顾舍予:“你能不能穿上你的军装,带俩人去阿尔伯特大街?那有一群高中生,在拉横幅要求量子兽平权——领头的有个穿一身白的小姑娘,绿头发黑眼睛——”
方彧懒洋洋说:“我不能向高中生开枪。”
顾舍予翻个白眼:“开你个大脑袋的枪!那人是我表妹,你把她速速给我提溜回来。”
“提溜到哪?”方彧学着顾舍予的口吻问。
顾舍予愣了片刻,挠挠一头乱毛:“哎呀,真麻烦啊,能先搁你那放一会儿不?”
方彧转过身:“你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能自己去捉人?”
顾舍予立刻板起脸,露出孔乙己看到茴香豆的神色:
“重要得很!我正在看一本古书,一个男人,给市长做家庭教师的,爱上了市长太太,然后又爱上了另一个小姐,然后他揍了市长太太一顿,然后……”
方彧:“……哦。”
“真的很要紧!我觉得他要死了,如果他死了,我……”
方彧一屁股坐下:“哦。”
“方,”顾舍予见势头不妙,忙住嘴改口,一挥手说,“提条件吧。“
方彧顿时觉得顾少英俊了不少。
她恋恋不舍地又瘫了片刻:“我欠陈蕤钱,八千星币。”
顾舍予眼睛都不眨一下:“没问题。”
方彧直起身,顾舍予紧张地瞟了一眼她将抬未抬的屁股,殷切道:“呐?”
她打个哈欠:“你表妹叫什么名字?”
“陆夺。”顾舍予忙说。
她耳朵不由自主地竖起来——陆夺?听起来像是那个平山集团陆银河的千金,原来顾陆两家财阀之间,有这样的关系。
“行吧。”方彧披起蓝色制服外套就走。
顾舍予或许体会到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快感,一时喜不自胜,感慨道:
“哎呀,她实在太不地道啦,怎么能管你要钱呢?她不知道你身上的穷鬼都能战胜懒神了吗?”
方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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薅过顾少的羊毛,方彧心情大好,她找陈蕤要了几个大头兵,就直接去了阿尔伯特大街。
那边商场门口果然有一群高中生模样的年轻人,举着“你在优越什么?!”“谁说节肢动物量子兽不配做ceo?”和“我们不需要一个‘殿下’!”的牌子,堵住半边道路。
现场已经有警察维持秩序。
不过这群小孩倒是组织严明,纪律不错,压根没发生暴力冲突,倒是有堵了一路堵出一肚子火的上班族摇下车窗,骂道:
“小兔崽子不回去上学,在这里裹乱!”
方彧在奥托呆了这么多年,早就见惯这种场景,只担心穿着军装过去引发恐慌,于是便先躲在一边找人。
前排的确有个外貌符合顾舍予描述的漂亮姑娘,此刻义正词严地骂回去:
“不是在路口就放了标识,让您绕四环吗?您是为了工资,可我们是为了同胞的权益!”
方彧:“……噗。”
她领着两三个人走了过去。
陆夺被同伴捅了一肘,忙回过头——
一个年轻女军官向她招了招手,另一只手仍揣在裤兜里。
她穿着松松垮垮太空军制服,但看起来并不太像军人,神色倦怠,两眼无神,语气倒是很斯文、也很温和:“你好啊,陆小姐。”
陆夺卡巴了一眼眼睫:“你好?”
方彧掏出证件:“我是联邦军少校,我叫……咳,王大锤。你表哥付给我八千星币,要我给你领回家去。”
陆夺登时炸了毛:“小表哥也叫我回家?!我说了我不回!除非——”
方彧笑说:“除非什么?”
“除非奥托正视我们的诉求!”陆夺铿锵有力道。
方彧挠了挠头:“哎呀,那你可就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咯……你表哥说你如果不同意,就让我绑你。但我个人,唔,不习惯这么粗暴的做事方式。”
陆夺突然后退一步,很精明地说:“你真的是小表哥的人吗?再给我看一眼证件。”
方彧有点为难——她有证件,但那是方上校的证件,不是王大锤的。
这帮少年又是要大公下台,又是要量子兽平权的,显然和新闻里刚刚帮大公“镇压□□”、又杀了一堆“无量子兽暴民”的“方上校”气质不太相符……
她无奈道:“那我还能是来干什么的?”
“当然是来绑架我的呀。”陆夺态度自然地说,“因为我家里有钱。”
方彧:“……”
她想了想,冷静地抬起手示意:“绑回去!”
陆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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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夺被像粽子一样塞进车里,这个小女孩战斗力极强,精力旺盛,直到车门关上的前一刻,还试图从方彧的手臂下钻出去——
方彧砰地拉上车门,把证件慢吞吞摸出来,丢给她。
“抱歉,我其实是联邦军上校方彧,”她瘫进座位里,“先声明,我个人并没有不赞同你的政见。”
陆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登时停止了挣扎:“你是……方彧?!”
方彧:“嗯。”
陆夺爬起来:“听说你在军校的时候,每次模拟对战都能赢!”
方彧:“……嗯。”
陆夺两眼放光:“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你的——你是不是经常能领兵打仗?”
方彧转过脸,沉默半晌,干巴巴道:“……能打仗,是什么好事吗?”
陆夺语气轻快:“当然啦,为了压迫者而战很残酷,但是如果能为了被压迫者而战,那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吗?”
方彧眯起眼,对陆表妹这番颇可挖掘一下的言论未作评论:“……”
陆夺“啊”一声,忙捂住嘴。
方彧笑说:“我是你表哥的朋友,不要紧的。”
虽则如此,陆夺和方彧还是默契地绕过了这种敏感话题。
陆夺笑问:“姐姐,听说你是银联大的学生?”
“……已经肄业了。”方彧尽量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咬牙切齿。
已经过去这么久,每次想起还是会怒火填膺。
这估计要成为她一生伤心事了。